说是去别庄小住一段时日,但是以杨嫣现在的排场,弄出的动静也绝对不小,人马车架组了一个大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落雪山去了。
这么大一群人,外面当然有护卫随行,冉韬跟在为首的秦护卫身侧。倒是没人对一个毛头小子占据这个位置有意见,冉韬的身手由这位护卫队的领头人亲自指点,虽还未认下名分,也算是对方的半个徒弟了……当然早些年也有人为此觉得不平,毕竟得秦护卫指点的也不只是这小子一人,不过那些人现在已经学会乖乖闭嘴。
秦尉明转头看了人一眼,心里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这还真是一转眼间,这小子竟这么大了。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小崽子才那么一丁点,牙口倒是利,那一口下去差点咬下他块肉去。秦尉明这会儿还能想起对方的眼神,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没按住,对方会冲着他脖子来,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小狼崽子够狠。
不过天赋也是真的好。
秦尉明一开始是想给这小崽子个教训来着,后来到底是惜才。再瞧瞧人现在这小子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甚至显得有点乖巧的模样,秦尉明在心里哼笑:小狼崽子长大了,学会藏爪子了。
到底是自己这些年间一点点带出来的,秦尉明心底还是得意居多。
这会恍然觉出人也大了,不由操起点老父亲的心,“我说你小子也大了,该到说亲的时候了,成日跟在小娘子后头、有看上的没有?”
冉韬没答话,秦尉明也不介意。
不在小娘子跟前,这小子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他接着:“我听闻小娘子身边有个叫碧楼的小丫头不错,我家织烟跟我夸过好几回了。你们走得近,你觉得如何?你要是不好意思跟小娘子提,那就来找我,我跟我们家织烟说说……我跟你说、下手得趁早,就像是我家织烟……”
一段话带出了三个“我家织烟”,直叫人不知道这是来说媒还是秀恩爱的。
走在旁边的护卫听了也见怪不怪,他们秦头儿新婚燕尔、三句话不离媳妇儿,这两天整个护卫所都像是酿了醋,一大票光棍酸都快酸死了:您老是成亲了,也不能不顾兄弟们死活。
这会儿就有个护卫打马从旁边走过,笑:“头儿,你要不跟嫂子说说、也给我说一个?”
秦尉明笑骂:“滚,真当我不知道你那相好的。断都没断干净还想来祸祸人?到头来坏了我家织烟名声。”
跟手底下人笑骂了几句,等回神却发现冉韬正抬头往一个方向看。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等看清那边的情况后却是一愣。
被护在最中间的那辆车架的车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车内的少女正探着头往外看。
柳眉杏眼、桃腮朱唇,虽然是少女娉婷,却隐约可窥见未来绝色之姿。
一阵微风拂过,纷纷扬扬的梨花花瓣自枝头落下,正能探头往外看的少女忙不迭地伸手去接,白如新雪的梨花花瓣落在那如玉的指.尖上,一时更分不清哪个更娇嫩些。又是一阵轻风簌簌,更多的花瓣落在那鸦羽般的乌发上,云鬓堆雪。
按说底下人都该回避主家的,可是这会儿随行众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这可堪入画的一景上,倒显得冉韬的举动没那么扎眼了。
秦尉明的脸色却一点点沉下去,他转头看向冉韬。
冉韬也注意到了这注视,转过脸来看了回去,两个人的目光僵持了一会儿,是冉韬先一步离开了视线,他低声:“我知道。”
秦尉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着声:“……你最好知道。”
他想着这小子刚才的眼神,顿觉一阵牙疼。这小子该照照镜子看一看,看他脸上有半点“我知道”的样子吗?
车队一大了,行动速度就会慢,所幸杨嫣这一行人本来就不是为了赶路的,天黑前能到别庄就不妨事,时间上绰绰有余,再加上众人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了,对什么时候能到都心里有数。
等到了快晌午的时候大家伙儿就熟门熟路的找了一个风景好且背阴的地方,停住车队,垒灶生火做饭。从这上面就可以看出,原主当时离开长安的时候还是受宠的,她爹给配的这些护卫曾经都是军中好手……虽然这会儿被杨嫣用成了野营工具人。
这种杂活绝对用不着大小姐亲自动手,底下的人忙忙碌碌,杨嫣已经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到附近赏景踏青了。
事实证明,所有人都在干活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悠哉享受的人是要遭报应的。杨嫣出去还没两刻钟,就被丫鬟背着回来了——她脚上扎刺了。
幸而因为这一趟是要到别庄上小住,车上带的东西也比较全,连针线也带着。
马车上。
杨嫣眼泪汪汪的被碧楼抱在怀里,挑刺的织烟刚刚掐住了那块肉,针还没下去呢,她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泪一下子飙出来了,“呜!你轻点。”
碧楼被这动静惊醒,原本因为看见那一截从衣摆里探出来的小腿、连同褪了罗袜的赤足而莫名脸红耳热、四处乱飘的眼神终于定下来了,她连忙拍着人的背安慰:“小娘子别怕,只疼一下子就……”好了。
后面两个字,她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因为小娘子被这个声音引得抬头看了过来。
因着忍疼的缘故,少女牙齿咬在下唇上,贝齿在朱唇上留下泛白的压痕,咬着的位置显然挪动过,泛白的压痕旁边又有两道微微肿起的齿印痕迹、颜色秾烈艶丽,还带着湿润的水泽。
碧楼只觉得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忘记了。
她只愣愣地看着那漂亮的、带着伤痕反而更显艶色的唇.瓣轻启,唇齿翕动间甚至能看见里面一点点舌尖。
小娘子她说什么?
她好似在说“疼”?什么疼?什么是疼?
碧楼脑子里面还懵懵的,看见一滴泪珠砸下来,竟忘了帕子,直接伸手去抹。
触过去的指.尖像是一下子陷入柔软的云朵,指腹又像是碰到了最上等的绸缎。碧楼这些年在杨家过的日子好多了,手指上的茧子早就消干净了,但即便如此对比碰触到的地方还是粗糙得过分,只轻轻一抹就留下了一道红痕,等她发觉的时候,却觉出自己竟在下意识地加重力道,想要那痕迹留得更久些。
刚刚恢复些理智的脑子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烟花炸得稀碎。
可是偏偏这时候,她又对上了小娘子看过来的眼睛,眼圈通红、长睫被泪水浸得濡湿,水浸得雾蒙蒙的眼珠正仿佛控诉一样看着她。
碧楼:!!!
说实话,要不是这些年的婢女自我修养足够,她差点把怀里的人扔出去。
一场刺挑下来,车厢里的三个人都出了一身虚汗。
碧楼几乎在刚刚结束的一瞬间就立刻道:“婢婢、婢……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甚至都不待请示主子的意思,就火烧屁.股一样地走了。
织烟难得没有指责什么,帮小主子穿好鞋袜之后、又仔细替人整理好衣裳上刚才折腾出来的褶皱,确定人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立刻就把车窗车门车帘全打开了。
这仿佛迫不及待开窗透气的样子,让还在疼得嘶气的杨嫣都忍不住吸着鼻子嗅了嗅。
——她没有脚臭吧?
应该没有吧?
就算有味道,也该是香喷喷的才对。
因为进入小世界前的一些微妙误会,杨嫣对于自己新身体的属性的加点方向稍微有一点点歪。具体描述起来稍显复杂,但还是可以选一个粗糙些的形容、棠市女主的顶级配置。咳,女孩子想要自己香香软软的有什么问题?!一点也没有问题!!
随着杨嫣顶着马甲的时间越长,属性值的作用渐渐体现出来,但是杨嫣享受还没有享受到,先尝到了不少副作用带来的恶果。衣裳的料子一定是要最好的,稍微粗糙一点都会磨得关节处一片通红;睡的床铺一定要软,对被子褥子的料子都非常挑;平时吃喝用度也是同理……也亏得她穿的这个身份有钱有势,亲爹虽然不闻不问,但从没短过吃喝,要不然杨嫣真不知道怎么养活这个豌豆公主一样的身体。
要说这些问题还只是日常困扰,多费点心就可以解决,但有一点让杨嫣恨不得回到过去、倒干净脑子里颜色。
她怕疼!非常非常怕疼!!
或者换个说法,这具身体感受神经过于发达,以至于她对痛觉的敏锐度翻了几倍都不止。
只是挑个刺而已,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针尖将最表层的那层皮肤挑开,沿着肌理向内、一点点磨到最里面的肉里。疼、真的疼死了啊!
杨嫣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的感觉。
春日的微风穿过车厢,温柔地拂过脸颊,山间清雅的草木气息抚慰了紧绷的精神,杨嫣总算稍稍冷静了下去。
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
——所以、到底有没有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嫣嫣:不可能!小仙女不可能有囗囗!!!
(内心疯狂摇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