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大家又说起其他家常。
吴嬷嬷抱了叶湲放到炕上玩,一岁多的叶洁正抱着个大佛手玩得不亦乐呼,叶湲一眼瞧见她脖子上挂的金锁比自己的又大又光彩,忍不住眼馋。
叶洁见叶湲大眼一直盯着自己,爬过来看叶湲,软软地道:“仙妹妹。”她现在已经能说三个字,但很多字咬不清楚,叶洁把佛手往叶湲小手里塞,“你玩。”叶湲不想玩,便不肯动。
叶洁见三妹妹不要,便扔了佛手,去揪叶湲扣子上别着的一朵刚摘的芙蓉花,叶湲忙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花咿咿呀呀喊着不让她抢。
叶洁生气,顺手打叶湲,嘴里还骂:“掌几!”叶湲不会走也躲不开,只能由着叶洁小巴掌扇到自个儿脸上,这凶悍的小孩!
坐在一边拿根针穿茉莉花玩儿的叶涵扭头瞧见,抓住叶洁的手,说道:“二妹妹不许打三妹妹。”
叶洁见姐姐拦自己,嘴一瘪哇地就哭了出来,叶湲嘴也一瘪,姑娘我的脸已被你扇到了,我还没哭呢,你哭个什么?
奶妈们见动静大了,各自过来抱起自己的姐儿,太太等看过来,只见着叶涵扯着叶洁的手,叶湲的脸红了一块,王氏和郑氏的脸色都变了,裘姨娘过来顺手就打了叶涵一巴掌,“没脸的东西,你打妹妹做什么?”
叶涵委屈也哭了起来,“是二妹妹打了三妹妹,我拦来着,并不曾打妹妹了。”
王氏见裘姨娘不懂规矩,喝道:“还不快退下,大姑娘是主子,有你这么就给打巴掌的么?她怎么不好,有爷和我管着,轮得到你上来就打的?”
裘姨娘羞得脸色通红却也不敢辩,讪讪退到一边,叶涵和叶洁一个抽噎,一个嚎啕大哭,唯独真被打到脸的叶湲一脸无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王氏也不哄叶洁,直骂她为什么要打妹妹。
郑氏过来瞧叶湲的脸,劝道:“小孩子家的一处,闹个玩笑,哪里就真打着了?我们姐儿脸虽红了些,却没哭,可见并不疼,二嫂子别责怪洁姐儿了。”叶湲心里大喊,老娘,我其实是疼的,只是懒得哭而已。
太太也道:“都别说了,没得叫亲戚笑话。”又对邓氏说:“说起你也不是外人,笑话就笑话吧,几个孩子在一起总吵吵嚷嚷的,闹得人头疼。”
邓氏道:“这是姑母的福气,我们家还想多要几个孩子呢,一处热闹。兄弟姐妹们越是亲密,可不是磕碰越多?有烦恼就闹了,倒显得亲近。”
沈氏也赶紧劝了几句,太太便罢过不提,吩咐了奶妈们带了姐儿出去看花,和邓氏又说起这几年在外经历来。
王氏见婆婆对她又淡淡的,狠狠剜了一眼裘姨娘,没眼色的东西,就想叫我出丑,让太太知道我理家规矩不够,当着这么多人她就敢伸手打姑娘,叫婆婆自己看她这个主母?王氏见候立在门口的裘姨娘虽憔悴了许多,却依旧姿容艳丽,恨意更上一层了。
太太注意到了王氏的目光,心中叹了口气,当着这么多人面她也不知道收敛些目光,方才三个丫头玩的情景她是面对着炕看得清楚,这裘姨娘被自己折腾这么久还不能安心,自己还是为王氏撑个腰吧。一时邓氏去净手。
太太便叫了裘姨娘,说道:“虽大姑娘是你养的,但到底她是主子,你是姨娘,伸不得手到她身上,我本想叫你奶奶带了你家去,教你规矩,奈何这些天我身上也还没好,便多留你服侍几天。但这规矩不能坏,去后院廊檐下跪两个时辰吧,好好反省。”
太太吩咐了,裘姨娘哪里敢辩?只含泪磕头应了是,老实地被友安带了后院廊檐下跪了,她本想跪荫凉下,友安却指了一块日头地说:“姨娘还是跪这里吧,那里人来人往的,小心磕碰了你!”
裘姨娘恨得牙痒,却又不敢得罪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只得跪了过去。才跪盏茶功夫,奶妈带着三姐儿过来,叶涵拿了个蜻蜓大风筝,笑得欢快,叶洁晃晃悠悠跟着在后面跑,唬得奶妈伸手去扶,叶湲被奶妈抱在手里,指着风筝咯咯地笑。
裘姨娘看这情景,目光落在叶涵身上,叹了口气,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连个眼色都不能给,只能眼睁睁看别人管教。刚才她打了叶涵一下,不过是怕奶奶心里窝气事后寻趁她,才给她一巴掌,叫奶奶以后不能再借口生事的意思,不料就忘记了自己身份,到底她是姑娘自己是奴才啊!
叶涵眉眼都像极了裘姨娘,才五岁,已是唇红齿白,小美人一个,叶湲最是喜欢她,觉得她生得好看,目光始终跟在她身上打转。
三个姑娘或走或抱笑着近了,便都看见了裘姨娘跪在日头底下,一张俊脸红一块白一块,额头上更是一层层的汗,汗水糊到眼睛上、脸颊上,便花了妆容,那张美丽的脸便有几分诡异。
叶洁看了几眼,哇地就哭了,奶妈赶紧抱了她不叫她看。叶涵到底大一些,停了脚步到裘姨娘跟前问:“姨娘这是犯了什么错?”
裘姨娘见叶涵玩的脸上都是汗,红扑扑的脸上还沾了点绿叶子,忙柔声道:“姨娘犯了错,太太罚我呢!姑娘玩的高兴,看脸上都是汗。”说着她就拿帕子给叶涵擦脸。
叶涵一眼看见长廊上几个做针线的丫鬟看着这里偷笑,又见奶妈都站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便一把推开了裘姨娘的手,怒道:“你定然是方才打我,才被太太罚跪的,活该!我不要你假惺惺好心!”说完扭身去找奶妈帮她擦汗去了。
裘姨娘美丽的眼睛瞬间熄了光彩,咬唇低下头去,一只手死死捏着帕子。
叶湲瞧得不忍,其实她就是生的好了些,张扬了些,不管怎样也是一颗母亲的心啊!在古代果然是做不得姨娘的,不仅亲生子女不能管,还要被儿女称呼为奴才。这叫什么事?这古代大家庭果然不是好混的啊!
叶湲严重忧虑了。
奶妈见叶湲有些闷闷不乐,以为她是累了,便抱着她回太太屋里。
一时有婆子来回说饭备好了,太太便命摆饭。这摆饭吃饭自然没叶湲什么事,老老实实地被奶妈抱走了,塞了个奶/头,咕咚了一回,也算是吃了她的饭。
饭后,太太午休,郑氏便带着嫂子回自己院子,两人歪着说话,把几年的离情别意都唠叨了个遍,到了走时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最后还是郑氏说过几日带叶洛和叶湲去见舅舅,才罢。
邓氏舅母此来,自然是带了许多的礼物,给叶洛的有江南的笔墨纸砚,各色小玩意儿,叶湲的有衣服玩物金银首饰等,叶湲见了礼物立马抛弃的不开心,恨不能立马长大,好抱着各色玩意儿都玩了一遍。
她不会玩,便用眼睛看,不准丫鬟收走,自己的礼物记得差不多了,又瞅上了叶洛的礼物,见那一套文房四宝,其中的笔管是玻璃制的,晶莹剔透,上面还印着竹子图案,叶湲只觉稀奇,有玻璃的时代啊,明朝清朝?叶洛倒是大方,见妹妹瞧着有兴趣,主动就送她了。
叶湲抓了笔在手里就往嘴里送,想咬下看是玻璃还是塑料,还没送入嘴里,就被吴嬷嬷给拦截了,还引申说道:“姑娘老吃大拇指,回头指节变形了,可不好看,等我找些黄连涂手指上,苦怕了就不吮了。”
叶湲吓得够呛,心道再不吮大拇指了,她不是年纪太小无聊才偶尔含含手指头玩么,吴嬷嬷又何必这样苦大仇深?大不了以后不含手指罢了!
是夜,叶永明回屋,郑氏给他倒茶说话,说了一回子哥哥回京的事,郑氏见吴嬷嬷抱着叶湲在床边炕上玩礼物,便笑着说:“嫂子好像真的有跟我们家结亲的意思呢,我看她话头里外,并不像玩笑话。”
说完郑氏便打量叶永明的脸色,郑氏哥哥虽是皇商,有钱的很,却是被官宦之家看不上的,叶家是当朝文豪官宦世家,能结亲自然是提高了郑喻家的地位。
叶湲听母亲这样说,也竖起耳朵听。只听叶永明说:“我们家湲姐儿才多大,哪里就提起这个话了?嫂子还是先给峰哥儿说和才是,要真想跟我们家结亲,二叔家的两个女儿年纪差不多,都快到说亲的年纪了,或者二哥家的涵姐儿年纪也差不多。”
叶湲松了口气,虽然她很哈郑峦,可是也没必要她才几个月就定给别人做童养媳吧?谁知道那娃长大后会变成啥样,说不定真小小年纪就弄一堆女人在屋里呢。想到郑峦那张长大后跟沈嘉骏一模一样的脸,然后拥红卧翠的情形,叶湲忍不住气来,太、太可怕、太可恶了!
郑氏听叶永明不乐意,便说:“可不是这个话,我也这样跟大嫂说的,说她太性急,刚来京还没安定好呢。”郑氏忙给叶永明续茶,“我们姐儿才多大,等以后孩子大些再说吧。峰哥儿的事,我也帮她留意着。”
叶永明嗯了声,又问:“后日是清哥儿放定的日子,大嫂那边都备妥了?”
郑氏道:“家里有办过喜事的老人,中间又有官媒协调,家里一切都是办妥的,按规矩办就是了。大嫂忙着定亲的事,我也插不上手,不过多在婆婆前服侍就是了。”
叶永明道:“姚家要外任了,这一去也得几年,回了京也就到清哥儿成亲了,现在赶着定了也好。说起外任,父亲刚兼了河道总督,怕是一时回不了京。这南边连着下雨,说是决堤了几处,圣上大怒呢。”
郑氏见叶永明愁眉不展,问道:“可是有不好的消息?”
叶永明摇头,“年年治河年年决堤,治河之道在于治沙,前任胡总督一味只知筑堤堵水,却不善顺河性引导,祖父曾上了治河述言十二篇,圣上引为治河真源,故命父亲接替胡源为河东河道总督。那治河述言是祖父治河数十年心血之作,当初父亲虽跟着祖父见识过治河之事,却不曾亲为,到底是纸上谈兵的多,如今真要放手了去治河,怕是没那么容易。”
郑氏不懂这些政治经谈,只问:“那若治河不力,父亲会不会赴胡总督后路?”
叶永明担忧的正是这个,见郑氏忧虑,安慰道:“总不至于那么严重,大不了辞了外任回京也罢了,我们家与胡家还是不同的,圣上总还会留几分情面。总之,外头这些事我们自有章程,你只管孝敬母亲,照顾好洛哥儿和湲姐儿就罢了。”
郑氏点头称是。叶湲听得却是后怕,历史上因治河被罢免的官员多了,咱家的大树会不会因为一个河道总督而被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