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你咋来了,快进屋。”张支书见到肖荣贵一行人,连忙将他们迎进了屋里,刚好张家正在吃饭,肖安看了眼他们桌上的吃食,和肖家吃的一模一样。
张支书的媳妇儿毛春凤赶紧问他们吃饭了没有,要热情的拉他们上桌子,马娟再三拒绝下才算作罢。
“上次阿根这孩子救了我们家安安一命,一直也没来感谢,这点儿东西你们别嫌弃。”,马娟将两个鸡蛋和一罐咸菜递给毛春凤。
桌子上正在啃红薯的几个孩子看见鸡蛋眼睛都直了,张家几个儿媳也有些意动,大家都说她们是支书的儿媳,家里日子肯定差不了。但实际过的什么日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公社里但凡谁家过不下去日子了,公公都会从自家贴补一部分,这不,今年的收成不好,公公就带头把自家应该分到的粮食减了,也不知道后面这一大家子该怎么熬。
张支书见状脸一下就沉了下来:“老肖,荣贵家的,你们这是干啥,都是一个公社的,不管是谁,看到了难道还能不救?谢什么谢,显着你们能了!拿回去,说不得这两个鸡蛋啥时候就能救命。”
张支书和毛春凤坚决不要,肖荣贵和马娟坚决要给,推搡了半天。
“不用谢,顺手的事。”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肖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里,星目剑眉,站在那儿像一棵挺直的松柏。
难怪原身会在见到章停封之前对张根芳心暗许,这人长得的确出色,比章停封更精神。
后面原身和女主争男主,肖安不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上了章停封,不过是心里的不甘在作祟。
肖安冲张根笑:“谢谢你救了我,之前一直没来感谢你。”
看见肖安的笑,张根一双眼眸微微张大,以前的肖安每次看到他都含羞带怯,连正眼都不敢看他,现在却大大方方,眼里只有真诚的感激。
张根冲肖安点点头:“不用,都是一个公社的。”意思是就算跳进河里的不是她,他遇到了也一样会救。
肖安便不在这件事上做纠缠,反正她来张家,给张根道谢只是顺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张叔,我有点事找您。”肖安直接搬了张凳子坐到张书记对面。
“找我?你找我啥事?”,张建兴疑惑,肖安这丫头她知道,以前在公社里没啥存在感,和其他公社里的闺女没什么区别,只知道老肖一家十分宠这个唯一的闺女。直到真假女儿的事情出来后,肖安才成了红星公社的大名人。
张书记猜想这闺女莫非是对亲生父母把她送回乡下的事情不甘心,想要再回城里,所以来找他帮忙?
但这种事他哪能帮得上忙,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拒绝肖安。
“张叔,我觉得地里应该再种一季冬小麦。”
“这我帮不上....”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张书记话没说完顿时停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肖安看着他,十分认真道:“今年收成减少,粮食不够吃,我觉得可以趁着空地的时间再种一季冬小麦。”
她话说完,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毛凤春出声缓解尴尬:“安安还小呢,对这些农事不清楚也正常,安安,你以前没关心这些可能不知道,我们公社是沙地,种红薯土豆这些还能有收成,种麦子就不行了,连种子都收不来。”
农村人为了填饱肚子,哪有懒惰的,只要能稍微有收成,哪怕整日呆在地里劳作都行,但红星公社土地太贫瘠了,其他作物下去,不但没有收成,连种子都能打水漂,也就红薯土豆这种在其他地方高产的作物才能勉强在红星公社这里存活。
别看红星公社这里有一条河,但那条河离公社太远了,这里又常年干旱,除了望天下雨的时候储存点水,平时吃水都要走一个多小时去那条河挑水。
而且那条河也就在雨季水量才能没过河床,稍微久一点不下雨,那河就干了,想用那条河来灌溉田地无异于痴心妄想。
红星公社以前也不是没有种过除红薯土豆玉米以外的作物,但连续几年连种子都打了水漂后,大家也就接受现实了。
张支书砸吧了一下烟袋:“你婶子说的对,你还小,叔知道你是好心,但麦子种不成的。荣贵,把你闺女带回去吧。”
小姑娘家家的异想天开,他没空陪她胡闹,还是得想法子让县里免收今年的粮税才成,不然今年公社肯定会有饿死的老人和被抛弃的女婴。
“张叔,我知道空口无凭,您不愿意拿种子冒险,这样吧,我们家出钱采购两百亩地的冬小麦种子,但您要说动大家伙一起劳动,等冬小麦丰收了以后,不但本钱要还给我们家,超出种子外一半的收成也要归我们。”
“啥?!”张支书看着肖安,只觉得这闺女得了失心疯,看向肖荣贵和马娟:“你们家这闺女是受了啥刺激吗?”
肖荣贵和马娟也一脸懵,不是说来感谢张根吗,怎么闺女忽然说起了种冬小麦的事,红星公社种小麦,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而且他们家哪来的钱采购冬小麦的种子啊。
马娟担心是上次跳河留下的后遗症,慌忙来拉肖安:“闺女,咱们别打扰你张叔了,快跟我回去。”
肖安看向马娟和肖荣贵:“爸,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一定会把冬小麦种出来,还会让收成至少翻三倍,你们相信我。”
她语调并不高,声音也是平和的,但就是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升起丝毫怀疑的笃定。
肖荣贵望着肖安胸有成竹的眼神,抽了一口烟:“闺女,你说的是认真的吗?”
肖安郑重点头:“爸,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这几个字从肖安口中说出就好像有魔力一般,仿佛她接受过无数次的验证,天生就该被相信和追随。
看到肖安如此认真的表情,张建兴一怔,看向已经动摇的肖荣贵:“荣贵,这事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两百亩的冬小麦种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打了水漂,你家以后就没法活了。”
张建兴知道肖家日子比一般人家过得好,可能还有一笔存款,但也禁不住这么糟蹋。
肖荣贵深吸一口气:“试试吧。”两百亩地的冬小麦种子,他家的钱还能拿出来,如果失败了,大不了这笔存款从来没有过。
肖荣贵在这种情况竟然真的愿意为肖安承担风险,肖安知道,这不是因为肖荣贵真的相信她能种出冬小麦来,只是因为她是他女儿。以前从未体会过亲情的肖安,一股陌生的情许在她心里蔓延。
肖荣贵同意了,肖安又转头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也无声看着她,半晌道:“闺女,你要明白,我们红星公社家家户户都过得艰难,钱一旦投入进去却没有收成,那是在要乡亲们的命。你要我怎么敢相信你,怎么敢把堵住压在你这个小姑娘身上?”
肖安看着肖支书,一字一顿道:“我拿自己做保证,没有意外,冬小麦种植一定会成功。张叔,难道您就愿意红星公社一直这样?红星公社的乡亲难道一辈子都只配吃红薯和土豆?一辈子都要饱受饥饿之苦?您就不想跟着我赌一把?”
她太笃定太胸有成竹,话语太有煽动力,让人下意识想要信服,张支书看得发怔。
半晌,张支书咬牙狠道:“既然这样,我也出五十斤冬小麦种子的钱。”
毛凤春忍不住喊道:“他爹!”
张家其他人闻言满脸焦急,但碍于张支书平时在家里的权威,又不敢轻易反驳。只有张根看了一眼张支书:“爸,这事儿您要好好考虑清楚。”
张支书紧缩眉头的脸在烟雾缭绕中,带着一股孤注一掷:“赌一把吧,赌赢了,公社所有人都能活下来。”虽然很大概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如此,失去的也只是公社里勉强还有余力的一部人家的存款,不至于闹到死人的地步。
更何况哪怕冬小麦不能种成功,种子总能收回来一点儿,不至于颗粒无收。
“荣贵,这事还得要开会告诉公社所有人。”如果能说动公社其他有余力的人家共同出钱买种子,虽然赌注大,但赢得也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张支书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第二天就把全公社的人都召集了起来。
一听说要出钱买冬小麦种子,一些人脸都绿了。
“支书这是疯了吗,我们这里哪里能收什么冬小麦,有买种子的钱,还不如买点儿粮食备着。”
“支书说了全凭自愿,愿意出钱买种子的,如果丰收了,公社返回成本,还能获得一半的收成。”
“你们愿意花这个冤枉钱就去买,反正我是不会出钱买种子的。”就连支书说种子买回来出劳力,有些人都不愿意,很简单,明摆着得不到回报的事,干嘛要费力不讨好,下地劳作就要吃饱,现在家里哪有这么多粮食让人吃饱啊。
知青们站在一起。
之前来的那几批知青有少数人脸上出现意动,以前他们还幻想着能回城,但下乡这么久,希望渐渐被抹灭了,也许一辈子他们都要留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红星公社遇到的所有困境他们一样担忧,只能想出路。
最新来的这批知青依然抱着一副隔岸观火的心态,觉得公社上歉收和他们的关系不大,甚至觉得这些人的焦灼绝望是在小题大做。
章停封和陈昕站在一块儿,听到张支书说这是肖安出的主意,神色间便带了讥笑,“难怪陈伯父陈伯母不喜欢她,不止心思坏,还这么不自量力,喜欢出风头。”到时候麦子收不上来,公社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肖安淹死。
也许是因为在肖家被接二连三怼了,章燕清平等的恨上了每个肖家人,嘲笑肖安的机会她绝对不会错过,“就是,肖安怎么可能比得上昕昕姐,昕昕姐才懂得多呢,不像肖安,哪怕现眼,凭她的想象力也只能在这些狗都不吃的粮食上打主意,眼界就只有这点了,真是可笑。”
陈昕没说话,只淡淡笑了笑,她从没将肖安放在眼里,以前不会,昨晚上意外得到惊喜后就更加不会。肖安只会一辈子留在这种穷乡僻壤里和泥土打交道,而她,注定是要扶摇九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