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齐禾起了个大早。
这天实在是冷的厉害,她脚下还是那双单粗布做的鞋,更别说顾默书身上穿的还是不知道洗过多少次的冬衣了。
昨个从私塾回来,齐禾就在想得给顾默书做两身冬日的衣裳,这一早一晚的上学堂可不能冻坏了孩子。
不过家里可没有棉花,这冬天的衣服越棉越好。
齐禾没叫醒顾默书,自个带着银子便去了镇上的布庄。
那天买的棉布就是在这里扯的,当时看见有棉花来着。
掌柜的一看昨天的熟人又回来买了,高兴的迎了过去。
虽齐禾穿的一般,但昨个一买就是上好的棉布,掌柜的可不想怠慢了顾客。
他们虽开着布庄但到底还是个小布庄,挣不到什么大钱,这冬日里少有人买那厚棉布,二十八文一米,贵着呢。
“今刚来了几匹新布可要再看看,祥云暗纹样式的寓意好。”掌柜笑着介绍道。
寓意好?
想来也是,他们这一分家,便是新的开始,谁能不想要一个好兆头,再说这是给顾默书做衣服的,也算是对念书的孩子有个小小的期盼。
“那就拿出来看看吧,最好颜色素一些。”
齐禾说完,掌柜的就叫铺子里的伙计把新到的几匹棉布搬了过来。
齐禾一眼就瞧上了最下面灰色的那匹,如果用它做成长袍倒是衬得人很素雅,顾默书穿上应该也很好看。
“就这匹吧,多少文一米?”
掌柜没想到齐禾会看上这个色,旁边还是青色、淡粉那些都是小娘子们喜欢的颜色,这灰色倒是少有买的。
“这新到的棉布,三十文一米,比昨天那种要稍贵一些。”
齐禾当下便要了四米布,又要了三斤棉花。
这可是一大笔生意,这布就不说了,单拿那棉花来说,一下子要三斤,那可真是不少。
伙计麻利的裁了四米布,又把装好的棉花抱了过来。
“四米布一百二十文,棉花一斤六十文,这三斤是一百八十文。”掌柜的扒拉着算盘说。
“行,就是不知掌柜的能不能叫人给送一趟,这三斤棉花确实不好带走。”齐禾看着两大包袱确实有些为难。
开门第一笔生意就是大的,做生意的都信这是个好彩头,掌柜的连忙应了下来,左右不过跑一趟。
齐禾见掌柜应了,便从荷包里取了三钱银子。
不过现在她要去一趟绣庄铺子,把昨夜绣好的帕子拿过去,想着顾默书应该起了,便把地址留下让伙计自己送这一趟。
见齐禾都走了,伙计还没从那句杏花巷巷口第一家反应过来。
掌柜的看着愣住的伙计,伸手一拍,“傻愣着作甚。”
“杏、杏花巷。”
“怎么?”掌柜敏锐的察觉出他话中有话。
“掌柜您还不知道?昨个都传遍了,顾大分家搬出来住杏花巷口,这和小娘子留的地址一样。”伙计急言道。
原来如此。
掌柜看着齐禾越走越远的背影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怪不得。
伙计把三斤棉花和四米棉布装进了背篓里,收拾好便去了杏花巷。
要说没有好奇心这可是没人信。
顾大病了这几年谁能不知道,突然冲喜这不就是人要不行了,可人家第二日就分了家搬出来,这可是奇事。
不过那天巷子里的人们也没真正见到好了的顾大,听说是裹着被子被抱着下了马车,想来身子应该也不行了,要是没了,怎么也能剩下点钱。
要不这小娘子能拿出那些钱买这好布和棉花给自己。
伙计觉得齐禾这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
心生羡慕,只觉得她真是好命。
杏花巷
顾默书就跟着他爹睡了一晚就没再跟着了。
他夜里总是踹被子,昨个醒来看见他爹眼下的乌青便知自己夜里闹腾了。
一起来便抱着被子回了自己屋,当天夜里就自己睡了。
今个一起来,便烧好了水,做上了饭,一等二等都没听见他继母起来的动静。
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么,他也不好意思过去问。
正在继母屋门前犹豫不决时,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这大早起的,谁会过来。
顾默书可猜不出来,但还是乖乖过去开了门。
来人背着一个箩筐,看打扮像是某个铺子的伙计。
可他们家没有买东西,难道是找错了门?
“你找谁?”顾默书问道。
伙计一看开门的便认出这就是顾大家的那小子,便笑呵呵的回,“我是布庄的伙计,来送棉布和棉花的,今早你继母买的让送过来。”
原来继母早就起来出去买冬日的棉花了,他还以为她在屋子里。
顾默书把门打开让伙计进来了。
因送来的是棉花这些贵重东西,他只得去敲一下他爹的门,把东西放在他爹屋里。
伙计一进来就在院子里左瞧瞧又看看,院子收拾的很利落,倒是有点生活气息。
厨房的门开着,还能闻到米香,伙计一下子便觉得饿了。
顾一砚其实早就醒了,听见顾默书敲门就让他进来了,一听是送棉花的,忙让人进了屋。
东西挺多,主要是那三斤棉花,拿出来一大坨。
伙计把包裹好的棉花和布匹拿出来放在桌上,眼睛不由的往床上撇。
这顾大的相貌当年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好,如今病了这些年,虽然消减了不少,但气质还是摆在那里。
长长的墨发披散开来,眉宇之间微微展开,虽面色苍白一双丹凤眼黯然无光,但仍能瞧出俊朗之气,就是这身子看着确实不太好。
顾一砚见来人瞧自己,弯了弯嘴角笑道,“麻烦跑这一趟了。”
伙计听见他说话,这才晃过神,觉察出自己行为的不妥当,忙道了歉离开了。
出了院子,伙计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顾大已经不行了没想到人还有些精神,看来是他猜错了。
等人走了,顾默书才走到桌边把包裹好的棉布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用手摸了摸。
继母买这些的棉花,应该是想在冬衣里面絮一些棉花吧,顾默书这么觉得。
“默书,你过来。”躺在床上的顾一砚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又从枕头下拿出一钱碎银,递给了顾默书,在他耳边轻声嘱咐了些什么。
小孩点了点头,拿着钱便跑了出去。
出了布庄的齐禾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这寒峭的天,薄薄的一层粗布,寒风直吹进去,她觉得脚下快冻得没有知觉了。
等她到了布庄,却发现掌柜的早已等候多时。
原来昨夜掌柜的把那方帕子拿回了家,家中妇人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
他们家长子下个月就要成亲,这喜被是准备了,但上面还没定下绣花样。
本打算请镇上绣工好的绣娘给绣上两床喜图,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找了。
妇人当下就要把齐禾定下来,这才托掌柜的一大早过来,生怕来晚了错过了。
见齐禾穿着单薄小脸冻得通红,掌柜的忙让伙计倒了杯热茶过来。
见人喝下热茶,这才把家中妇人交代的话说出来。
“我们这铺子的绣品是不错,但是镇上新人成婚大抵都是这几位绣娘绣的,也没有什么新花样,这不我儿下月办喜事,就是不知你能否帮忙绣两床喜被。”掌柜不好意思的说。
齐禾思索了一番,其实接下这活也没什么,就是白日里多忙一些,倒是也不赶紧。
但是闲暇功夫少了,她还有别的事得做。
掌柜的一见齐禾犹豫,生怕她拒绝下来,这可回去没办法和媳妇交代。
又忙道:“帕子可以晚一些,先紧着这两床喜被,绣线什么我们准备,就是希望这喜被绣工好一些,图案能与众不同一些,当然寓意肯定要好的。”
齐禾见掌柜都说到这一地步,也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不知这里的喜被一般都选择什么样式,便麻烦掌柜的拿出来几床瞧了一眼。
见都是一些鸳鸯、福字也算是了解了。
齐禾把昨个绣好的帕子递给了掌柜,又接过掌柜包裹好的红色喜布,这才回了家。
一大早的遛了这一大圈,齐禾也觉得饿了,不知家中小孩和大人可饿了没有。
刚走进巷子就看见同样从外面跑回来的顾默书。
小孩大概跑的急,一见她便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歇了好一会。
“怎么跑的这么急,以后慢点,冬日要是出了汗风一吹可就病了。”齐禾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有汗这才放心。
顾默书缓过来,也没说自己干什么去了,只是乖巧的回了一个嗯。
齐禾:“布庄可把东西都送过来了?”
顾默书:“送来了,好多棉花还有棉布。”
“那就行,走,回家先做饭,可饿了没有?
“不饿,饭做好了。”顾默书回。
“怎么这么厉害,走,先回家,吃完饭今个就给你做身新的冬衣。”
“那布是给我做衣服的?”顾默书微楞。
他这两天瞧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的继母是好人。
他爹还没冲喜的时候,家里婶子就一直说,继母不会对他好,他以后得伺候继母。
他本是不甚在意,毕竟顾家一大家子都使唤他,多一个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
可继母对他是真好,除了爹爹,她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齐禾可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边带着他往家门口走一边说着,“冬天冷,你小身板子又不禁吹。”
“那往衣服里絮点棉花,也暖和的。”
齐禾看着眼前懂事的小孩,笑了,“絮棉花的怎么会像新做的一样暖和,再说过两天你就去上学堂了,穿着新衣服就是新的开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默书现在可闹不清为什么新衣服是新的开始,不过继母现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都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