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明汐在榻上睡了懒觉,自她眼盲后曲黎便说过不用去辰景院里给她请安,明汐在被褥里翻了一个身又一个身,还一连打了好几个小哈欠,嗓音带着含混唤霜玉:“侍奉我起身吧。”
霜玉就在内室里待着,闻言脚步极快的行来,见她家小姐满脸的疲惫,不由得心疼,因着小姐眼盲,身上的中衣有些许歪斜,透着凝脂般的肌肤,只是上面满是红痕。
霜玉心里难受,前几日的红痕还未消,这又染上了新的,霁王殿下怎这般不知轻重,她昨晚就听说了,因着霁王殿下在春月院里过了夜,那女子可是都见了红。
孩子都差点没保住。
如今倒好,又来折腾她家小姐来了。
霜玉心里怨了一通,并未有丝毫言语,只是扶着明汐起身,给她整理了下中衣,又蹲下身去给她穿鞋袜,明汐问她:“殿下何时离开的?”
霜玉回她:“卯时。”
明汐轻应了声,葱白似的指尖摸索着去触霜玉的脸颊,却被霜玉给躲了开,明汐的手落在那里颤了下,嗓音不容置疑问霜玉:“谁欺负你了?”
她最为了解的就是霜玉,平日里她起身时这丫头话极多,她知道霜玉是顾念着她如今眼盲,不能视物,才故意跟她说那么多话的,而今日却不同,她的话太少了。
而且,仅仅‘卯时’二字里她便听出了沙哑的哭音。
在王府里能把霜玉欺负哭的明汐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会是谁。
见霜玉不语,明汐只好又问:“到底怎么了?”
霜玉只好缓了缓情绪,将委屈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嗓音依旧泛着沙哑回道:“小姐,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上次跟您说的,家里的老母鸡不下蛋了,我娘花了银子给它医治,结果银子花了也没治好。”
明汐轻叹:“霜玉,你莫不是也嫌你家小姐眼盲说这些胡话来瞒着?”
霜玉一口咬定,一边给明汐穿着鞋袜一边道:“小姐,奴婢哪能瞒您,是真的,那只老母鸡在我家好些年了,奴婢是有些不舍,如今它不下蛋了,我娘说要宰了吃呢。”
明汐不再问她,只是吩咐道:“我的妆奁右侧的檀木屉里有银子,你先拿些去给你娘,不必再为此事忧心。”
霜玉怕她家小姐再问别的,只好应下。
她无论是在王府里还是从前在奉阳候府,小姐向来对她和竹青都是极为大方的,从来不缺她们的银子,她自也不是因着一只老母鸡就哭得嗓子哑了。
今日一早,她见小姐还睡着,与竹青说了几句话后就要出院门,却被昨日霁王殿下带来的那位方嬷嬷上前给拦着,说她不可以出栀风院的门。
霜玉从前并不认识这位嬷嬷,栀风院里何时也轮不到她做主,她态度极为强硬道:“方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出去给王妃去后园里采些花如何不可?”
方嬷嬷一直在宫中待着,有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睨了霜玉一眼,并不把她看在眼里,语气更是不容置疑道:“霁王殿下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霜玉姑娘回去吧。”
霜玉听到是霁王殿下安排的,心中更是气恼,没有理会方嬷嬷的话,大步就要离开栀风院,却被方嬷嬷一个拉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霜玉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而方嬷嬷生的壮硕,极为有力,将霜玉拉倒在地后,直接一个耳掴子就扇了过去,并极为狠辣道:“若不想你家小姐也被人这般对待就老实些,省得让霁王殿下连费心瞒着都不愿 。”
霜玉自也不是吃素的性子,方嬷嬷这话是何意,难不成霁王殿下瞒着她家小姐还是为她家小姐好了?
呸。
当初想要求娶她家小姐的俊朗公子多的都要踏破奉阳候府的门槛,还不是霁王殿下整日里跑去献殷勤小姐才会嫁给他。
霜玉从地上起身就要去还手,还未够到方嬷嬷,却又被方嬷嬷攥住手腕,冷笑道:“你家小姐可还歇着呢,将你赶出府去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消停点吧。”
霜玉瞪着方嬷嬷,思及她家小姐,没敢再吱声。
一个人蹲在屋檐下偷偷抹了会眼泪,极为委屈,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才几日时间,本以为霁王殿下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可这一切不但没好,好似更加憋屈了,她憋屈倒不打紧,她家小姐可还蒙在鼓里呢。
昨晚她就觉得霁王殿下带来这位方嬷嬷定是另有用心,果真,被她猜着了,这分明就是让方嬷嬷监视着栀风院,好让小姐永远都不知道有那女子的存在,可怜她家小姐见到霁王殿下还满眼笑意,还以为霁王殿下待她如从前一般呢。
若有朝一日小姐知道了霁王殿下身边还有别的女人,以小姐的性子这些日子的夜夜同房该多难忍,小姐向来爱洁净,没准霁王殿下哄小姐的那些话也都跟那女子说过呢。
——
一连数十日,日子就这般过着,栀风院里侍奉的人越发沉闷,就连九棋都因着霜玉近来的沉默寡言而感到不适应,可他又知道,殿下安排下来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如今的栀风院里除了一无所知的王妃外,其余所有人都过的郁郁闷闷的。
栀风院内不止有方嬷嬷看着,院外更是有金鳞卫的人守着,九棋只觉得霁王殿下是在为自己建造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欺骗着里面的人,也欺骗着他自己。
可事实就是事实,再多的掩盖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霜玉昨日里借着寻他有事的由头将一封书信偷偷塞在他手中,那封信他回到房里就看了,霜玉想让他往奉阳候府送封信,让奉阳候来接她家小姐回府住上几日,九棋看着书信叹了叹,霜玉她们如今出不了栀风院,他又何尝能出王府呢?
此时,云堂处。
萧允桓长身玉立对着霞光灿然的窗牖,冷白的指节轻轻敲击在窗台的梨檀木板上,他身后之人是金鳞卫副统领林峰,正神色认真的回禀着:“主子,人已经找到了,接下来——”
萧允桓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嗓音冷冷吩咐:“藏起来,给他留条命。”
“是。”
——
入了夜,萧允桓今日并未宿在栀风院里,明汐早早的歇在榻上,做了个梦。
之前萧允桓不在的时候她时常会梦到他,这几日有他在身侧便没再梦见了,甚至连梦境都没有,因着太累一觉睡到晨光乍现。
今夜月色被云团子所遮,院中树影都显得昏暗阴蔽,梦境中她见着一位女子,只是不太能看得清她的容貌,不过明汐记得她身上的味道,是那日在石榴园里见到的那位萧允桓口中手下部将的妻子。
因着萧允桓回来那日她闻到了他身上有极浓郁的花香,是以那日在石榴园里闻到那女子身上有同样的味道时,她记忆幽深,只是她并没有开口问萧允桓为何他与那女子身上有着同样的香气。
很明显的,那女子身上的香气更重,而萧允桓身上的气息虽浓郁却被他身上惯有的清冽甘松香给遮挡了些,想来他只是与有此香味的人在一起待得时间久了,被沾染上的。
霜玉那丫头在她沐浴时,话里话外的提醒她,可不过是一味香料,萧允桓已与她解释是在脂粉铺子里沾染上的,她还要如何去质问他?在她内心深处,是极为信任他的,自去岁春日相遇,萧允桓待她一直都很好,她愿意嫁给他不止因他救过她的命,而是她真的很喜欢他这个人。
明汐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可却能清晰的看清她的身子,那女子分明是已怀有身孕,行走间有些许的笨重,可她并未听萧允桓或是霜玉提起过。
她不禁好奇起来,正要上前去与那女子说话,却突然醒了过来。
晨起,霜玉给她梳妆时,明汐问她:“那位武娘子可是怀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