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10月7日,蕲州。
蕲水下游。
就在之前何盛等人行动的这段时间里,雷霆号上的天祥终于有了空闲,能够向符凯伟叙述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了。
“如此这般,直到诸位赶来,也万幸有诸位赶来。”
他的话语简单而平淡,但听在符凯伟耳里却惊心动魄,令他感慨无比。若不是边居谊和天祥他们的努力,恐怕元军早已突入江东多时了吧,届时局面收拾起来可就困难多了。
而当符凯伟听闻阿里海牙的一系列恶行之后,也如同何盛一般愤怒起来。但他毕竟风浪见得多了,经验要老道得多,很快就聚议出了一个更能针对阿里海牙同时也更能改善战略态势的方案来,交给在驱逐舰上的陆秀夫去执行。
之前陆秀夫率军登陆,去收服蕲州降兵,进行得很顺利,又收到了旗舰的电报,转头就渡河去了西北岸,去试图与正在北撤的高达部取得联系。
今天的战局峰回路转,但实际上没过多长的时间。高达率军突袭蕲水西岸的西山营地,经过几次战斗将这处要地拿下,可还没等渡河去东岸,东海军就到了,瞬间占据了水面。高达自然不想继续呆在这是非之地,想先撤到安全地方再说,不过那么多人一时也动不了这么快,目前仍逗留在距河岸不远处。
蕲水北岸就那点路,陆秀夫想与高达部取得联系并不困难,但彼此都有所顾虑,主帅不愿亲身相见,只能由信使隔空传话。
高达派出的信使回到他身边后,小声向他传递了东海人的意图。
听闻后,高达表情极为错愕,屏退身边人对他问道:“你是说,东海人要我把阿里海牙送给他们,而回报仅仅是允许我带兵离开蕲州?你没听错?”
信使苦着脸说道:“没错,殿下,彼人就是如此说的啊。”
高达的表情精彩了起来。虽然他的确一向与阿里海牙不睦,但毕竟明面上还是友军,一句话就想让他去打这个友军,是不是太狂妄了点?更何况,东海军要的是“送”,也就是说要活捉,这不比简单的进攻还困难多了?
要是换了别人出此狂言,他只会当是疯了,可说这话的是东海人,他不得不仔细思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追问道:“那么,除了这些,他们没再说些什么?”
信使想了想,回答道:“那个陆将军倒是后面还说了一句,说什么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轰、轰!”
就在这时,接连两声炸响从西边传来,高达惊愕地转过头去,就见自家军队侧翼上空两团硝烟散开,外围一片混乱而天空中的爆炸仍在继续,烟团逐渐向北扩散,落到了北方的湖泊和湿地中去,一直持续了八响!
高达忍不住张大了嘴,同时有些明白过来了,难道这就是东海人的“证据”?
很快,就有军官过来报告道:“殿下,天上突然降下无数铁砂,将左翼的兵卒打死打伤了不少,但后面的都打在了野地里!”
而还不待高达思索多长时间,又是一轮炮击打了过来,但这次却是擦着军旅的右翼往北打了过去。
他急忙登上高处,向水面上的那艘燎原级看过去,果不其然,炮塔周边仍残留着刚生成的硝烟。
这下子高达彻底明白了,这是东海人赤裸裸的炫耀武力和警告啊!
如果他敢不配合东海人的行动,炮弹就不是擦边而过,而是直接落入人群密集处了!
想到这里,高达顿时冷汗直冒,难道对于东海人来说,自己这支征服了大半个湖北的军队只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蚂蚁吗?但是既然如此,为何要放过自己这个敌人?
瞬间各种念头在他心中千回百转,军事思维和政治思维不断碰撞,终于让他品出了些味来
“难道说,东海人并无意进一步插手湖北战事?也是,他们有这功夫,还不如自山东直接打出去更或者说,他们特意要用这块肉吊着我等,以防大军回援!但也不会这么简单就罢手,所以特意要我与阿里海牙内讧,制造嫌隙,呵呵”
显然,一旦高达真听从东海人的指示,将阿里海牙给捉了来,那么必定后患无穷。元军当场就有一场惨重内讧不说,后方也会发生政治地震,元朝若惩戒高达说不定会再次将他逼反,相反不惩戒又会让其他军将寒心。更深远的影响更是难以想象,但是
高达阴险一笑:“本王这不答应,炮弹就落到我头上了,若今日不得活,明日再多麻烦又与我何干?”然而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阿里海牙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只是他们说的轻巧,我做起来可谈何容易,他身边那么多兵,我怎么去捉?”
他又叫来信使:“去,再去问问东海人,看他们有什么法子没有。”
信使赶紧领命去了,没想到回来得特别快没过多久,他就带着陆秀夫一起来了。
陆秀夫只带了一班海军陆战队前来,往元军近处一站,便前出走了出去,对里面喊道:“蔡国公可在?如果方便,还请见面商谈吧!”
高达见状一惊,叹服此人的大胆。他本害怕东海火枪的精准,不敢离他们太近,但转念一想,现在整支大军都被炮弹威胁着呢,还怕什么?于是他便带了少数几个亲信现身在陆秀夫面前,说道:“我便是高达,这位东海军的将军,你可有什么说的?”
陆秀夫对着他打量了一阵子,叹了一口气,又对他敬了一个军礼,说道:“蔡国公,往日种种,皆有因缘,也不必多说了。你我身处敌国,是敌非友,但同是敌人,也有可敬之敌与可恨之敌两分。之前种种我们大致都了解了,蔡国公一路过来攻拔无数,用兵如神,但却从未特意对平民动手,所以对我们来说只能算敌人却非仇敌。而那阿里海牙,却丧心病狂,随意掳掠驱赶平民,犯下了累累罪行,恶贯满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战争犯!这等贼子,别说我们了,即便是蔡国公见了,也该主动清理门户!”
高达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捋须道:“确实如此,只是此贼深藏大军之中,别说我军未必能胜,即使胜了,他拔马便跑我也留他不下。你们要我将此贼擒来,岂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陆秀夫一笑,往东北边的天空中抬头一看,然后转头对高达道:“蔡国公只需前去与他汇合,然后待事态有变后,请他来帐中聚议即可。之后该怎么办,蔡国公自然清楚。”
说完,他又行了一礼,转头便往綦江号上走去。
高达看着他离开,又看向东北方阿里海牙部所在的方向那可差不多有二十里远,东海人能拿他们怎么办,难不成他们的炮居然能打得到那么远?
在他们南边不远处,雷霆号正沿着湘江号探出的深水区一点点小心地深入蕲水,等到差不多了,才下锚停住。
四部炮塔中的八门主炮高高昂起,舰桥中的符凯伟站起身来,矫健地沿着桅杆攀到了顶甲板上,遥遥看向东北方阿里海牙部的位置。“十公里差不多是射程极限了,就让我看看这史无前例的远距离炮击的效果吧!”
蕲水北岸,阿里海牙部营帐之中,大帅阿里海牙正对着一张简易地图,思索着未来的对策。“该死的东海贼,硬要横插一脚!这就没法渡河了,可要是不能东进,那”
“轰!”
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西边传来,爆风之强烈甚至连他的大帐都吹动了。
阿里海牙心中一惊,立刻戴上了头盔,出帐察看。“出什么事了,是东海贼的船又打炮了吗?”
“轰!”
还没等他看出个什么端倪来,又是一声爆响从西北方传来。他转头看去,只见那边一个百户的营帐被打了个稀巴烂,一帮子兵丁炸窝奔逃了起来。
他心里一咯噔,立刻回头向南边蕲水看去,水面上却一片平静,不像有事的样子:“不对啊,两艘大船都没冒硝烟,是哪打的炮?”
可不等他想明白,北边和东北边又有两发爆炸接连发生了。这次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从西南边的天空飞了过来,但这反而令他不敢置信那边明明什么也没有啊,怎么会有东西落下来,还能是从天而降的不成?
总体来说,这四次爆炸令人惊异,但也没造成太大的破坏。可就在阿里海牙命人弹压兵卒的时候,河上的两艘驱逐舰正通过无线电波与十公里外的雷霆号飞快地交流着。
“一号,C3,二号,E7,三号”
雷霆号上,火控组接过前线报回的数据,将弹药爆炸点标记在网格化的地图上,然后重新调整起了射击诸元。
“一号炮塔,水平射角增至1145,垂直射角不变;二号炮塔”
很快,四枚炮弹再次序列射出,呈高抛物线向十公里外的阿里海牙部营地飞去。
这个距离着实不近,四枚巨大的榴霰弹飞了差不多半分钟才抵达,然后先后爆开,将内部弹片泼洒出去。它们的弹道经过微调,散布范围相比上次大幅聚拢仍然不小,但对付散布更广的元军营地足够用了!
之前的试射动静不小作用却不大,相比之下,这一轮打击要有效得多。四射的弹片有不少都伤到了营中的人员牲畜,打破了一些营帐车辆之类的物事,受惊的元军们下意识奔逃躲避起来。
而且随着射击成果进一步被传回去,下一步的打击愈加精准且快速,八炮轮射,短短一分钟内,便有二十四枚夺命榴霰弹在他们头顶上爆散开来!
一万四千余枚小钢块,如雨,如雹,就这样不间断地在元军头顶上散开,扯烂营帐,撕开血肉,惊扰马匹这一场杀戮,无觅来处,无问贵贱,给予了他们平等的毁灭!
见到前不久还活生生的战友连敌人都没见到就这样被从天而降的弹丸打死了,侥幸存活的元兵们精神几近崩溃,有的四散奔逃,有的惊恐地对天挥舞起了兵器,更有些人跪地大哭道:“天诛,这是天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