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岁之后,叶湲才算是知道了自家的背景,一门五进士的书香门第,道德传家的顶顶清贵之家。
已经过世的老太爷叶昕是个有名的大文豪,生前编书修馆留著作,管过翰林院詹事府,做过按察使,巡抚,总督,尚书,内阁大学士,授太子太保,谥清恪,太夫人出身宗室,身份贵重。
叶昕有两个儿子,大老爷叶和,进士出身,曾授翰林院编撰,兼詹事府教习,现职安徽巡抚,正在任外,只带了涓姨娘并涓姨娘生的一儿一女在任上。
叶和在京城有三房儿子,长子叶永正,举人,父荫授户部主事;次子叶永直,进士及第,授予翰林院编修;三子叶永明,进士出身,候缺在家。
二老爷叶秀已分家单过,因自幼体弱多病,未进学,只在家管理叶家家业,长子叶永志进士出身,在江宁任上,二子叶永全刚进了学,待来年秋大比。
话说叶湲又混沌地过了几日,每日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被奶妈抱着玩。
郑氏每天早晚要给婆婆请安,伺候饭,回来又要处理自己院子里的事,陪叶湲的时间便比较少,为此叶湲比较郁闷,母亲的味道不是奶妈能替代的。
不几日,就是叶湲的百日,大早上起来,叶湲便被穿戴一新,穿上舅母早就送来的新裙袄鞋袜,百子衣,绣桃花小鞋,一色的大红,衬着叶湲白嫩的皮肤,越发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就跟画中的小仙女般。
吴嬷嬷还在叶湲眉间点了一颗美人痣。
早饭毕,陆续有亲戚到来,叶湲被抱到太太屋里,见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成堆的吉利话从那些穿着华贵的妇人嘴里说出。
叶湲听的津津有味,被赞美总是高兴的,什么生的好看啊,乖巧啊,有福气啊,叶湲通通笑眯眯接纳。
叶湲最乐的还是那成堆的礼物,什么金锁片,金项圈,金镯子银镯子,红线穿着的铃铛,各色绣着四面和合、金童玉女、八仙过海等吉祥图案的荷包,金银锞子,寓意吉祥长寿喜庆的小摆件,衣服鞋袜等不一而等,叶湲被礼物冲的心花怒放,那因为穿越带来的忧虑感淡去了许多。
叶湲看中了一个灿烂金锁,想扒拉在怀里,可惜未能如愿,太小了!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大人都看出了点意思。
郑氏要大丫头紫晴将礼物都收起,见叶湲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各色的金银玩意儿,笑道:“小奴儿,都是你的,先让紫晴姐姐收了,回头给你玩好不好?”
叶湲小脸一红,还是恩啊地努力想晃头,自己的财产还是捍卫紧!财奴就财奴,反正自己是小孩,再脸皮厚也没人责怪。
且不说太太等如何笑话叶湲财迷,只听来报叶湲的舅母家来人了。
叶湲舅舅郑喻一家在外经商几年未归,叶湲的满月礼、百日礼都是早送过的,但今天赶着正日子又送礼来,显然是很重郑氏这个妹子。
太太见郑氏脸上有盼色,便吩咐了:“今日来的都近客,你不必拘礼伺候在这里,去看看她舅母送了什么来。”
郑氏笑着应了。
叶湲礼物收完了,不愿在这里听这些太太奶奶念日子经,看着郑氏欲哭要抱。
郑氏笑着将她抱了,说道:“湲姐儿也想舅舅了?那我们去瞧瞧,舅母给姐儿送了什么礼物来。”
叶湲一听有礼物,更是欢喜,咕噜一口水涌出了裂开的小嘴,郑氏笑着替她擦了口水,狠狠亲了她小脸蛋儿一口。
郑氏高兴,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边走边指着她的衣服教她,这是红色,这是百子拜寿,这是鞋子,这是桃花——叶湲只有哼哼叽叽附和。
待郑氏抱了叶湲到了东门房,见管家娘子已收了礼,正往供桌上摆,有银丝长寿挂面寓意长寿,金锁锁片镯子寓意富贵满堂,丹桂花糕、粽子、堆花团子、红鸡蛋四样寓意“高中团圆”,桃枝、柏枝寓意辟邪、长命百岁。
郑氏问了送礼来的婆子,那婆子李嬷嬷是家里的老人,郑氏姑娘家时就得她伺候过,她给郑氏和叶湲请了安,又恭维了叶湲许多吉祥话。
“爷、奶奶和小爷们这几日就到家了,想着姑娘百日,奶奶就叫我急赶回京,备了礼正日子送来,说是没亲自赶回来,叫姑奶奶别计较,等回来了,亲自带礼物来瞧姑娘。还说,路上一切安好,请姑奶奶安心。”
郑氏听闻哥哥不日就回京,更欢喜起来,赏了上等的封儿给李嬷嬷,并留她饭。
李嬷嬷谢了,又说了几句,便有管家娘子来回说太太等就来了,说是吉时到了。
李嬷嬷便退了去,郑氏抱着叶湲去迎太太进屋。
一时,大奶奶、二奶奶和四奶奶扶着大太太和二太太,带了小爷姑娘们进来,是时,大爷,二爷,三爷也都入内,太太高坐了,郑氏抱着叶湲拜了三拜,叶永明拈香拜了供桌,又有拿了印子钱烧了拜天地四方。
叶湲此时目力好了许多,趁机打量这正房正厅,迎面是一个青色匾底凸雕楷书“静庵堂”,左下方有一行小字“静庵堂主人叶昕题”,那字严整板正,果断利落毫无沓笔之处,想来写字之人也是个公正有胸襟之人。大紫檀雕螭案,上挂昭穆图,地下两溜十六张木交椅,大气开阔,应是正堂待客之处。
拜完之后,太太便带着女眷到东门房内。叶湲继续观察,临窗大炕,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家居的温馨感十足,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以便待客。
太太在炕上西向坐了。是时,有丫鬟端了金盆进来,郑氏亲自拿了一条大手巾来替叶湲掩了衣襟,叶湲骨溜溜着大眼睛,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郑氏笑了,“小猴子,不怕就好,一会子剃头也要像现在这样乖啊!”
叶湲皱巴小脸,要剃光头?见叶湲眼看要哭,郑氏赶紧套了一个红绳系着的金猪到她胖乎乎的手腕上,叶湲哼了哼,看在金猪还算值钱的份上,光头就光头吧!
郑氏见叶湲不闹了,便吩咐早准备好的剃头朱婆婆过来,朱婆婆已七十多岁,是全寿之人,公婆父母儿女俱全,净了手,准备给叶湲洗头。
叶湲一见朱婆婆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笑模样,不忍为难她,小手垂着时便伸出一根胖乎乎小指头,似乎是指着金盆,像是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大人们见她如此,都笑了起来,夸她可爱又懂事。
丫鬟抱着叶湲见她身子俯在盆子上,朱婆婆便将软手巾侵入水中湿透了给叶湲洗头。
叶湲的头低下,这才看见盆底金晃晃的,原来水里搁了金锁片、金镯子、银锁片、银镯子、桃枝、柏枝,叶湲这才明白舅舅送来的东西是如此用处。
待朱婆婆拿了手巾给叶湲湿发,叶湲立马闭上眼睛,嗯,千万眼睛别进水。
沈氏见叶湲这副模样,笑起来,“真是个可人儿,看她闭着眼睛的样子,倒似个大人,怕水呢!”
郑氏见叶湲如此乖,也放了心,回道:“你不知道她可鬼着呢,说起才百日有时候瞧着比洛哥儿还懂事。”
王氏见沈氏眼中有渴慕之意,笑道:“湲姐儿倒是个乖巧又有福气的,我们洁姐儿都快两岁了还磨人的很,大嫂若是喜欢丫头,把洁姐儿送你如何?”
沈氏生过两个女儿一个两岁多没了,一个刚生下来就没了,长房就一个哥儿,家里都知道沈氏想多子嗣的心思,王氏这时巴巴地提出来过继丫头给她,岂不是揭她的伤疤?
沈氏淡淡一笑说道:“洁姐儿可是你的心肝宝贝,我可不敢要,倒是你把涵姐儿给我也罢了。”
王氏冷笑一声,凉凉道:“那可是二爷的心头肉,我可不敢做主给大嫂。”
二爷叶永直瞪了她一眼,王氏装作没看见。
沈氏一笑,不再接话。
这厢叶湲已被洗完了头,丫鬟用干手巾给她包了头,朱婆婆又拿出全副的剃头家伙,乐呵呵地对叶湲说:“左一刀,右一刀,做个乖宝宝;前一刀,后一刀,长大无烦恼。”
叶湲听得咯咯直乐,这个剃头还蛮好玩,幸亏满日礼没办,不然自己还看不到这剃胎发的传统节目了。
放了剃刀,朱婆婆将胎发团了一团,装进备好的装着桂圆莲子的红荷包里,用红丝线挂了,然后恭敬递给郑氏,“请奶奶将荷包挂在姐儿床楣上,管保平安,健康成长。”
郑氏谢了,紫晴用托盘接了红荷包,又将余下的胎发用红绸布包了,自去叫人做了胎发笔、章等。
郑氏将叶湲抱了,交给叶永明,叶永明抱着给太太瞧,太太给了一个红包塞进叶湲的包袱里,叶湲虽然摸不到,但感觉沉甸甸的好像是金银哦,有钱赚,日子真好!
然后是谢灶。并不是把叶湲抱到灶头上,而是用灶烧了水用金盆端了进来,再放进红枣、花生,郑氏抱起叶湲转到屏风后,脱了叶湲的鞋袜,象征性地在盆里洗了洗,算是告诉了灶王爷,家里添丁入口了。
一时礼毕。早有丫鬟引着朱婆婆出去,谢礼,坐席吃酒不等。
这厢,老爷带着爷们出去应酬男宾,太太带着媳妇在后院开宴招待堂客。
饭毕又有戏上来,叶家花园有处戏楼叫听音阁,两层高,男宾就在观戏台摆了桌椅坐了,堂客隔着阁楼外的水泉摆开桌椅坐了,又有粉红薄纱帷幕拦了四周,音隔着水儿传来更是清脆悦耳。各处桌几上摆了时新水果和各色点心,众客吃喝说笑听戏,自是便宜。
郑氏抱了叶湲去凑趣,叶湲听着那抑扬顿挫的乐律之声,听得出神,欢喜得眉开眼笑,几位太太见了,又是喜欢又觉得新奇,又褪了几样身上戴的东西,塞进叶湲手里,叶湲也是来者不拒,越发笑得灿烂如花。
得了这许多的宝贝,叶湲心情大大的好,小手挥舞着表示感谢有礼物都挥疼了,真希望,每天都这样收钱收到手软。叶湲陶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