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侍花浓

入夜,京郊的一座温泉庄子里,灯火通明。

距圣上下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戴佳氏府上上上下下依然弥漫着欣喜的气氛,家中出了一位圣上亲自赐婚的皇子福晋,可谓是为家族荣耀添了一大块金砖。而这座戴佳氏名下的温泉庄子今日迎来了赐婚圣旨的主角之一:戴佳尤苏,吏部尚书家的长女以及戴佳尤苏生母、如今的吏部尚书夫人完颜氏。

正院内室,戴佳尤苏端庄容雅地坐在下首,她腰板笔直,目平视,双手标准交叠自然放于腹上,虽是圆脸长相,却没有属于少女的可爱娇俏之美,只能说几分清秀的脸上满是严肃之色,身上流露着掌家多年的威严,瞧上去让人难生亲近。

上首的完颜氏看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女儿,脸上也多有无奈。尤苏是家中长女,也是她唯一的亲生孩子。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她这辈子都没法再有嫡子,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一定要为母女、为家族搏出好前程。

对这个女儿,她本是很满意。琴棋书画女工骑射这些寻常贵女都学的,她的女儿自然也要学,而且要学得数一数二;为了能让女儿嫁入权贵门府甚至是皇家做主母,其他家贵女不会的,例如管账掌家还有各种庶务,她也让女儿自十岁起就跟在身边耳濡目染。尤苏没有让她失望,事事都做得拔尖,连宫里的圣上和娘娘们也能听着尤苏贤德的名声。

可惜,如今已经十八岁的闺女,因守孝耽误了三年,今年才参加大选。身上又全然没有灵气和活力,有些时候说话办事比她这个做额娘的还要古板,接到赐婚圣旨后,巨大的激动欣喜后,完颜氏心中却已经叹了不知道多少回气,哪有皇子会喜欢这样的福晋,常常回想是不是这些年把女儿管得太紧。

“尤苏啊,宫里来的意思是,婚期越快越好。按常例,皇子大婚从圣旨下到走完大婚最快也要半年,但是你和二阿哥年纪都不小了,你还比二阿哥大一岁,这婚确实宜早不宜迟。礼部拟了五月十五,六月初一,七月十五这三个日子,来问我们府上的意思。”虽心中担忧,完颜氏面上依旧喜气洋洋,看向女儿。

戴佳尤苏没什么反应,眼神依旧垂向地面。

完颜氏暗叹一口气,道:“额娘想着,不如就六月初一吧。太早了流程走不完流程会显得草率,七月又有些晚。现在离六月初一还有不到四个月,赶一赶应该正好。你说呢?”

“婚姻之事,本就理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女儿承蒙圣上赐婚,自然一切听阿玛额娘和圣上的意思。”戴佳尤苏抿了抿唇,还是一板一眼。

完颜氏又叹了口气,忍不住看着女儿道:“尤苏,额娘从前不是让你学这个就是让你学那个,你已经学得很好了,以后也必定能将二阿哥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咱们做女人的,有时候,不能那么古古板板的,你看你,从来也没和额娘撒过娇。将来和自己的夫君相处,要是还摆出这样的脸色,人家可能会敬重你,但绝对不会宠你爱你。能明白额娘的意思吗?”

听到“打理二阿哥的后院”、“夫君”这样的字眼,戴佳氏的脸罕见地红了。她也是个姑娘家,更别说她这些年,只为了那一个目标奋斗。

她早就见过二阿哥弘昀,在十二岁那年的宫宴上,那时候他还只是是雍亲王的一个普通儿子。

她早就芳心暗许。

她从来都以皇家妇的身份举止来要求自己,只是本来活泼的少女气,硬生生学着贵妇的端庄雍容,她努力学各种管家庶务,赢得好名声,让自己在皇子择妇的名单上。圣旨下的那一刻,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内心有多欢喜,美梦成真的感觉,只想永远沉溺在那种幸福里。她八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额娘说她缺乏娇羞俏丽,她想,若是见了他,她自然而然就会害羞的。

“额娘说的是,女儿明白。”尤苏双颊不住地泛着红,倒是令完颜氏惊喜不已,捂着嘴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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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门前。

“你说说,你要去永和宫当差了这么大的好事儿我现在才知道,早知道做盒糕点悄悄带给你贺喜呀!”面前的是许久没见的阿桔,与舒书同出身镶红旗的伙伴,拉着舒书的手噘嘴嗔怪着。

舒书没有原主的记忆,她来到这里以后一直像摸着石头过河,最怕见到的就是原本熟悉或认识原主的人。阿桔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看对她熟络的样子,她和原主又出身同一旗,应该关系不错,舒书一开始也从阿桔这儿打探出了原主的身份和一些过往,可她却始终不敢放下戒心。细想,在大选后,原主得罪了那拉荷音被安排到景阳宫,阿桔却进了御膳房这样的肥差处,还被安排到最受宫女欢迎的点心房做帮厨。

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两人的轨迹从此将是天上地下。舒书没有什么证据,她没有记忆,无法短时间判断阿桔是真心待她还是塑料姐妹,又或者说,甚至可能有过其他心思。所以,这段时间,她去御膳房也没有过多接触阿桔,既是防备,也是避免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惹人怀疑。

今日,是她去永和宫报到的日子。阿桔不知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赶在她出发之前来了景阳宫。

“害,我这不是想等到了那边安顿好再去找你嘛,你也知道,不安定下来心里总是放不下。”舒书说着说着又低落下来。

“怪我怪我,让你想着不开心的事儿了。你快去吧,永和宫那可是贵妃主子呢,只是,这儿的富察小主会怪罪吗......?”阿桔瞄了一眼宫门内。

“新的景阳宫宫人已经来当差了,富察小主也未曾阻拦过。你也说了,永和宫是贵妃娘娘主事呢。”舒书笑意淡了下来,在这时候提富察玫月,是什么意思?特地强调贵妃,给我挖坑吗?

几句交锋,舒书心中更加确定,阿桔此人不可深交,打定主意不能留下把柄。

“我先走啦,第一天去那里当差,可不能坏了印象呢。”舒书明媚地笑笑,对着阿桔挥了挥手,往永和宫去。

阿桔在原地下意识地挥了挥手,皱了皱眉,总觉得,舒书哪里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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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东配殿偏厢房。

“以后你就随着我住这屋吧。”一名身着深绿色宫装的掌事领着舒书来到了住处,转头笑道:“我叫敏竹,是贴身伺候在娘娘前的。”

跟掌事姑姑住一起?怎么有点蹊跷。

舒书端正行礼:“舒书见过敏竹姑姑。”宫中从不缺宫女,但缺识时务嘴巴甜脑子又清楚的。

敏竹当然不是普通的贴身宫女,她随贵妃出嫁,伺候贵妃已有二十年,可以说与李贵妃情同姐妹。敏竹没说自己是永和宫的掌事姑姑,就想考验下这姑娘的眼力见儿。看着这个二阿哥亲自求来差事的女子礼节周到,行事大方,加上一张芙蓉面,很难不生出好感,敏竹暗含赞许,掩下眼中笑意。

“贵妃娘娘吩咐过,你若来了,要去给娘娘请安。现在就随我去吧。”敏竹说完就转了方向,要带着舒书去正殿。

那可是李贵妃欸。来到这除了弘昀以外见到的第一位大人物,宫斗高手,加之对弘昀的心思算计,舒书心中不免地生出慌张,她也早知道,弘昀能替她弄来这份差事,多半求了李贵妃,今天的面见,倒是像入职面试了。想起曾听来的富察氏与李贵妃的旧怨,舒书深吸一口气,今天这关,可不好过。

迈着挑不出差错的步伐,入殿,叩头,行礼。

“奴婢舒佳氏,叩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安康。”

数着数,好像过去了两分钟,上头没有任何话音传下。

舒书心里止不住地打鼓,身体却暗自发着力一动不动,准备维持个规矩好的人设。

身着崇蓝色如意锦海棠纹旗装的李贵妃雍然坐于上首,端着刚泡好的茉莉花茶,鼻子凑着闻了闻茶香,瞥了眼下方的身影,抿了口茶水:“起来吧。”贵妃的声音,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抓耳,有着成熟风情,又有种少女的清甜。

舒书谢恩后,眼观鼻鼻观口地站着,她现在是真的有些六神无主,在李贵妃面前,她所有的小心思都不够看的,何况她的前主子还是被李贵妃害进冷宫的。她根本预料不到李贵妃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能盼着她儿子在她跟前有些脸面,别让自己第一天就没了命。

“多大了?镶红旗的舒佳氏吗?”李贵妃好似并没在意跟前的人,懒洋洋地问着。

“回娘娘,奴婢年十六。阿玛是镶红旗满洲都统第二参领下属佐领舒佳氏舒赫。”舒书柔声细语,却又并非故作柔弱,令听者舒适。

“来了永和宫,就是永和宫的人。本宫的地盘,容不下其他的心思。自本宫成为永和宫主位后,还从未从别宫调遣过人手来伺候,也不乐意用伺候过别人的宫人。因为,本宫只信从永和宫教出来的人儿。”

李贵妃的眼神突然犀利,像是要将舒书看到心里去。贵妃之压,虽比不上雷霆,也足以令人胆寒。

舒书骤地跪下:“奴婢舒佳舒书,雍正元年十月大选入宫,获玉佩留牌。然因与那拉格格争执,没入罪廷,入景阳冷宫。此后奉命伺候富察小主,幸得二阿哥及贵妃娘娘大恩,入永和宫当差。奴婢虽不敢自比铁胆忠心,也深知奉命为主与自认主的差。奴婢伺候富察小主月余,尽为宫女本分。今有幸入永和宫当差,愿认娘娘为主,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一片沉寂。

“头抬起来给本宫看看。”

李贵妃抬眼端详了番,突然笑道:“倒是个妙人儿。”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福晋出场 ……感谢所有评论收藏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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