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处(一)

弘昀屏住呼吸,悄悄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又回头将被子稍许上提,在舒书肩膀处掖好。

皇子后院的格格若当夜同宿,按规矩第二日要与皇子同起,服侍更衣洗漱,以示妾之本分。

王有全端着衣物侯在一边,见弘昀丝毫没有此意,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弘昀自顾自拿起衣袍,瞥了眼欲言又止的王有全,也懒得再开口解释。他向来就不喜人多近身,往常晨间也就是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伺候。

虽知道舒书按例不该再躺着,可是昨夜累着她了,身娇体弱的,多睡会儿也理所应当。

漱完口,弘昀神清气爽地往前院去了。

自从皇阿玛赐婚封爵后,慢慢地不用再去上书房与弟弟们念书,近来更是许他上朝听政,这样的好机会,定要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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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弘昀刚踏出房门,里屋梨木床上的舒书就睁开了双眼,微微一动,只觉浑身酸痛。

她慢吞地翻了个身,将自己面向墙壁,重新闭上眼睛。

昨夜的一幕幕宛若幻灯般出现在脑海里,她也清楚地记得,是她先主动吻上去的。

舒书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如此大胆冲动,她只知道自己的意图,她不想再让弘昀说下去了。

她素来擅长察言观色,更心细如发,没道理看不出弘昀昨日的端倪。

他对自己确实是有些不同的,或许是他还没怎么见过旁的女子,或许是景阳宫门前的见色起意,斗花宴的提醒,亦或是永和宫中的献药,她成功在弘昀心上留下了印记。

昨夜的杯酒和喜烛,也许是这位向来守距的贝勒爷做出的最不符宫规礼法的事。

可惜也只能藏于罩布之下,终究是没有明路,说不出口的。

女人总会善于发现男人没有言说的举动或细节,无论好坏,再单纯地自我感动一番,便整颗心都陷了进去。

可男人随时都能全身而退,转身就会有新人。

然后,她就会变成禁锢在后院里的一群女人中的一个,为一个男人的宠爱争得死去活来。

舒书早已认清,她没有办法不争,没有了宠爱没有了地位,在后宅里就是死路一条,但万万不能丢了心。

六月初一,弘昀就要大婚,嫡福晋即将进府。在这之前,就是她全部的机会和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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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沌沌又睡了一个时辰,被外间一阵喧闹吵醒。

舒书揉了揉眼,挪起身开口道:“来人,外头怎么了?”

珊瑚掀了帘子快步走近:“吵醒格格了?奴婢们有罪。”顿了顿,又说道:“是冯嬷嬷和内务府派来的方嬷嬷拌起嘴来了。”

方嬷嬷,有点耳熟。在御膳房对她阴阳怪气的那个老嬷嬷吗?

舒书皱了皱眉头,抬手示意珊瑚搀扶下床。

披了件袄子,舒书搭着珊瑚的手,缓缓走出内室,目光投向身穿深褐色宫女服的方嬷嬷:“这是在我这做什么呢?”

冯嬷嬷瞧见舒书,立刻停嘴,行了一礼:“老奴有罪,扰了格格休息。”

“无妨,这位方嬷嬷前来,是有何事?”舒书的声音淡淡的,不熟悉她的人或许觉着这位格格没脾气,可已经伺候了一日的身边宫人可不敢小觑。

冯嬷嬷面露难色,不敢先开口。

舒书瞥到方嬷嬷身后跟了个小太监,还端着方盘,心里便有些数了。

“来送避孕汤药吗?”

听舒书一开口,冯嬷嬷心里又是一惊:“格格,这汤药无名无分的,这老婆子拿来的东西谁知道是毒药还是避孕药?”

方嬷嬷冷笑一声,趾高气昂道:“舒格格,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这嫡福晋还没进门,妾室不能怀上孩子是宫中规矩,老奴是内务府专职敬事的,更是大大小小选秀的管教嬷嬷。这汤药都是有专人在阿哥所熬好,只不过老奴送来看着您喝下而已。这冯氏不懂规矩,您不会也不懂吧?”

“方蕙兰,敢这样和我们格格说话,你别太过分了!”冯嬷嬷忍不住厉声相向。

舒书面无表情地听着,却不自觉地细想,这个方嬷嬷,背后到底是谁?

一个嬷嬷而已,不仅对自己毫无恭敬之意,之前就一直使绊子,据说选秀时也和她有关。

今日来到弘昀这里,对着冯嬷嬷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要知道,冯氏也是清高之人,自认是二贝勒身边的红人。要说这方氏背后没有依仗,她是一点都不信的。

不过,方氏倒也真不敢下毒。

“冯嬷嬷,无妨。妾室避孕确实是规矩,我喝就是了。我也笃定,方嬷嬷就算再与我有私怨,也不敢在贝勒爷的地盘下毒害我。是吧,方嬷嬷?”

舒书桃腮带笑,眼神紧紧盯着方嬷嬷,一手直接端了药碗,屏住呼吸一口喝下。

屋外此时吹过一阵大风,外间门并未掩住,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掩住,寒气透入帘子,竟也叫人打了个寒颤。

奇怪,都三月的天了,还这样阴晴不定。

“李钰,去送送方嬷嬷。”舒书放下碗,手指不着痕迹地刮了一些药渣下来,绕过李钰时,在他面前轻微一晃,药渣落地。

李钰微微一怔,想起方才方嬷嬷说的是在阿哥所煎的药,面上一派淡然:“嗻。方嬷嬷,这边请吧。”

方氏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反正看着她喝下避孕药了,也算完成任务了,转身离开,仔细看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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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您就是太好脾性了,就不该喝那碗药。”冯嬷嬷扶着舒书去洗漱穿衣,嘴里满是不甘愿。

舒书漫不经心地瞧着衣柜,道:“那嬷嬷觉得该如何?那规矩是假的吗?”

“是有这规矩不错。可二爷从来没交代过您要喝这个药,就连贵妃娘娘现在也没这个吩咐,而且往往后宅女子有各种各样的办法避开或者做些手脚,您那一口闷的......”

“方氏不是第一次为难我,我怀疑背后另有其人。嬷嬷可明白?”

换上了一身月白色蝶纹旗装,舒书照了照镜子,接着道:“况且,现在不怀是好事,真要在福晋进门前怀上,往后我就是那位头一等的眼中钉,肉中刺。”

冯嬷嬷恍惚了一瞬,吓出冷汗:“老奴糊涂了。格格心思聪颖,定有个好前程。”

描画完最后一笔,舒书才开口道:“但愿吧。”也不知道,李钰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今天这一出要是利用好了,可就又能赚一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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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所小厨房右侧,堆着层层叠叠的烧火石。

李钰小跑着到跟前,看准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正提着一个瓦罐走出来,上前道:“这位小公公,你可是阿哥所负责煎药的?”

“是。”

“今儿早上,您有煎过一份避孕汤药吗?就是方嬷嬷来看着的?”

“是,没错。你瞧,我手里这瓦罐就是这份汤药刚才煎完的药渣,据说是给一个刚进所的格格的。不过那是我干爹煎的,我就看着,打打下手。”

“是这个味道吗?”李钰伸出沾着药渣的手指。

“对,不过你沾这药渣做什么?”这小太监看着刚进宫的年岁,倒是好奇得很。

“没什么,我刚来阿哥所,也是好奇,随便问问。瞧着您有眼缘,就来搭个话。我来帮你倒这药渣吧,瞧着罐子重的很。”

“欸?那好,你小心些。”

李钰笑着,将自己姿态放低,一路说说笑笑的,成功跟小太监混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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