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的办事速度很快,下午就约好了那御医徒弟安子荣与舒书的见面,在三日后的御膳房耳房。
相较于侍卫外官,太医院的人绝对是出入宫廷最方便的那批,但也不是毫无限制。比如能够应召每日进宫请脉的,只有负责各宫的主要太医还有皇上钦定的御医,没有特殊传召则是轮流当值。
普通医官如果不跟着太医御医们,也是没法自行出入内廷的,而对于像李钰老乡那样没有品级的小医士,没资格去后宫,就只能瞅着当值的空档,溜到御膳房上林苑这些宫人们居多的官署,给宫女太监们看些小毛小病也能赚点外快。
深夜,舒书回想着李钰跟她科普的太医院情况,若有所思。
宫斗剧里不都演了,太医可是宫斗宅斗里必会出场的关键人物。就算不提心机斗争,生命安全本也是第一位,有个认识的大夫自然能方便安心许多。
但是,她在这儿人脉上可谓是一穷二白,原主也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家族,与其贸然做白日梦去结识什么太医御医,不如结交一位有潜力的小大夫。
舒书想明白后,抵不住上涌的困意,抱着软垫枕沉沉睡去了。
阿哥所,却有人一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弘昀的眼前就会出现遇见舒书的每一幕。
初见时未吐露身份,身处冷宫却温柔得体不失灵动的她;在永和宫里提到婚事,对嫡福晋的人选漠不关心,却又第一时间想起那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子。
心里第一次为一个宫女的命运起怜惜,想给她最好的。得知她已经安然进了永和宫,瞒着所有人熬了几个大夜打磨了乌木发簪赠与她。
他从来没这样花心思送女子礼物,慌张地扭头就走,回头已经懊悔为何不看看她的反应,喜欢是不喜欢,自己是不是过于唐突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很想娶她。
想起李贵妃所言侍妾和格格的人选可以让他自己挑,弘昀眼神一黯,这样的身份,只觉配不上她。
可他现在做主不了自己的婚事,舒书的身份,又还够不上直接请封侧福晋。
翻来覆去,愧意慌乱在心中横生,又想到自己从未言明,说不定舒书眼中计划中其实从来没有他,弘昀失眠了。
第二日一早,看着吊着两只熊猫眼的二爷,王有全结结巴巴地请安,小眼睛不停地偷瞄,倒是叫弘昀更心烦,上赶着被罚扫了两个月院子。
又是王公公倒霉的一天。
永和宫偏殿耳房。
舒书一夜好眠,晨起准备着去花房“应卯”。
从一开始的汲汲钻营提心吊胆,现在舒书觉着,与花草为伴真是挺好的。赏心悦目又不用处处提防,整日在花旁伺候,学习识花辨花养花插花,自己身上好似也染上了花香。
倒是在现代也没有过这样的悠闲时光,竟是生出岁月静好的心思。想得入了神,晃晃脑袋,舒书唾骂自己,真是被短暂表面的安稳迷昏了脑袋。
在对人有价值的时候,你会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很顺利,看花花漂亮,瞧水水清澈,要是自己失去了价值,还没有背景,无人撑腰,那都是想象不到的磋磨。
不然怎么说,在宫里真正能平安活到出宫的,哪怕是最普通低等的宫女,都不是简单人。
舒书永远记着原主的遭遇,也没有一刻忘过曾发生过冲突、害她落入冷宫的那拉荷音。现在想来,她倒是还担心过皇帝会把那拉氏赐给弘昀做嫡福晋,那对她的计划真是百害无一利。
毕竟据之前阿桔和她说的,那拉氏早就心仪二阿哥,皇后也有此意。最后竟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成。
难道是李贵妃不乐意?感觉倒是很有可能,那拉氏族可不会因为那拉荷音就全力支持弘昀,反倒弘昀要受皇后牵制了,李贵妃定不喜儿子有这样的岳家。
边思量着,舒书也初步打理完了花房,给每种花草按不同的份量浇上了水。刚放下水壶,目光落到了角落里的一株不起眼的黑色花。
根据《侍花录》手札上看,黑色的花记载里只有一种,是黑色鸢尾,因为极为稀有,被外邦进贡上来,但是这个时代很少有人喜欢黑色的花,大多认为黑色不详。
不过李贵妃不论颜色,就喜爱各种珍稀品种,这花就给分到了永和宫来。
有着21世纪的审美,舒书本美滋滋地欣赏着,觉着黑色神秘大方,这鸢尾花是好看的紧,哪怕在现代她也没怎么见过黑色的花。
突然,她面色一凝,心跳已经不住地加快,这鸢尾花里,怎么混进了一朵牡丹花?
董公公不在,舒书手脚都出了冷汗,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八朵黑色鸢尾里,有一朵是黑色牡丹。
黑色本就难辨,牡丹经过处理,花瓣压得低些,乱些,就和鸢尾花混在了一起,若不是舒书之前识花图看得最多的就是牡丹,怕也是很难分辨。
牡丹,国色。很难不讲这里头没有算计。贵妃的用度再精致,是越不过皇后的。满宫里,除了御花园,也只有皇后与太后的宫殿中可以自己养护牡丹。
这盆混着牡丹的黑色鸢尾,背后之人到底有什么谋划,这么明晃晃地放在花房里,也不怕败露吗?董公公,又是否发现了此事?
幕后之人敢把东西放在花房,就说明对花房情况了如指掌。一旦出事,花房伺候的人定然没命。
心情如乌云压境,原先的岁月静好消失殆尽。这宫里,果真是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
舒书已经止不住地想发抖,硬生生打了自己两下,强作镇定地做完剩下的日常养护差事,到了中午下值时间,锁了花房门,匆匆回自己的耳房。
接下来的两日,舒书一如往常地上值,学本事,和相识的宫女说笑两句,也在悄悄观察董公公。
可董公公应是不清楚此事的,对那盆黑色鸢尾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简单的基础养护。
她也知道,一旦她露出什么异样,不知藏匿在何处的幕后之人就会知道她发现了,脑袋上就像顶着一把随时会落下来的刀。
她想过直接去见李贵妃,或是告诉敏竹姑姑,但总觉着不是最好的选择。幕后之人定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那盆花暴露于人前,从而再污蔑李贵妃觊觎中宫之位。
当今圣上最重后宫规矩,这顶罪名怕是会压得李贵妃措手不及。可她现在,一不知道幕后之人,二不知道会在什么时机出事,贸贸然这样前去,要是掉进别人挖的坑里,就是得不偿失。
况且,宫中还有句话,知道越多的人,越是活不长久,若是转头被李贵妃利用,岂不更糟。
靠在床上愁容满面,干了一天活,歇下又要操心这事,身疲心累。正昏昏欲睡之际,强撑着一抬眼,舒书看见了妆台上的簪盒。
一时间豁然开朗。
转眼到了与御医徒弟安子荣约定的时间,舒书早早地起了身,取出木盒中的三粒红色药丸包入手帕。
今日,她想让那安子荣辨一辨,这冷宫里发现的秘药究竟是何效用。
每一份筹码,都要物尽其用,可首先她要知道,是什么用处。
御膳房本是人来人往,人多口杂之地,可李钰找的这个小耳房格外僻静,据说是常年酿造御用酒品,旁人一般不来此处。
舒书到的时候,一眼瞧见院中身着青灰色衣袍的身影迎面站立。
这人身量很高,舒书粗略地估摸着应是有一米八了,在这时候倒是少见。走近一瞧,眉眼粗朗,眼眸深邃,一双剑眉格外瞩目,这安子荣长得竟更像是个武将。
“姐姐,这位就是我的老乡,安子荣,跟随着太医院的王太医做学徒。”候在一旁的李钰打破了沉寂。
“劳烦安大人。听闻安大人擅辨药识药,小女有一物,安大人可愿一观?”舒书朝李钰点了个头,对着安子荣使出招牌笑容,嗓音清甜温柔。
安子荣沉默着,伸出了手。
见状,李钰已识相地退到院外。姐姐没说可以的事情,他不能逾距。
三粒红色的药丸静躺在手心,安子荣望闻许久,闭眼辨别。
舒书等得已经忍不住开始数地上的蚂蚁,却听安子荣开口:“这是糖丸。”
还没等舒书震惊,觉得被木盒主人戏耍,下一句话更是砸了她满头:“但其实是避孕丸。”
据安子荣三两句的解释,这小红丸是用了民间一位制药高手的秘方所作。表面来看是糖丸,而且确实加了很浓一层糖浆,但实际包裹在里面的药材,有避孕之效。
而它奇特就奇特在,普通的大夫根本看不出这药的奥秘,而且吃下去的人从脉象上也把不出服用过避孕药物,基本能做到无痕无迹的避孕。缺点就是,极为伤身。
良久,舒书启唇道:“多谢安大人。此物小女也是偶然所得,还望安大人......”
“行医之人,只切脉断药,不嚼舌根,不问闲事。御膳房有个掌事高烧了,先告辞。”安子荣大步离去。
……避孕药,舒书陡然捏紧帕子,却又感觉,握住了什么烫手山芋。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改头换面啦~~是签约崽啦!!自己画了个封面,应该没有很丑吧(哭)今天先更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