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关志远的自述,宫文昌暗一咋舌。关小哥这“小角色”来陪居温瑜一天出行,就要四十五银分,那更高的还了得?
此时居温瑜睁开眼,问道:“志远,你说你是高小毕业,这是什么学校?”
关志远看向他说道:“居老,我东海学校分了小学、中学、大学三级。小学在各地普遍设立,广收适龄孩童入学,又分初级、高级两段。初级小学教授识字、算术、常识等启蒙学识,高级小学在此基础上教授一些诗书、作文、几何等简单学问。我便是这个高级小学,也就是俗称的高小毕业的,总共在学校厮混了五年,悔不能当初多用功些。”
“五年?”居温瑜有些惊奇,“我看你读书写字样样精通,虽说都是些俗体字,但也了不得了,这只要五年便可学成?”
关志远说道:“那是,其实有我这水平,初小学得好些便也够了。这五年下来,学习语文的课时也就四分之一罢了。”
居温瑜又问:“那你们学校中都教授什么经书,可是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
关志远摇头答道:“不这些我们没学过。我们的语文课,都是先教拼音,然后学些水火土口田之类的简单字,再逐渐学习字形相近的复杂字。如此上完初小,只要学得不太差,便能阅读简单文章了。等到了高小,就是给一篇课文,然后学习其中的生字词并且学其行文了。”
“呵呵,还真是新奇啊,遥想我孩童之时,族塾里年可学不了多少那中学、大学又教授的什么?”
关志远尴尬地笑了一下:“中学大学我也没读过,只能把道听途说的给您一说。大学是钻研高深学问的地方,比如那崂山学宫、金口工业学院等等,都是这级的学校。我们用的各类机械、建筑、船只、新技术,大部分都是那里出来的。不过那边的学问过于高深,一般小学生入不了门,便又设立中学,从大学知识中择些简易的格致、数学、天文地理等知识教授给他们,再从中择优选入大学宫中就读。”
实际上,东海教育体系是从两端同时开始发展的,一开始就有了从事基础教育的小学和以成年知识分子为生源的崂山学宫,中学反而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用来填补空白的。大学太过高端,数量太少,就现在来说,构筑了东海新生知识阶层主力的,还是关志远这样的小学生。
居温瑜点头道:“听来确实合适只是,如你所说,这里面授的可都是新学,难不成不教授经学吗?”
他这么一问,剩余几人也关心地听了起来,毕竟在宋人的心目中,经书诗词才是正道嘛。
关志远又尴尬了:“据我所知,崂山学宫也有几名大儒教授经学的,但大部分学问都与之无关”
这让几人的世界观有些冲击,不学圣人之学,居然也能如此兴盛?但是想想契丹、女真、蒙古,都不学圣人之学也都压着我大宋打,好像没什么不对啊。
但是出乎旁人预料,居温瑜反而击掌叫好起来:“好,正该如此!整天翻那些破烂故纸堆,只会考究出一堆腐儒!朝堂上一个个道貌岸然熟读经书的,又有几个好东西了?还不如把闲工夫用来做些正事呢!”
呃,居家十几年在科举上无甚斩获,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有此发言倒也不奇怪,只是把旁边几人都吓了个够呛。不过仔细想想,这几个都是经商维生,虽然识字读过书,也没受过科举恩惠,好像也没必要遮掩什么啊。
陈若风突然起了兴趣,问道:“关哥儿,你方才是不是说过,东海的学校还有教人为商的?”
关志远点点头,说道:“唔,是有,就在西岸南边,有一家中央财会学院,就是教授记账算账、核对盈亏这些学问的。据说还有一门名为经济学的学问,说是纸上推演便可知天下大势,倒像是兵法谋略之类的东西,我没学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这么一说,宫文昌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之前有位仁兄推荐我一本书曰国富论的,我还无暇拜读,讲的是不是这样的学问?”
关志远一愣,这书他听人提起过几次,不过他自己是没买来读过。“应该是吧。”
宫文昌有所了解,点点头,决定有空了一定得寻到这么本书。
没过多久,马车又转了四分之一圈,来到环路的西侧。关志远往东边看了过去,突然往那边一指,说道:“瞧,这就是中央市的一所小学,唔,比我读的胶西小学要大一些,但是模样倒是差不多,诸位可以看看。”
众人于是纷纷转头望了过去,果然在道路右侧有处很是不小的院落,如同管委会大院一般从一环路占到了二环路,只是要稍窄一些。院中有南北两横排三层砖楼,中间又有一道二层长廊连接了起来,形成一个“工”字型建筑群。在工字的东口,有一片石板铺成的广场,上面还立了一些旗杆,而在西口则是一个操场,中央有一大片草坪,周围环绕着黑灰色的煤渣跑道。
此时正是课间操时间,铃声过后,上百身着白衣黑裤的小学生从教学楼中涌了出来,在教师的指引下,先是以班为单位列队,又有序地行进到了操场中散开,最后在有节律的锣鼓声中舞动起来。
这看得几人是目瞪口呆,陈若风抬手颤抖地指着那边:“关哥儿,这便是你们的学校,不是军营?”
“啥?”关志远感觉莫名其妙,“怎么就军营了?”
陈若风的手依然没放下来:“如此令行禁止、阵型变换自如,若是拿起刀戈,不便是一支强军?菩萨啊,这些小娃娃有十岁么,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还了得?怪不得东海军力如此强大,原来是从小便如此练兵吗?”
关志远“哧”地笑了出来:“归儒兄别说笑话了不过是孩子们读了几节课的书,出来活动活动罢了,就这歪歪扭扭的队伍,还能叫强军?这还只是课间操而已,要是见了体育课那模样,你不得更吓到了?”
“体育课?”陈若风对这个构词法很不熟悉,“这又是什么?”
关志远一耸肩:“体育课,顾名思义嘛,就是育体之课程,一般一天上一节,用来跑跑步、做做操、踢踢球什么的”
他一句话半句新话,说了等于没说,在陈若风的再三追问下,才把情况说了个明白。
然而这下他们就更震惊了:“这不是武学嘛!居然从小练这个!”
关志远倒真是不明白他们咋呼个啥:“武学又怎么了?强身健体有什么不好?”
陈若风摇头叹气道:“武学倒是没什么,但学校不是教授学问的地方吗,怎么能教这个,真是有辱斯罢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咦,关哥儿,前面又是什么所在,好热闹啊。”
马车继续往前行了一段,来到西南的震位上。此地如同刚才的小学一般,是一片宽敞的院落围着几处楼房的结构,墙面上还绘着白底红纹的葫芦符号,院落中不少马车在进进出出,其中有不少都是父母牵着几个小娃娃的。
“哦,那是妇幼保健医院,南边的震位和坤位都是医院,再东边一点就是著名的中央卫生医院了,旁边还有旧式医家药家聚集的中医一条街。”
“妇幼保健医院?这是作甚的?”
“唔,就是孕妇生产看护的地方,还有小儿医疗、防疫,都在这里,总之就是跟诞生有关的地方。”
“哈,也就是产房啰?产妇不好好在家安稳生产坐月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家里的条件怎能跟医院比?医院里有干净的床铺,房间又都是消毒过的,还有专业医师助产,有什么事也好照应。在这妇幼保健院里面,一尸两命的事可少多了,比送子观音还灵呢。”
“这样也行?”
实际上,妇幼保健医院是近年来卫生系统最大的成果之一。
虽说已经研究好多年了,但是一直到现在,卫生部在“治病”这方面都进展不大。别说什么疑难杂症了,就是平常的头疼脑热,他们都没有对症治疗的办法,如果治好了,那基本是自愈的。卫生部能做到的,也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卫生”工作。也就是推广卫生习惯,清洁环境,隔离病菌,整顿饮食,预防病从口入等等。
但纵使只能做到这一点,也是个非常大的进步了。
住进东海医院的病人,就算只能靠自愈,但在干净的环境和合理的饮食调养下,自愈得也比别的地方快些。而这套手段效果最显著的科室就是妇产科。
幼儿的抵抗力远逊于成人,也就成为了恶劣环境的最大受害者。后世人难以想象的是,在当下大多数地方糟糕的卫生环境下,竟然有超过一半的新生儿活不到五岁,简直惨绝人寰。这就导致了古代社会在出生率相当高的情况下人口自然增长率却并不高。
但反过来说,只要改善卫生状况,幼儿夭折率就会快速下降,成为最大受益人群。因此,妇幼保健工作也就成了卫生部最重要的攻关方向之一,一系列组合拳打下来,经过东海医院妇产科护理的母婴夭折率很快降到10以下。这是个可以轻易察觉到的变化,因此这个医疗部门很快在民间打出了名头,甚至有成为东海医疗体系的招牌的苗头。
最初,限于社会风气影响,很少有人愿意将自家的产妇送到医院来,进妇产科的都是商社自己的劳工。后来,随着名声逐渐打了出去,卫生部又开始举办“接生培训班”,招收那些在民间从事接生工作的稳婆,给她们培训相关的卫生知识,并且进行考核、颁发执照。这些稳婆持证开始工作后,又进一步把东海妇产科的名声传了出去。最后,条件才终于成熟,卫生部开始在城市中建设专业的妇幼保健医院,居民们也能接受这一点了。妇幼保健院很快成了能与坤位的卫生部直属医院并驾齐驱的大医院,为有效出生率的提升做出了杰出贡献。
据卫生部的统计,去年一年,仅是通过各医院和持证稳婆诞生的婴儿就有五千余人。以此推算,整个东海国每年的新生儿怕不是有五万以上。纵使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不如前面的五千婴儿那么幸运,没法从出生开始就进入了东海体系之中,打疫苗、读小学、考中学直到进入社会,但相比这个世界其余仍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的同龄人来说,他们无疑也是相当幸运的。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近万儿童受到这套体系的浸染,掌握了划时代的知识,命运也随之而改变。而随着他们的逐渐长大,这一股与时代完全不同的力量也必将改变更多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