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名字为何被划掉了?”李持月看着禁军将领的名录问,“骁卫左郎将闵徊。”
秋祝看向卷轴,说道:“这位啊,他意图行刺豫王,如今正蹲在大理寺狱里,就是昨日的事。”所以才临时画了一笔。
又是豫王府。
“好好的郎将不做,为何要去刺杀豫王?”
“此事暂未可知,奴婢派人去查查。”
“让解意悄悄去打听一下。”
“是。”
秋祝离去后,李持月又看了卷轴许久,她指尖轻绕在几个名字上。
这些,都是已经归顺她公主府,又在紫宸殿上臣服季青珣之人。
“你们是从何时开始背叛本宫的呢?”
季青珣是如何拉拢这几个中郎将的,李持月从头到尾都知道,时日尚短,他大概还未将自己真正的野心示人。
如今他还不是季相,只怕真实身份也不敢让这些刚归顺的人知道,所以借的只怕还是公主府的名头。
李持月必得及时压制住这些下属的异心,不叫他们转投了季青珣手下。
慢慢来吧,李持月想,本宫总会知道的。
当天晚上,季青珣就过来了。
李持月懒得应付他,喝了一碗安神汤,早早就睡了过去,
季青珣着中衣过来撩开薄帐,就见一张明净清澈的睡颜,他无声笑笑,轻掀被子躺进去把人抱住。
李持月被季青珣养成了习惯,一有人抱住,就自发地枕到人胸口上去,季青珣下巴蹭了蹭她软顺的发丝,安然闭眼,两人一夜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日季青珣都起身了李持月还要赖着,直到人出了门。
她睡足了精神才懒洋洋地起身洗漱,彼时太子出发巡盐的队伍已经出了明都,这位大权在握的公主事不关己一般,只宴饮游园,呼奴携婢地玩罢了。
又一日晨起,解意披着晨露,在常嬷嬷的掩护下,悄悄回到了公主府。
“夜路不好走吧?”李持月坐在妆台前,秋祝正在帮她梳头。
见公主朝自己招手,解意巴巴凑了过去,枕在她的膝上,鹿眸湿润,“奴不惧夜路,也打听出了一点东西。”
公主不知为何,手指总是喜欢一圈一圈地绕着他的眼睛打转,又在眼尾轻抚,不过解意喜欢她碰自己。
李持月问:“打听出了什么?”
“原来豫王赐死的那名宠姬不是别人,正是骁卫左郎将闵徊的妹妹。”
李持月皱眉:“五品上的左郎将,他妹妹为何会成为豫王宠妾?”
还轻易就赐死了,不怕臣子生怨吗?
“这就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那闵徊在郎将中是家境最不显的,能到如今的位置靠的也是自己一身硬本事,只可惜,这骁卫郎将府上头挂名的将军不是别人,而是豫王世子,
某日郎将府中的人相聚饮酒,闵徊喝多了由同僚送回家中,那同僚见到了这位妹妹,惊为天人,回去就悄悄告诉了喜好收集美人的豫王世子,
这位妹妹原是养在闺中,已经许了人家的,谁料遭了豫王世子垂涎,世子以任务为由将闵徊支离了明都,把这位妹妹强占了去,后来这位同僚则升任了骁卫府的中郎将,
据闻世子玩弄了那女子半月就腻了,世子后宅又乱,想是煎熬人的,这宠姬因缘际会之下被豫王看中,世子顺势将人献给豫王,豫王也不关心这女子的出身,几日之后……就将人赐死了,
闵徊一无所知下赶回了明都,才知道妹妹就这么没了,可他不过离开一个月的光景,甚至不用去查,闵徊就知道自己的妹妹是怎么荒唐地丢了性命,到处都传遍了这桩‘佳话’,他心里怎么会好受,
当夜,闵徊潜入王府,意图刺杀豫王父子失败,就这么被投进了大狱之中……”
解意不愧是包打听,才这么点时间,就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地弄清楚了,话语之中带着对闵家的可怜。
秋祝听完了都不禁唏嘘。
李持月只冷笑了一声,原来豫王所说的他人进献的美人,那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啊,还真是一对儿混账父子。
解意叹道:“行刺王爷,闵徊怕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这一家也真是可怜。”
李持月不说话,手不经意地轻抚着解意的头发,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解意说完也累了,枕着公主的膝缓缓地闭上眼睛,屋中一片静谧。
春信在这时走了进来,就见到公主在摸解意的脑袋,好像那是她最爱的一个。
怎么能呢,解意遭冷落的时候,除去季郎君,她才是最得宠了。
春信不落人后,挪到了公主的另一边膝上,“公主,奴婢有事禀告。”
解意瞅着对面的人不满,公主正在赏赐他呢,这个人来掺和什么!
他往前要把春信顶出去。
春信怎么能让他得逞,顶了回去,她才是公主最喜欢的,这小宦官最近也太得意了一点。
两颗脑袋在李持月的膝盖上角力,顶得五官都攒在一起,脖子都绷红了,她面对拉扯角力中的动来动去的脑袋,无从下手。
“好了,不要闹。”李持月捏住两个人的下巴,秋祝无奈地笑着。
公主发话了,两个人只能偃旗息鼓,各自占了一边。
“春信,你有什么事禀告?”
“公主,我昨夜睡在公主府的地牢里,你也知道,那儿凉快得很……”
解意反唇相讥,“你睡那么晦气的地方还来挨着公主?起开起开!”
对于春信喜欢睡在牢里李持月一点不觉得奇怪,这丫头在宫里时就一向古怪,女皇把这样一个丫头留给自己,自是有她的不凡之处,另外也是因为李持月就喜欢她这性子。
春信伸手捏住了解意的嘴继续说:“奴婢睡得半梦半醒的,就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原来是两个牢头在悄悄说话,他们在打扫一间牢房,似乎是有人要住进去了,
他们谁也不愿意扫,张大说周大欺压他,要禀告公主评理,周大说公主压根不管这事,如今府里都是季郎君说了算,他们就因为这个吵起来了,公主,你知道牢里要住什么人吗?”
“打扫监牢……”
李持月回想起前世,也是太子巡盐的时候,道上遇着百姓状告盐铁使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案子,京城也出了针对太子的案子。
而证人一开始,就是关在了公主府的监牢之中受庇护的。
没想到那厢才出了城门,季青珣就已经准备动手了,手脚还真是快啊,她前世怎么如此无知无觉呢?
“公主,这周大是不是有异心了,奴婢去处置了他吧。”春信不能杀了季青珣,但是弄死一个牢头还是简单得很。
李持月摇头:“不急,你既喜欢到处走,就多去到处听听,这公主府中唯季青珣马首是瞻的有几人,不过,别让人瞧出异常来。”
“好,那我走的时候,公主别太给解意脸了,他很没用的,公主看腻就丢了吧。”春信丝毫不介意解意就在旁边听着,尽着劝谏的本分。
“你不要太过分!”解意霍地抬起头来,他怎么没用了!
“春信,不许掐人。”李持月嘱咐了一句就起身,由得他们继续吵,牵着秋祝一道用早膳去了。
李持月正用着一碗卯羹时,郑嬷嬷就来传话了,“公主,府中来客了。”
李持月懒懒掀眸看去,只觉郑嬷嬷面色较之先前黯淡了许多,看来是这几日被常嬷嬷挤兑得并不好过。
常嬷嬷是深宫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老人,地位又压她一头,郑嬷嬷从前顶天只不过是韦氏偏房的主事嬷嬷,季青珣从前无人好用才拎过来的,又哪里是常嬷嬷的对手呢。
不过只是脸色憔悴了些,这可还远远不够呢。
李持月按下象牙筷,和白瓷相撞,有玉质的清脆声。
秋祝问:“来的何人?”
“有户部的户部司郑郎中、大理寺刘寺丞……”郑嬷嬷一连说了几个官员和门客的名字。
李持月听明白了,这是姗姗来迟地请她去“安排”如何插手太子巡盐的事,季青珣已经算计好了一切,现在不过通过她的口把吩咐传下去罢了。
她冷冷道:“知道了。”
郑嬷嬷似犹豫一会儿,又提了一句:“公主,这几日常嬷嬷主持府中上下,老奴见她苍苍白发颠来倒去,三不五时就忘了安排丫鬟杂事,老奴瞧着也是着急……”
她寻摸着前头的过错也已经过去了,公主到底是看重郎君,她在常嬷嬷手下熬得着实难受,只能来公主面前稍加暗示,想让公主把自己重新放进眼里。
“是吗?”李持月瞥了她一眼,“这几日本宫这儿却未见有什么不妥,常嬷嬷也是每日来回话,连针头线脑这种小物也拿来说,本宫啊想躲都不行,也只能听着。”
郑嬷嬷也缩脖子听着,公主这听起来在贬常嬷嬷,实则就是告诉她,他们主仆之间亲密得很,常嬷嬷是自己人,就算出了疏漏,只要篓子不大,她是不会管。
郑嬷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也不敢说什么。
说着常嬷嬷,人就到了。
她身后跟着一溜的奴婢,进屋朝李持月福了福身子,“公主,先前院里打发出去的人太多了,怕公主想用人没有,这都是宫里挑出来调教好的,先与公主认认脸。”
郑嬷嬷告状不成,反被提起了旧日的疏漏,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这本是老奴的差事,怎么人都挑好了,真是让常嬷嬷劳累了。”
李持月眉毛一挑,坐山观虎斗。
“你办不好的事,老奴来办,郑嬷嬷,也就是你这来历,才让公主过于体恤才留了你脸面,先头但凡有过差错的,只一次就该打杀了出去,你一个下县来的,天大的福气在公主府伺候,最该做的,是低下头好好学。”
郑嬷嬷已经知道自己告状告错了地方,被训得只一个劲儿地点头罢了,再不敢有什么话。
听够了热闹,李持月慢悠悠地说:
“常嬷嬷打小就带着本宫,从前调皮,挨她打也不少了,郑嬷嬷,你就受不得了?”
常嬷嬷当然舍不得打公主,被她淘气极了也不过抱起来飞两圈罢了,但公主在敲打郑嬷嬷,她只静立一边。
郑嬷嬷忙点头:“受得受得!”
“也罢,你终究是陪着十一郎,一路护他进的明都,本宫知你也是尽心了,只要他高兴,本宫也容得你的疏漏,只是莫再拿这些小事来搅扰了。”
郑嬷嬷跪伏在地:“是,谢公主慈悲。”
她又得救一次,还是因为季青珣。
公主身边现如今有常嬷嬷挡着,郑嬷嬷心里更知自己在府上立足的根基是谁,应着声退下了。
待郑嬷嬷走后,常嬷嬷低声问:“公主给她留了个气口,是彻底不打算让她活了?”
“记得,把她的气性打出来,她才会铤而走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