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叶湲真是吓到了,这么大个蟋蟀钻进衣服,谁知道它会不会生气在自己白白嫩嫩的皮肤上咬一口?真咬到了会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兼之沈侨那个小破孩的欺负,让她既羞又恼,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来。
吴嬷嬷见叶湲脖子上被蟋蟀爪子蹭了半指长一条浅浅的红痕,并没破皮,才慢慢缓过神来,半响才发现光溜溜的叶湲很是不妥,忙扯了刘嬷嬷手里的衣服把叶湲裹了,虽说是三四个月大的孩子,到底是姑娘家,总不能当着侨六爷和洛三爷面就给脱了衣服。
刘嬷嬷也醒悟过来,忙挡住要过来看妹妹的叶洛,唤刚进来的大丫头从青:“从青姑娘,快带两位小爷出去,要给姑娘换衣服呢!”
郑氏留下来看家的从青,正去太太屋里送东西回来,老远便听见向来乖巧的三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小跑着回屋,见叶湲被吴嬷嬷用衣服胡乱盖着的样子,也没多问,拉了沈侨和叶洛出去,沈侨和叶洛的小厮问绿和青山也低眉丧眼地跟着出来。
到了廊上,从青一把扯住青山的耳朵,骂道:“好个小猴儿,又撺掇爷们闯了什么祸?且给我等着不许跑了。”
叶洛听着叶湲的抽噎,也不敢走,只乖乖在门口等着。
从青进来,吴嬷嬷指了叶湲脖子上的红痕,从青赶紧寻了管子芦荟膏,细细给叶湲涂抹上,看着叶湲不哭了,这才出来审青山。
青山见从青一脸怒气的模样,吓得一哆嗦,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叶洛,叶洛也不敢多言,低了头玩衣角,青山只得一五一十将屋里的事说了遍,从青恨急,拿指头点青山的额头,“你就个淘气的!鼓捣小爷捣鬼,什么不学,学那起子没品的东西,斗蟋蟀玩!等爷和奶奶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此时叶湲知道自己的脖子并无大碍,也不哭了,哼唧着吴嬷嬷将自己抱出来,刘嬷嬷捧着装小黄的陶罐子灰溜溜地跟着,见从青脸色不善,赶紧谄媚地讨好。
那吴嬷嬷和刘嬷嬷是老乡,当初刘嬷嬷找了叶家这么个好东家,待叶湲生下来,郑氏要寻奶娘,她便荐了自己的同乡吴嬷嬷。今日这事要是三奶奶回来怒起,刘嬷嬷和吴嬷嬷都脱不了干系。
那吴嬷嬷因奶了小爷,郑氏平日又和气,平日行事难免有些张狂,跟郑氏屋里的几个大丫头并不合,这出了事,她生怕从青从中作梗,于是,收了往日心性,低声下气地求了从青几句。
从青皱了眉说道:“妈妈也是家里的老人,出了这样的事怎能不跟奶奶交代?姑娘身子本就弱,说不得一会儿还要回太太请大夫呢。嬷嬷还是带了哥儿去好生服侍了吧,这里的事自然有奶奶回来做主。”
刘嬷嬷见从青一脸不假辞色,脸上下不来,撇嘴挑眉道:“也罢了,原是我不该由了哥儿的性子,奶奶想要罚,也由不得我辩,也只能认了。”
从青见她脸有愤愤之色,说道:“妈妈休说气话,妈妈奶着小爷,是个体面人,本没我说妈妈的份儿,只是小爷还小,耍性子闹气性自然有妈妈拦着的,没有撺掇着去的理。再说奶奶是那等随便拿捏人的么?但凡有一点开恩的,都罢手放过的,妈妈说什么气话?今日带着小爷玩是一件,重要的是吓了姑娘,若姑娘有个什么,奶奶还会好性儿吗?再说句不当的,妈妈手里那东西,还不给二爷送回去?没得在这里招眼!”
刘嬷嬷听从青说话这般不客气,便低头哄叶洛,“哥儿好狠心,从青姑娘这么埋汰妈妈,你也不说句话。回头奶奶知道了,说不定要告诉爷你淘气呢!”
叶洛听见提起父亲便害怕,拿眼看沈侨,沈侨眨巴着眼睛,长睫毛蝴蝶般颤动着,甜甜一笑,抱了从青的腿,仰起头,扑闪着他星星般明灿的眼,“从青姐姐,生气了,不漂亮哦。”
从青被沈侨揉的没法,捏了下沈侨的小嘴,“侨六爷小嘴真甜。”
叶洛见沈侨如此,也过去牵从青的手摇晃着说:“从青姐姐,我刚得了祖母给的荷叶卷,我没舍得吃,送给你吃好不好?”
从青本还想板起脸,但对着这样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爷,哪里绷得住,只得笑道:“好了好了,都松开,晃我的头晕。我不去回太太,一会儿悄悄的请了太太那里的高嬷嬷来瞧瞧姐儿,若没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在奶奶面前替你们说几句好听的,还不成?”
沈侨立马两眼亮晶晶地松手,飞快扫了刘嬷嬷一眼,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
叶洛也松了她的胳膊,却还是认真地说:“那从青姐姐记得啊,我给你吃荷叶卷,新出的荷叶,揉在面里做出的卷子,可好吃了。”
从青点头,又哄了他几句,刘嬷嬷这才高兴地拉着叶洛走了。
叶湲却听得暗自摇头,这个刘嬷嬷还真行啊,敢威胁自家老哥,但愿从青别真听了那两个小鬼的,不告这个老家伙的状,害自己被抓,又想挟持自己老哥的奶妈,似乎不能留啊!
吴嬷嬷带着叶湲在院子里掐了海棠花瓣玩,从青亲自去悄悄请了太太屋里的会些药理的高嬷嬷过来,瞧了叶湲的伤,说是未破皮无碍,从青松了口气,叶湲也安了心。
待郑氏赴宴回来,从青并未隐瞒,将下午的事回了,又说:“小爷还小,爱玩淘气,妈妈劝不住也是有的。姑娘我也叫高嬷嬷瞧了,说是没破皮无事,又擦了膏药,说过几日痕迹淡去就好了。但姐儿又狠哭了一场,后掐了海棠花玩,立马又笑得不行。”
郑氏抱着叶湲看,只见脖子上半指长擦了一层黑膏药,看着怪可怕的,但高嬷嬷是家里的老人,懂得几分医理,既说无事想来也无大碍,看着叶湲兴致勃勃一点无事的样子,郑氏还是心疼,抱着叶湲在怀里亲了几口,才对从青说:“你处置的很是,没禀明太太不叫太太操心是好的,若又闹出来,又惹人笑话我们姐儿事儿多。”
郑氏抱着叶湲晃了一圈,才对从青说:“虽说没出什么事,却也不能就这样饶了当事人。你惯是个嘴硬心软的,话里替妈妈们辩白同情她们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却对错人了。”
从青被郑氏说的低了头,道:“奶奶还有什么不知的?就像在跟前看过一样明白,我到底是个烂好人。不过我可不是为那老货说话,只是答应了哥儿替他辩白,怕奶奶跟爷说了,罚他呢!”
紫晴收了郑氏出门的衣服出来,听见了她们两个的话,说道:“要我说刘妈妈也该管管了,虽疼哥儿,却总不往正路上引,我前儿还见她引着哥儿在上梨院井牙子边上玩,说了一句,她倒十句话等着我,说我又管不着哥儿,不该说她。”
郑氏近来见洛哥儿越发淘气,越大越没规矩,这又不是第一回听人回刘嬷嬷纵容洛哥儿生事的话,听从青的话头,自然是洛哥儿替刘嬷嬷求情了的,这样下去可不行,好好的哥儿不能叫下人带着走。只是这吴嬷嬷待姐儿和气温柔,奶水也干净,姐儿刚吃习惯了,还是叫她家里多喂几年。
郑氏是个凡事不开口,但事事清楚的人,想清楚了,便定了主意。
晚上,见叶永明得闲,郑氏便跟他商量了,说洛哥儿大了,用不着奶妈再伺候着,要将刘嬷嬷送走。叶湲听了老妈的话,心中很是赞同。
叶永明教导儿子向来严厉,听闻郑氏这样提议,自然同意,还说:“早就该将丫鬟婆子都送走的,一个大小子总在女人堆里混,成什么样子?”
叶湲在郑氏怀里听老爹又开始骂儿子,不由翻了个白眼,继续玩她小手腕上的金猪。她恍惚想起,今天沈侨替刘嬷嬷求情时的笑容似乎有些怪,貌似沈侨好像是没有奶妈的?虽说主子都不喜欢奴才做大辖制自己,可叶洛还那么小,听奶妈的话也没什么错吧?郑氏心重,不见得别人也想那么多。叶湲想了想,也就丢开了,小鬼头还能有那心思,故意陷害一个老妈子不成?
这边郑氏听丈夫骂儿子又不肯了,“你自小不是奶/子丫鬟捧着长大的?这会子倒说起洛哥儿来。我不早就给他挑了小厮青山和碧流,不过那两个也是淘气的,说不得还要再挑几个进来,捡好的近身伺候也罢了。”
叶永明道:“这些事你做主便是了。只明日起我便亲自教洛哥儿认千字文吧,总不能入了家学一个字儿都不识。”
“这几日恐怕收不回心,侨哥儿来了,两个天天一处淘气。”想起今日的事,郑氏一笑,“今天两个还跑来湲丫头屋里闹了个人仰马翻呢。”
叶永明听说起叶湲,便问何事,郑氏才将闹蟋蟀的事说了,叶永明听了便皱眉,又顺着郑氏的指引看叶湲脖子上留下淡淡的疤痕,很是心疼了一番,大有责备郑氏这么大事不早跟他说的意思。
叶湲见郑氏脸有赧色,便在老爹怀里不停嗯嗯唧唧地甜笑,叶永明见了女儿如此乖巧可爱模样,顿时将气性抛开,将女儿抱在怀里珍宝般摆弄了起来。郑氏见叶湲如此人小鬼大,似什么都懂的模样,既诧异又欢喜。
叶永明抱着叶湲亲够了,才道:“三哥也是,自己吃喝玩乐,带着孩子也学着淘气,你回头吩咐洛哥儿,少跟三房那几个淘气。倒是侨哥儿也罢了,却是个乖巧的,明日就叫他们俩一起来书房,我约束了认几个字,倒比胡闹强百倍。”
郑氏便道:“是,有进士老爷亲自教导,洛哥儿哪里有不成材的?只是爷别只顾着生气,也吃口茶,这是今年新进贡的新茶呢。”
叶永明见妻子如此逢迎的贤淑模样,刚才的气转瞬便消散了,端了茶碗喝茶,赞道:“奶奶亲手泡的茶就是香!”
“怪刁的嘴,这都尝得出是我亲手泡的。”郑氏又觉自己的话太过稠密,掩唇而笑,夫妻二人情蜜意浓,很是和谐,叶湲歪着头看这俩夫妻眼对眼地傻笑,撇了撇嘴,小夫妻家家的,真是羞死人了!
说时,碧凡从太太屋里送东西回来,进来回道:“奶奶,西院打起来了。太太气得不行,扶着丫鬟过去了。”
叶永明和沈氏都惊起,忙问出了什么事,碧凡脸上神色很古怪,只是说:“奶奶去看看就知道了。”她只拿眼看郑氏,不看叶永明,郑氏便明白那些事定然不好跟爷们说的,于是跟叶永明说:“我过去瞧瞧。”
叶永明却说:“以我说你也别去的好。”西院住着叶永直一家子,他那个二嫂什么性子家里都知道,还有那几个姨娘屋里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一天不闹出点什么就过不去。
郑氏却道:“婆婆过去了,我不去说不过去,还是瞧瞧吧,横竖有什么事我不开口便罢了。”
叶永明点头,“那你去吧,凡事有母亲做主呢,我去外书房。”郑氏知道他这是避嫌,便点头称是。
郑氏便叫来奶妈要将叶湲抱走,叶湲却抓着郑氏的衣襟不撒手,有热闹看,怎么能不带我去?
郑氏一想,若一会吵嚷什么出来,她不好开口,抱了叶湲的话也有借口。于是郑氏便吩咐奶妈拿了披风给叶湲包上,亲自抱了叶湲往西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