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府,成王正与一些门人议事。
“成王殿下,太子的议和一事,可要再商讨一番,恐怕太子不是真心,事了之后反刀相向。郡王到底是您的子嗣,先绝了太子后路才是正事!”
“郡王有继位圣旨,虽然郡王是成王子嗣,可郡王心大,岂能容下!”
……
一些门客为着和太子合作一事争论起来,开始还能拿出论据,引经据典,后来恨不得捋起袖子,打上一架。
这事也不是近来的事情了,六年前就有了端倪。
六年前,因为太子追杀郡王谢延,成王虽然不在乎这个庶子,还是会护着点,结果这一护就发现了端倪——谢延有一张继位圣旨!
这道消息让所有人发懵。
谁都知道皇帝为了平衡朝堂,对谢延宠爱异常。
天子喜怒,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既然宠爱,实惠自然是实打实的。
谢延从小被接到宫中,在宫中与其他小皇子一同接受教养,也因为谢延的存在,太子和成王各自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
太子认为皇帝宠个不可能继承大位的庶孙,这是在给他吃定心丸,成王认为太子宠爱谢延,是因为明面不能偏向他而给予的一些补偿。
自家老子都退了一步,两人自然不能再闹得太过难看。
时隔多年,为争夺储君位置,又因皇帝身体病弱,成王和太子在私底下再次闹得风起云涌,甚至各自指使大臣联名上书,成王要求重立储君,太子要求惩罚奸邪成王。
谢家皇族原就有异域血统,以前一直秉持着立强者继位的原则,结果导致争斗不休,内耗太重,朝中大臣先后上折子,最后才采用了立嫡子为太子的规矩。
但到底时日尚短,这条规矩并未彻底入了人心。
就在朝中风起云涌惶惶之际,打破局势的一事是谢延被追杀。
说来可笑,谢延一个平衡局势之人,到了退场时就该乖乖离去,谁能想到他会被追杀?
后来成王查出谢延可能有继位圣旨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加上连太子都对谢延动手,成王再不信,也有几分疑心,干脆也出手了。
谁知谢延出逃,成王掀翻整个京城也没找到人。
若是谢延没逃,或者逃跑失败,成王只会把谢延有继位圣旨一事当成笑话,可谢延偏偏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这个当口,父皇恰好生了一场重病,重病垂危之下,父皇再想到养了谢延那么多年,说不定就有了几分偏爱,一时冲动写了一封圣旨?
随着谢延出逃,这件事本来落下帷幕,毕竟成王仔细想想,父皇也没那么糊涂,竟然要把江山给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崽子。说不定是那崽子运气好侥幸逃脱,太子只是想引起他们父子相残。
这几年,朝堂大半官员站在他这边,太子处于下风,成王做事大多顺风顺水。
除了前不久派人去云州查案,顺势发现谢延踪迹追了过去,谁知道竟遇到太子派去云州追杀谢延的人马。
成王都不由怀疑自己当初的猜测是否错了,谢延确实有圣旨,否则太子怎么会花那么大精力去追杀谢延?
后来追查谢延无果,直到前不久去了一次盘山寺,成王才发现谢延的踪迹,谢延想伤他未果,倒是太子受了伤。
门客吵架吵得口干舌燥时,发现成王眉头拧起,一脸沉思,各自又偃旗息鼓。
“太子让本王交出谢延,认定了谢延有圣旨,否则就要对吏部尚书发难。各位可有何想法?”成王环视下方,缓缓问道。
“鄙人认为选择和太子和解实为好事,您和太子争斗两败相伤,若那时谢延出现,恐怕有不小麻烦。而吏部的事不大不小,成王不妨示弱,与太子一并将谢延捉拿。”
这意思是要暂时放弃保住吏部尚书。
还有一句隐含的意思没说,说到底,谢延有未来继位圣旨,这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将谢延除了才是要紧的,否则“父夺子位”,名声无益,实为不妥。
成王拍板定案:“先与太子合作,以观后效。”
心底深处却仍有一丝犹疑,谢延真的有圣旨吗?
若是当初详查,说不定能查出端倪,只是六年过去,时日太久。
月色隐没了半张芙蓉面,只露出尖尖俏俏的一角。
朱珠心口有些烫,心跳得更快了些。
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仿佛就要抓住,又逃脱开去。
大嫂说是家宴,夫君说要低调定是简单办家宴,姐姐却如此肯定,应该说太过笃定甚至漫不经心,给她出了主意——应循旧例。
另外自那日朱珠第一次闻到血气,到今日已经七日之久,姐姐的月事可真久啊。
谢延低头看着朱珠,只见小姑娘双颊染上红晕,一双杏眼湿漉漉看着他,手指无意识抠着衣角。
“姐姐。”一时之间,朱珠确定了一些事,又不敢肯定,捉住了一些把柄,可终究了解的消息太少。
可这点已经足够让朱珠兴奋起来。
小姑娘甜甜喊着姐姐,眉眼舒展如画,眼睛亮如明珠,“更深露重,姐姐我扶你去歇息吧。”
谢延第一次看到小姑娘发自内心如此快活的样子,就……真的如此在意他?
亦或是别的什么?
谢延扶袖坐下,避开了小姑娘过来搀扶,烛火被朱珠挡住一半,男人的脸一半藏在阴影中,显出几分高深莫测来,薄唇微启,“朱珠是有何事?”
朱珠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语气中有些懊恼,下意识朝背光的地方走了两步,“姐姐,明日我要见一些管事婆子,你说我穿大红撒花裙配凌云髻好还是湘绣宽幅马面裙配双刀髻好?”
一提到这些,小姑娘兴致勃勃,“其实飞仙髻十分好看,可惜不能梳了。若是梳凌云髻,配上芙蓉边花如何……”
好些好看的发髻是未出阁的姑娘常梳的,朱珠很是遗憾。
谢延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好一阵子明日见管事要穿什么。
这些内宅之事,谢延第一次听。
因为背光,谢延看不清朱珠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小姑娘的娇娇软语,不由微微眯了眯眼,“府中掌后宅之事可有什么信物?”
朱珠有些不解其意,“若是要支取东西的话,要用到对牌,其它应该没什么了。我在家是这样。”言下之意,侯府她也不太清楚。
谢延微微颔首,“明日你去取对牌和下人名册,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撵了。”
朱珠一时怔然,“这、对牌是……”大嫂管的呀。
谢延起身站起,步至光下,居高临下看着朱珠,喉间溢出一丝哼笑,“不是要仗势欺人?这就怕了?”
怕?
小姑娘微微仰起脑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姐姐伸出食指,虚空堵住了她的嘴,声音沉沉不容拒绝:“现在,即刻,回去睡觉。”
朱珠轻轻舒了一口气,面上却依依不舍,“姐姐,你是不是嫌了朱珠今日还没沐浴。”
小姑娘声音又软又糯,手指勾住姐姐宽大的袖摆道:“那下次朱珠沐浴了再和你一道睡,姐姐下次可不能再拒了我。”
翌日,蒋氏正用着鲜嫩的鸽子汤,却闻青栀道三夫人来要对牌。
对牌是掌管后宅的信物,寻常门户只是用来作为支取东西的信物,免得主子被下人蒙骗,在侯府里,对牌还代表着管家权利。
蒋氏蓦然轻笑一声,放下汤羹,擦了擦嘴角,命小丫鬟把桌上的碗碟收下去,又取了口脂让青柠给她补妆。
待一切落定,蒋氏坐定后道:“让三夫人进来吧。”
青栀一怔,有些支吾道:“三、三夫人未曾前来,派了个丫鬟来取对牌。”
甫一说完,青栀就把头低了下来。
青柠推了推青栀把人撵了出去,替蒋氏按摩头两侧的穴位。
蒋氏刚嫁过来时,总是因世子后院的莺莺燕燕生气,时间长了便落下了一生气就头痛的毛病。
青柠一边按着,一边啐道:“三夫人不识好歹一心贪权,您是什么身份,可不能因为她置了气。”
蒋氏摆摆手,吃了一口茶,“她现在得势猖狂着,且让她去,她捏了权柄又有何用,以后三弟总要分出去单过,到时候啊,自有她苦头吃。”
“更何况——”蒋氏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后面的话未曾出口,只让人放朱珠的丫鬟进来。
阿番恭敬道:“世子夫人,奴婢奉令来取对牌。侯爷生辰家宴要紧,采买各项物件,十分繁琐。”
“青柠,拿对牌。”蒋氏道。
阿番接过沉甸甸的对牌,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容易,难道就像姑娘所说的那样,世子夫人向来和善,不会为难吗?
看到阿番离去,青柠给夫人换了一盏茶,蒋氏歪歪靠着榻歇了一会,起来道:“去拿帖子给我。”
青柠取来帖子,一边磨墨一边道:“夫人可是要开赏花宴?姑娘可是早就盼着了。”
提到芳姐儿,蒋氏笑了笑,“她个小人倒是贪玩,待公爹生辰后,再让她邀小姐妹过来耍。”
青柠跟着笑了笑,余光瞥见蒋氏落笔写的是侯爷生辰邀贴,心下震惊。
侯爷生辰竟不是家宴吗?
另一边,朱珠看到对牌,随手让阿番收起来,心底某个猜测却更肯定了几分。
“阿葡,你与我讲讲婆母的事吧。婆母喜净,改日我和三爷一道去给婆母请安,不知会不会惹了婆母忌讳。”
用完早膳,朱珠捂着手炉,裹着大红披风坐在窗前,窗外不知何时飘了雪,天空蒙蒙的,一丝懒意钻进了骨头缝,朱珠实在不想动弹。
阿葡擅长打探消息,嘴巴又甜,哥哥姐姐不要银子喊,跟了朱珠后,更是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可是侯夫人……阿葡曾和一些侯府老人提及侯夫人,只得到一些惊惧的眼神,三爷曾经和侯夫人好像是有些不愉?
阿葡有些胆战心惊,不敢明说,还未开口,就听朱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算啦,我还是改日问下婆母好了。”
究竟有什么秘密是朱珠不能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