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选他?

选他做什么?

“这小子睡懵了?看着似有些呆。”

张婴瞬间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他睁大眼,余光瞟见便宜爹担忧的神色。

他内心深呼吸,鼓起勇气,声音格外嘹亮地喊出来。

“仲父!”

惊得屋外树梢响起飞鸟震翅的声音。

两位长辈眼底都泛起一丝丝讶异。

“仲父,怕!”

张婴这回半坐起身,向嬴政伸出手,圆碌碌的双眸里盈满了濡慕。

不管玄服贵人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他最好先装不明白,当喜爱的长辈亲近,再逐步尝试。

嬴政的双眸落在张婴微微颤抖的小手上,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不必慌。”

顿了顿,他用手指轻轻戳了两下张婴的眉心。

张婴心中一喜,两只小手迅速捂住眉心,小脸上却露出傻乎乎的呆萌。

“仲父仲父,好看,是什么?”

说话间,张婴一只小手随手指向不远处的小梳子,另一只小手轻轻勾住嬴政的小拇指。

“梳。”

嬴政任由对方勾了一会,才将玉质梳子放在张婴的手上,“拿着。”

“仲父,好看!”

张婴将玉质梳子往自己的头上弄,缠绕出一个有些凌乱的类似嬴政的发髻,还露出一个小得意的表情,“仲父,一样神气,好看!一起玩!”

……

“三日后,我来接你去祠堂。”

嬴政任由张婴撒了几分钟的娇,忽然道。

他的视线瞟赵高,很快一晃,便点了另外一位样貌清正的内侍,“有什么,吩咐他即可。”

“仲父!为何?”

张婴闻言一愣,后日来接他去祠堂是做什么?会和之前的对话有关吗?

他紧紧跟在嬴政身后宛如小跟班,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婴也去,阿婴要和仲父一起……”

蒙毅见张婴始终不愿松手,担心嬴政生气,主动上前将对方拧起。

没想到他的手刚触碰对方,张婴憨憨一笑,哒哒哒地躲到嬴政身后去。

蒙毅一呆。

他虽早察觉幼儿对他带着些忐忑和躲避。

但蒙毅之前一直以为因为那身洗不去血腥味的铠甲,所以想着回咸阳蒙家就会好。

没想到今日一上手,居然会这样?

为什么稚子面对陛下时,就宛如刚被带回家的,楚楚可怜求抱抱的幼犬,一点点主动靠近,一点点试探主人家的底线。

就连开口说话也变得越来越利索。

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张婴就是笑笑,掉头就跑。

明明和陛下对比起来,他看起来才更加和蔼可亲吧。

嬴政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背过手。

殿内其他人发出无声的倒抽一口凉气。

光嬴政在之前的互动中没有彻底甩开张婴,没有生气,就足以惊掉宫内其他内侍、宫女们的下巴。

更别提被躲开的蒙毅,也没生气,只用一种稍显无法理解的郁闷眼神瞅着。

天呐。

这小子,不对,小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之前被嬴政点名陪同的内侍,后背脊都挺直了。

……

嬴政和蒙毅没逗留多久,依次离开。

两位大佬背影消失后,张婴看见光团激动地滚过来。

[宿主,你太牛了!这可是残暴、独断乾坤的千古一帝啊!你说撒娇就撒娇?那也是征伐战场的蒙将军,你说躲开就躲开?]

[我也紧张害怕,但没办法,命重要。]

怎么可能不紧张,第一句“仲父”他都咆哮破音了。

不过开了口,他也坦然不少。

在历史给秦始皇打上如此多的buff和标签之前,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喜好、偏向与厌恶的情绪。

而他也用一声声“仲父”,敏锐地察觉到嬴政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欣赏他跳脱、大胆和耍宝一面。

[宿主,按你的说法,这是要走霸总文里被霸总一眼看中,清纯不做作傻白甜路线?]

张婴一个踉跄,差点从床榻上摔下去。

好在负责他的内侍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张婴扶住。

[秦始皇的后宫还能缺了傻白甜?况且这种没营养的路线,是长久不了的。真正想要自己不可被取代,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价值。]

小辣椒,永远比不过能延年益寿的小人参。

光团领悟地点了点头,忽然道:[对了宿主,那个骑蒙毅大马的奖励你不做了吗?]

[做,相信我。]

张婴眉毛一动。

他没急着完成,一是,他对与父系血缘接触的事有心结,从情感上想避开。

二嘛,完成任务的方式又不是只有撒娇一种,多的是操作。

张婴没继续思考这件小任务。

蒙家如今春秋鼎盛,但十年后一旦胡亥,或者说非扶苏的皇子上位都有可能满门倒霉。

此刻,他在脑内快速简单扒拉了几个未来方向。

1,尽量延长嬴政的命。

2,不让胡亥登基。

3,朱升那一句,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不过这三个选项都有弊端。

选项一,是最安全,他也已经有初步设想。

首当其冲就是把哄骗秦始皇吃丹药的人给弄掉。其次,看能不能从系统那捣鼓些东西,用来延年益寿。

但这个选项不受控,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操作搞尽,最后世界意识给嬴政安排个别的死法,美名其曰维护历史,那不得吐血。

选项二同上,胡亥登基并不是因为胡亥厉害,纯粹是赵高和李斯的野心。杀了他,也不能保证阻挡进程。

至于第三个选项,称王造反什么的他是真的不想。

先不说前期有多高的致死率,就说万一成功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啥都完,007的生活想想都累啊!何苦呢。

但是多储存,多搞点粮食、搞点护卫还是很有必要,起码有个自保退路。

……

习惯性地在脑内做了多份设想,张婴看着系统,有了走出第一步的方向。

[先从不让始皇帝大大吃丹药开始!]

[嗷!宿主你打算这么做?]

[我们先摸清楚宫殿附近的情况,找到秦国方士或者相关的人,其他以后再说。]

张婴揉了揉眉心,他看到蹭过来豆豆眼里满是担忧的光团,拿定了主意,[我会过得很好的。我要无拘无束的长命百岁!]

……

……

之后的两日,咸阳王城靠近少府的宫墙角,时不时传来幼儿银铃般的嗓音。

“文!文!此乃何物?”

“文!此地是何处?我可以拿这个吗?”

“文!可进去吗?”

……

赵文并非是新进宫的内侍,也曾伺候过几位秦国夫人,帮带过孩子。

但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有礼貌、活泼、好问、同时又精力爆炸到令人崩溃的稚子。

如果是寻常的大臣之子,赵文能轻松地拿捏他们。

比如博士学宫就在不远处,随便借一份竹简过来让调皮小子抄写十遍。

但这位不是。

这一位可是敢拉住陛下衣袖问问题,甩开蒙上卿的手还被哄着的人。

宫里宫外还有谁?

面对如此受宠,皇帝都耐心回答问题的稚子,谁敢拿那些手段?

他反正不敢,又不是嫌命长。

所以这两日,赵文只能一路僵笑着陪着解释,恨不得能长出八条腿追在这孩子身后。

他瞅着张婴陆陆续续认了不少阿兄,老丈;

最后还不知从何处捡到一个衣服邋遢的迷路小官吏的儿子,时不时还聊一些丹药方面的问题。

赵文:“……”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不愧是陛下带回来的孩子,对长生的爱好都一模一样。

……

“文!文!我们可以去那边玩吗?”

再次听到张婴这熟悉的嗓音,赵文脸色一僵,他几乎是麻木地点点头。

然后便看见两个小孩欢呼雀跃地向着远处跑去,然后推开了一扇小门,一瞬间,两人就不见了。

赵文瞳孔地震。

张婴从来没溜出去过,怎么这回反而跑到墙的另外一边去了?

定是那小子带坏了张婴。

这么想着,赵文连忙往那边赶,就是一瘸一拐地跑不怎么快。

……

……

此时被张婴拉拽着的小胖子,还不知道已经被赵文扣了一定带坏小孩的帽子。

胖少年郎有些慌地看着张婴。

“阿弟,真,真的行吗?”

“当然啦!”

张婴歪头看向面前胖乎乎的少年郎,“我信阿兄,带我见识丹药。”

少年郎一听“我信阿兄”几个字便支棱起来,拍胸脯道:“放心,到时候我替你挨打!况且少府府邸就在隔壁,我天天来接卢方士的女儿回家,小路近得很。”

“嗯嗯……我陪着阿兄!”

张婴笑眯眯地拉着少年郎快步走。

自从知道临时落脚的宫殿背靠少府,也就是统管皇宫私产和生活事务的机构,包括管理为皇族炼丹的方士。

他就想先近一步了解秦朝炼丹,以免之后去针对时会出岔子。

这两日他有目的瞎逛闲聊,虽没逮到秦朝的正统方士,但钓到一位爱慕方士女儿的呆子。

……

两人通过后院一条小门小道,稍微走了几步,视野变得极其开阔,碧水青山,景色宜人。

左右拐了三个弯,两人便抵达一处占地几亩的大型建筑群。

最大房屋的前坪划出一块被三面土篱笆围起来的地,里面传来认字读书的声音。

张婴定睛一看,土篱笆内最显眼的地方,站着一大两小身着灰白色宽袖长衣的身影。

左边看起来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举着一张板子,上面刻着6个构造类似的“马”这个字。

右侧男子戴着方士帽,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方框细沙土,他持笔,一边讲解,一边方框内写下大篆的“马”。

这难道是史记中描述的,六国文字一统,所以在统一文字?

……

“如何?美哉?”胖少年忽然道。

张婴迷茫抬头。

“要去卢方士家?”

张婴利落点头。

胖少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有些得意地拍拍张婴的背,开口道:“你小子年纪虽幼,但也曾听闻卢家小姝女的美名是吧。有些眼光。不过三年后,我将迎娶她。你作为阿弟,阿兄准许你今日多看几眼。”

张婴:“……”

胖哥你挺恋爱脑的啊!

居然误会他是因为想看小女孩,才缠着要去卢家。

胖少年露出有点小得意的表情:“走!”

说罢,胖少年一手抱着他,风风火火地向着那小姑娘前进。

“……”

救!

虽然达成了目的,但此刻心情好复杂!有点不想去了!

……

张婴正纠结着,两人便抵达目的地前,但奇怪的是这房门敞开。

先是一个超大的三角铜鼎吸引了张婴的注意力,随后,张婴看见三个身着方士服青年正在试图搬动这个三角铜鼎。

站在最中央的是一个年龄瞧着比胖郎君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哎!你们做贼吗?”

胖少年郎第一个冲进去,拽着铜鼎往底下一扯,三个方士青年都被震开。

张婴见状一愣,天生神力?还是方士们太虚?

“樊家竖子,你……”站在中间的少年眼睛都气歪了,“竟敢阻扰我师门惩罚弟子不成?”

“……什,什么惩罚弟子!”

胖少年郎肉嘟嘟地向前一步,有些瑟缩,但又努力站直,“卢方士一直努力炼丹,每月初,月中考核都是头名,他有什么错!”

“哼。”

少年郎一脸不屑,但注意到张婴,尤其是张婴身上的绸缎华服后,才勉强补充道,“他胆敢哄骗高公子,炼制些伪劣丹药,徐师尊搬走丹炉,不让他炼丹有何不可?要我说,应该彻底逐出师门。”

“皇子才没有错。”

胖少年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捏紧了拳头,才开口道:“高公子一片善心为黔首,他只是想炼制出让黔首们都吃得起的,对身体有益的丹药,卢方士是感念高公子一片善心,勉励试之。怎,怎么就要被惩罚啦!”

张婴原本是站在胖少年一边的,听到这连忙挪开了几步。

这个公子高的名字得赶紧记下来。

他居然希望研发出让全国人民都可以低价享受的丹药,啊不对是毒药。

这特么是要亡国灭种的节奏啊!

断断不能举荐这人当皇帝。

“哈。连你带来的幼子都不认可!”那少年仿佛看到好笑的事,嘲讽道,“若无昂贵的成本,又如何炼制得了有益处的仙丹。凭你嗓门大吗?”

“……炼,炼制得出来的!”

少年见胖少年底气不足,越发得意起来,阴阳怪气起来。

“屠户之子也敢口出狂言。行,既然你坚持能炼制,我们且打个赌如何?你若输了,日后再不可来找卢家小姝。你若侥幸赢了,哈……我们少府的方士,改换门庭,拜你这个屠户为师也不是不行啊!”

“哈哈哈……”跟在少年身后的青年们笑得很猖獗。

“真的吗?!”

少年一愣,他听到回音时还以为樊家小子失心疯了。

但仔细一看,发现樊家小子也面露震惊。

等他低下头,才发现原来是身着绸服的小贵人举起小手手,歪了歪脑袋。

“少府方士都听你的?真这么厉害?”

“那当然!”

少年一听质疑的话,连之前要说的都忘了,拍胸脯道,“我可是姓熊,少府的方士丹药都归我阿父管……”

“那我来。”

张婴小手拍拍胸膛,再次举起小手手,“我赢了能都听我的么。”

——接触方士的时机来得太巧了呀。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