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寺,蒋氏携着芳姐儿打算小住几日,正好也磨磨芳姐儿的性子。
芳姐儿气性大,斋饭素淡吃的不顺手,每日还要跟着娘亲礼佛,脾性倒是磨平了些。
青柠见蒋氏凝眉,以为在担心对牌的事,一边给她捏肩一边道:“夫人莫要担心,青栀是个机灵的,若府中有什么事情定会传信来。”
蒋氏倒不担心一个朱珠。
任凭朱珠有天大的本事,这次也得认栽。
世子前几日才和她通过气,皇帝不日一定会“身体康复”,到时候生辰循旧例,在皇帝“康复”前,自然要佯装不知。
这事给她这个弟妹揽了过去正好,左右等最后,朱珠要请她回去处理残局。
就算这位三弟妹真的心细如发,真人不露相,可席面用的瓜果蔬菜原先都是她庄子上产的出息,朱珠只是带着一点家具物件便嫁过来了,能有什么呢?
蒋氏一时叹息。
若是好好认清身份,做一个不受宠的三夫人,哪会惹出那么多事?
这人啊,该听话就得听话。
“停了后院的避子汤吧。”蒋氏揉了揉眉心,眼神透出一丝经久的疲惫,又振奋起来,“好了,我只得了一个哥儿和姐儿,只要大爷的心在我这,其它玩意他要宠就给几分面子吧。”
离了侯府,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朱珠“病”了。
这冬日里,一“病”真是正正好。
不用去外头吹风,不用理会一堆杂事,抱着手炉团在榻上可以打一整天瞌睡。
就算要练字,也是极为暖和不冻手,阿番阿豆还能帮忙研磨。
在青褚院,墨是姐姐研的,朱珠每次都是蹭着姐姐研好的墨写字。
时间久了,心底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比起自个研磨,那点不好意思就没了。
病了去不了青褚院,朱珠人不去,东西是要带给姐姐的,另外房子元那也未落下。
青褚院门口,阿番不敢上前,看到里头一个个子极高的面熟丫鬟迈着大步出来,心底莫名多了一丝安全感,把东西交了,话也带到后,阿番忙不迭跑了。
暗三看到这丫头像是被狗撵了般的背影,嘴角抽了抽,提着食堂进去了。
“主子,朱姑娘感了风寒,这两日不能来了。”暗三将食盒放在桌上。
瞧瞧,朱姑娘每日为了来看主子,把自己都给看病了。
谢延无奈揉了下眉心,“排派人引地龙。”
主子习武不畏冷,暗三一听就知道为了谁,点点头。
“我记得卢安山那有个温泉庄子?那庄子就给了朱珠吧。”
暗三小声提醒:“主子,那庄子是唐家的。”
谢延不以为意,双眸微微眯起,“那便晚两天动手。”
暗三应诺,心底暗叹唐家是个倒霉蛋。主子原来想帮吏部尚书唐时令一把,现在看来唐家得先吃吃苦头了。
东宫。
太子收到了成王的回复,和一干下臣议事。
“好个奸诈的成王,只知推诿,父子偏帮,糊弄谁呢!”
太子心底火大,“啪嗒”一声甩袖挥落茶盏。
若不是有成王,谢延怎么可能逃脱?
明明那日成王也在,为何谢延偏偏只伤了他一个?
“太傅,你说当如何?”
太傅暗暗叹气,太子比起成王,更沉不住气一些,奈何自家女儿和太子绑在一起,自己也只能竭力让太子上位。
太傅捋了一把胡须,微微摇头,“成王性子高傲,他宁愿和您一块争位,也不会捧自己的庶子上位,若谢延有继位圣旨,成王有机会定会除掉谢延。”
太子冷笑,“前些日子我派人跟着成王的人马,谁知道刚到云州境内,就得知成王要杀谢延,虎毒不食子,我这个好大哥倒是心狠。”
“太傅,你说我与成王合作杀谢延此举可行吗?谢延一死,父皇病重,只要我不犯大过,继位理应自然。”太子说着眉目舒展,有些志得意满。
太傅又忍不住叹气,太子如此喜形于色……而后又默默安慰自己,太子什么都不好,胜在听得进话。
太傅道:“若是杀了谢延后,成王主动揭露此事,把罪名冠在您身上呢?”
太子一拍案,“他敢!”
太傅道:“有何不敢,正如您所说的虎毒不食子,其他人信他还是信您?”
太子皱眉,“那谢延还杀不得?”
不管这是不是陷阱,还是得杀,太子虽为储君,但实力不及成王,再有个有圣旨的谢延在,更是容易人心浮动。
如今谢延有圣旨一事虽然不是众人皆知,但一些人难免发现了端倪。
江南一代文人历来遵循正统,何为正统,在圣旨面前,太子也要靠后。如今太子如今必须竭力获取全部支持。
成王有选择,可以先和谢延一块对付太子,亦或可以与太子联手一块对付谢延,太子却别无选择了。
“太子,如今吏部尚书在劫难逃,不妨派人告诉成王,若合力拿住谢延,便放过唐时令一次。”
用完午膳,朱珠正打算小睡一会,就得了姐姐送来的东西,是几簇腊梅花。
花心呈黄色,形状饱满而未完全盛开,香味凛冽,十分宜人。
要说腊梅,在欲开未开之时,才是最美的。
阿豆兴致勃勃,“姑娘前几日不是说闻腻了梅香,香包只放了些日子久了没甚味道的干花,如今得了腊梅,倒是可以换换花样。”
阿番笑道:“侯夫人派来的丫鬟说这是送来给姑娘插瓶的。”
朱珠眨眨眼。
大冷天的,做什么要插花?舒舒服服窝在榻上不舒坦么?
朱珠俨然已经忘了自个和姐姐提过此事,只得让阿番取了瓷瓶来,慢吞吞不紧不慢修着花枝。
没一会,房子元递了信来,内容皆是京城的一些事。
因着朱姑娘生病,暗三应主子要求,多关注了衡香院几分。
这一关注,暗三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比如朱姑娘和房子元“鸿雁”传书,不过一两日不见,竟然还要传信。
比如说,送往青褚院的东西,房子元那也有一份。
……
一时间,暗三不知该不该叹息主子头上青青。
暗三嘴巴禁闭,不该说的一字不说。
梅林的积雪缓缓化了,打落在地发出清而不脆的声响。
谢延研了墨,正要提笔给云州一处写信,目光触及笔上的花结,视线一顿,修长的指节扣住书案悬着的香包。
虽说是香包,其实香味极淡。
一道极快的思绪划过,谢延道:“朱珠和那蠢货,可还有联系?”
暗三苦着脸,心道:不仅有联系,联系还可多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却被主子抬手制止。
“罢了,我听朱珠说。”谢延扯下香包,摩挲着上面的石榴花样。
石榴,多子多福。
两日转瞬即逝,朱珠的身体也很快康复了。
康复后第一件事,朱珠终于姗姗招来了厨房的人。
两日时间,朱珠养得愈发好了,肌肤莹白如玉,白里透红,一双杏眼清而不媚,唇角含笑。
小姑娘既没有穿着郑重,有意震慑,也并未力求端庄,让人觉得不可欺。
上襦是桃杏粉色,马面裙飘逸好看,侯府的仆从从未见过如三夫人这般随性的,如何好看便如何穿。
她们深深低下头,并不敢造次。
“说说你们以前是如何安排的。”朱珠扫了眼下头。
方管事上前一步道:“三夫人,大厨房一共四十来人,一半负责红案,一半负责白案,白案又分为大案、小案和面锅……”
方管事介绍十分详细,大厨房确实管事十分妥当,分工明确,每一样都有明确认的人。
朱珠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听着,待方管事说完,悠悠道:“谁拟席面单子?”
张厨娘上前一步,“奴婢在。”
朱珠微微颔首,“你先拟个家宴的单子来,拟完交给我过目。几日可拟完?”
张厨娘心底默默估测着侯夫人回来的时间,想了下道:“回三夫人,快的话一两日,慢的话七八日也是有的。”
朱珠点点头,再问点别的,其余人皆说时间算不得准,快的话一两日,慢的话好几日也是有的。
阿番几个丫鬟简直快气炸了!
离侯爷生辰不过半个月功夫,七八日拟个单子,再加上其它诸事,哪里来得及?
这群管事婆子一看就是在敷衍姑娘!
朱珠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往年席面如何办的。
方管事答了。
朱珠又道:“往年大办时日尚且够,今年只是家宴。”
方管事早有准备,“夫人有所不知,往年席面虽都是大办,但早有旧例,大家都是做熟了的,要做什么,一清二楚。来客们的喜好也是了解的。侯爷生辰家宴还是头一遭,没有旧例,办多大的席面,多少菜色,主子们的喜好……各方面都要考虑。”
朱珠也不在意这番话有多少水分,只淡淡看了一眼张厨娘,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你去拟单子吧,不拘什么时候,做完交给我。”
张厨娘傻眼了。
三夫人不给时限,她要怎么做?何时交?又怎么推诿?
时隔两日,朱珠又去青褚院看姐姐。
她照常蹭了姐姐的笔墨练字,披了姐姐脱下的斗篷,嫌插花冻手,便乖巧坐着道:“我给姐姐念书听。”
谢延淡淡嗯了一声,小姑娘便念了起来。
待到晚间,朱珠还舍不得走,揪住姐姐的袖子,歪着脑袋撒娇,“朱珠病了两日,受不得寒,姐姐别撵我走。”
谢延垂眸,眼睫打下一小片深沉的阴影,他看着这个一门心思要与他共寝的小姑娘,心底莫名腾起一丝火气。
若与小姑娘一夜共寝,牵着这珠珠儿的手按上他的胸膛,待小姑娘发觉真相……
谢延压下眼底浓郁的暗色。
朱珠一无所觉,正在又缠又磨着要与姐姐一道睡。
许是冬日穿的厚,尽管靠姐姐极近,朱珠只闻到极淡的梅花香和檀香。
直到最后,朱珠也没得到姐姐的同意,反而等到了张大夫。
外间,张大夫隔着帕子给朱珠诊脉。
隔着珠帘,姐姐的话从里传来,“朱珠体弱,从青褚院到衡香院,可会得了风寒?”
张大夫看着披着斗篷,捂着手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朱珠,轻咳一声:“自然不会”。
为了替三夫人掩饰,又多加了一句,“三夫人前两日得风寒,想来路上见了风,不够保暖。”
朱珠呆了呆,下意识瞥过脑袋避开姐姐的目光。
她上次、上次回去穿的就是姐姐的斗篷啊。
谁知道姐姐不曾质疑朱珠装病之事,待大夫走了,方才温和开口:“前两日朱珠从我那离去,又去了哪?”
朱珠暗暗松了一口气,乖巧答:“那日离开,顺路去看了三爷,待到晚间才回去,谁知道前一日下了雪,雪后天气冰寒,晚间尤甚,一时不察就得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