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妯娌

因要穿过庭院,奶妈给叶湲披了件浅洋红绉斗篷,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叶湲郁闷不能欣赏这古代庭院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看看这上房吃饭的规矩吧!

进了郑太太的上房,外面站了一溜的婆子媳妇,郑氏便知道上房已在传饭,郑氏赶紧了几步进去。

太太坐在榻上与二房六岁的大姑娘叶涵说话,又有奶娘抱了刚会走路的二房二姑娘叶洁在凑趣。

见郑氏将叶湲也抱来了,王氏笑道:“刚还说三弟妹要照顾湲姐儿不过来伺候了呢,不想你就带湲姐儿来了。婆婆刚说了洁丫头是个爱哭鬼,闹的心慌,不想又来了个爱哭鬼了。”

郑氏对王氏一笑,给婆婆请了安才道:“我们湲姐儿才不哭呢,最是乖巧不过,快给你二伯娘瞧瞧我们乖乖的模样。”

叶湲自然要给郑氏争脸,咧嘴对王氏甜甜笑了起来,恰好叶洁要太太身后供的那柄绿玉如意,又哭了起来,郑氏便勾了勾嘴角。

王氏见叶洁给自己丢脸,烦恼地吩咐奶妈:“要摆饭了,妈妈带洁姐儿下去吧,想是饿了。”奶妈赶紧带了洁姐儿出去。

郑氏见要摆饭了,便也叫吴嬷嬷带叶湲去玩儿。

叶湲正想看规矩,自然不想走,于是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想巴结太太,太太本被洁姐儿闹的头疼,见叶湲如此乖巧,笑容又甜美,胖乎乎的小手舞动着,嘴里还依依呀呀,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便有了几分喜色,吩咐吴嬷嬷,“湲姐儿倒是乖巧,留在这里玩吧!”

郑氏谢了婆婆,去洗手,沈氏吩咐摆饭。

太太吩咐:“去请小爷们来一起用饭。”

便有丫鬟请来了二房十岁的叶泂,八岁的叶湛,四岁的叶浚,三房三岁的叶洛。

太太见没长孙叶清,便问:“清哥儿呢?”

巧瑞回道:“大爷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就不与太太和妹妹一起用饭了。”

太太笑看向沈氏,“到底是你教出来的孩子,这么懂规矩。去叫他,跟他说知书达理是好事,但家里娘儿们姐儿们一处不必讲那么多虚礼,以后依旧一起用饭。”

沈氏答应了,吩咐大丫头春暖去请了叶清来。

叶湲心道这个叶清不知是个怎样古板的小家伙呢!

稍时,叶清进来,叶湲眼睛一亮,这可不是个小不点了,大约十二三岁年纪,身材已抽出高挑的条儿来,眉目与沈氏有几分相似,很是清秀。

叶湲暗道,样子很讨人喜欢,就是性子孤拐了些。

叶清进来规矩地给太太请了安,又给母亲和婶娘问了好,见叶湲转着小黑葡萄似的眼珠儿向自己笑,严肃的小脸上有了丝笑容。

叶湲顿时心情更好,小正太,很好!

少顷,太太正面榻上坐了,叶清、叶涵和叶洛西向坐,叶泂、叶湛和叶浚东向坐,沈氏安箸,王氏和郑氏布让,旁边有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屋里外伺候的媳妇丫鬟虽多,却鸦雀无声。

叶湲暗看得不清楚,但也能感觉到吃饭时的大家礼仪!

吴嬷嬷怕她哭闹,拿了个小荷包给她玩着,叶湲见那荷包上的缂金丝,立马两眼放光,注意力转到荷包上了,多精致的手工啊,看这丝线这针脚这花样,拿到现代能卖不少钱吧?

一时寂然饭毕,太太指了一盘油焖鲜蘑道:“大爷这几日胃口不好,蘑菇最能开胃,这盘给了他吃吧。”

沈氏赶紧谢了婆婆,便有媳妇上来收拾了那盘菜,那漆盒装了给大爷叶永正送去。

沈氏又指挥着媳妇丫鬟上来收拾碗筷家伙,又有丫鬟递上茶又有拿来漱盂,太太姑娘小爷们都漱了口,净手毕,才上了吃的茶。

叶清喝了茶,站起来说:“祖母,我去了。”太太道:“清哥儿忙着去做什么呢?”

叶清恭敬回答:“今天先生布置了一幅对子,我还没作出来,今日夜色倒好,想去园子走走寻些灵气。”

太太点头,“难为你上进,只大晚上的别费神伤了脑子,想不出来也不打紧,也不赶着今日一定要做出来。”

叶清回道:“先生说了,今日事今日毕,又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所以还是今天要做出来的。”

太太听他对答的从容不迫,又喜他上进,便道:“好孩子,跟你爷爷一个模子似的,就爱读书写字的,那去吧。”又吩咐了丫鬟好生掌着灯照亮,叶清行了礼便带着奶妈丫头走了。

叶泂等见哥哥去了,也按捺不住,都嚷着回去,太太笑道:“几个皮猴儿,在我这里不自在,要逃了去哪里淘气?”

叶泂最大,于是代表弟弟回道:“不曾淘气,不过舅舅家刚送了一只鹦哥儿,会念诗,弟弟们要去瞧瞧。”

太太听了便有些不喜,但还是缓缓点头说道:“那带着弟弟去瞧吧,瞧完赶紧回家睡觉,不许贪玩,小心明天先生问你书。”又吩咐跟的奶妈好生看着,早些带回屋睡觉,这才放了哥儿四个去了。

一时叶涵也打起哈欠,奶妈抱着先送去睡了,太太一看,小一辈的只叶湲个小不点还精神地躺在炕上玩儿,便逗弄了几句。

叶湲也卖力地依依呀呀笑闹着配合,太太很是欢喜,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太便吩咐沈氏几个:“你们也去罢。”

沈氏妯娌三个听了,忙起身,又说了几句闲话才要出去,太太此时倒想起什么,唤住沈氏,“清哥儿的亲事这几天可是要要定了?”

沈氏回道:“等湲姐儿办了百日礼,就请媒去放定,横竖东西都是准备好的。”

太太点头,“准备周全些,别叫人家看我们失了规矩。清哥儿是小一辈的长孙,这亲事马虎不得。”

沈氏答应了,才带了王氏和郑氏要出去。

吴嬷嬷也抱了叶湲要走,叶湲却用着吃奶的力气抱着那个荷包不放手,太太见她小小的两只手都没荷包大,却一副霸道小模样,觉得好笑,“喜欢绣品,将来定是个手巧的。”

郑氏笑道:“她才多大?婆婆别尽夸她了,我看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连个荷包都新鲜。”

王氏说道:“婆婆屋里的东西自然是稀罕的,我们湲姐儿可是有眼力呢!”

郑氏不妨自己被王氏抓了话头,脸上尴尬。

只太太并不在意,吩咐如意拿了块翠汪汪的玉佩给叶湲挂上,“可怜见儿的,这还是我做姑娘时戴的呢,如今给了你,也算是今儿压压惊。”

叶湲一见那玉色便知道是好东西,顿时放了荷包,想去抓玉佩,奈何心有余力不足,哪里能够?如今她的力气只能动动手脚和眼珠子,勉强歪歪脑袋。气得想哭。

郑氏赶紧道谢:“这么贵重的东西,婆婆怎么就给了丫头?她还小,别哪天不妨给丢了,婆婆还是先收着,等明儿她再大些给她岂不好?”

太太说道:“凭什么好东西?丢了也不过个玩意儿,就戴着玩儿吧。”

郑氏见太太脸上有倦色,道了谢随了沈氏出去。

出了门,王氏拿帕子扇着风凉凉地道:“天真热!上房里倒是冰盆凉扇的,可怎么这身上就出了一衫子的汗?”

沈氏道:“大约是菜里生姜放多了吧,哟,我也觉得这腮帮子火辣辣的。”

王氏听沈氏反讽,又见郑氏脸上有隐隐的笑意,甩了帕子说道:“大嫂您是长嫂长媳,比不得我们这些没人疼的,别说生姜就是冬日里要牡丹花也有人给您摘了戴来,这会子何苦来取笑我这个没福气的没人疼的?”

沈氏道:“二婶这话就差了,哪里说起没福气的话来了?过两年等泂哥儿仨进了学,你不就是老封君?别说冬日的牡丹花,凭什么好东西,就是天上的月亮也有人给你摘了来。”

郑氏说道:“热天扒拉的,大嫂和二嫂也不嫌这树下蚊子喂的荒,巴巴地站这儿互相恭维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树上结了人参果呢!”

沈氏一笑,便作罢,王氏本是有气婆婆偏心,都是亲孙女,叶洁当初病得差点死去,婆婆也不过派人看了眼,好了几个月都不许抱上房去,说是怕沾了病气。

而郑氏的湲丫头不过几个笑脸,便在婆婆面前得了头彩儿,她本想跟郑氏发作几句,不料大嫂接话头了去,呛了自己。

郑氏倒闲闲得隔岸观火着,眼瞅着郑氏似笑非笑的模样,待要更厉害的发作,又听大嫂提起自己三个儿子,那气性便小了些,哼了一声也不看郑氏,与沈氏打了个招呼,径直带着媳妇丫鬟去了。

王氏一走,郑氏说道:“二嫂子原是富态些,怕热也罢了,大嫂子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

沈氏拿手捏了郑氏的腮帮子笑骂道:“你倒是个伶俐的,她明明是恼了湲姐儿在婆婆那里得了彩头,我替你接了,倒让她把火发我头上一番,你不谢我,这会子说什么风凉话?”

郑氏笑着向沈氏福了个身,“我这厢谢谢大嫂子了,大嫂最是怜惜我的,若没有大嫂护着我可怎么办呢?”

郑氏虽是太太娘家的远房侄女,却是出了五服的,且家道中落,哥哥更是舍了学做了最末流的商贾,王氏向来看不上她的出身,又是嫂子,郑氏总不能跟嫂子掰扯,所以平时受多了王氏的挤兑,每每也只有沈氏帮弹压些王氏,妯娌三个才能和平相处。

沈氏笑了,“也罢,要谢我不在这个礼,回头整个席面单请我吧。”

郑氏忙和着答应,两人又说了几句,一起过了穿堂,到了角门,才带着媳妇丫鬟分手各自回家。

叶湲见这三个人打了这么些机锋,心情低落起来,不是个简单的家庭啊,穿越种田,简简单单,怕是不易。

叶湲越想越伤心,我怎么就到了这里?沈嘉骏你去哪里了?我怎么能把沈嘉骏丢了呢?

我要回去,我要找沈侨叫他把我再摔回去!

叶湲想着,不由哇哇大哭起来,吴嬷嬷赶紧哄她。

郑氏却加快脚步说:“姐儿应是饿了,快些家去,喂饱了就好了。”

定国公府,沈侨刚在丫鬟的守护下舒服地睡着,突然惊醒,恍惚地,怎么听见有人叫他呢?沈侨定了定神,屋里只有自己,还有坐在旁边做针线的绿华。

绿华见沈侨醒了,放了花绷子,问道:“六爷可是觉得凉了?我给你盖上被子好不好?”

沈侨懒懒地翻了个身,眼睛落在绿华腰间的猩红汗巾子上,突然道:“姐姐的汗巾子真好看,还香喷喷的呢!”

绿华被沈侨一夸,喜得眉开眼笑,“六爷嘴可真甜,你若喜欢我解了送你好不好?”

沈侨眨巴了下眼睛,见绿华果然解了汗巾子给他温柔地系到腰上,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甜美的笑容,沈侨心神一抖,貌似一切都是真实的——

第二天绿华醒来,见那汗巾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腰上,奇怪地问沈侨,“六爷不是喜欢么?”

沈侨板着脸,很大人地说道:“姐姐的汗巾子是贴身之物,将来要送给夫婿红绿牵线的,我哪里能要?”

绿华见他小人却做如此大人模样,笑得不行,这话被人听了传了去,遂成沈府一段笑话,病中的太夫人精神好了许多,拉了沈侨的手笑话,“侨哥儿必是想讨媳妇了。”

沈侨微囧,卷起长长的睫毛,黑漆漆的大眼睛闪啊闪,闪碎了公府一众丫鬟的芳心,侨六爷果然是公府里长得最漂亮的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