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完,朱珠窸窸窣窣穿上外衣,戴上璎珞和金叶镂空手环,腰间系上梅花香包,只是到头发处便犯了难,她不会梳发髻。
想到姐姐好像不大喜欢外人来这,上次阿番给她梳发,只在外间收拾了一番,朱珠决定暂时先不管了。
谢延是习武之人,早就听到小姑娘起床的动静,去外面避了一刻钟,回来后里间仍在窸窸窣窣。等了一会,里面才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掀起珠帘的声音,小姑娘走到外间,甜甜喊了一声“姐姐”。
“朱珠。”谢延淡淡道,“整理仪容。”
朱珠向来注重自己的仪容,收拾完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出任何不妥,唯一不大妥当的可能就是未梳发髻。
“姐姐,这儿只有你我,又无旁人看到,松快一些也无妨,朱珠也不会梳发髻。”朱珠摸了摸自个的头发,手感顺滑,不由又弯了弯唇。
谢延盯着朱珠披散的头发看了一会道:“坐下。”
朱珠乖乖坐下,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姐姐站在她的身后,修长的指尖扣住木梳,一梳到底。
没一会儿,一个复杂的高髻就被盘好,赫然和她回门那日阿番给她盘的一模一样。
朱珠沉默了一瞬,忍不住提醒道:“姐姐,我今日穿的是藕粉色上襦和杏色马面裙。”
回门那日她穿的正红色那套衣裙十分华丽,配上高髻和血玉头面,相得益彰。
而今日穿的颜色更浅淡柔和一些,发髻应更简单灵动。
谢延读出小姑娘未尽之意,其实朱珠不说,方才梳发时谢延也一眼发现了不妥。
“姐姐,梳个双螺髻便成,这个简单些。”朱珠抬手比划了几下步骤。
谢延道:“我之前不曾见你梳此髻。”
朱珠一脸茫然,不知这与她梳过与否有何干系,但仍是仔细解释了,“双螺髻我在家梳的多些,只是这个发髻多为未嫁女子梳的,先前便没梳过。双螺髻和阿番平日梳的头发有些像,姐姐你应是见过阿番。”
谢延:“没见过。”
朱珠:“就是上次来替我梳发的,她就叫阿番。”
谢延并不关注旁人叫什么名,梳什么发髻更不会在意,只道:“你前日的发髻怎么梳。”
朱珠对于怎么梳发了如指掌,只是自个手拙,又十分娇气,所以长此以来,连普通的发髻都不会梳。
朱珠给姐姐又比划了几下,没一会,一个漂亮倭坠髻便梳成了。
谢延看了眼桌上的钗环,一一簪了上去,每一次下手都十分稳,不见半分犹豫。
待全部落定,朱珠惊讶极了!
倭坠髻竟然比她今早梳的发髻还要相配!要知道这身衣裳她今日第一次穿,为了配新衣裳,她试了好几个发髻才堪堪满意。
朱珠有些懊恼,她怎么没想到要梳倭坠髻呢,小姑娘俨然已经忘了,自个一种发髻向来不会在几日内重复梳。
“姐姐,你可真厉害!”朱珠十分美滋滋,小心摸了摸新梳的发髻,倭坠髻形似花低垂欲拂,与簪的蔷薇花钗正好相配。
“姐姐,你是如何想到要梳倭坠髻的?”朱珠不免好奇,转身捏住姐姐的衣角摇了摇。
谢延不动声色抽出衣角,言简意赅道:“见过。”
嗯?
朱珠说:“我也见过呀,可就是没想到。”
暗三听着主子和朱姑娘废话,惊得目瞪口呆,心底对朱姑娘产生了一丢丢同情。
主子说见过,自然是见了一次就会了,暗三从未见过有什么事情困住主子,朱姑娘非要探究到底,这不是在上赶着被主子打击吗?
谢延却道:“见多了。”
暗三:?
除了朱姑娘,主子身边何曾出现过别的女人?
朱珠恍然大悟,姐姐出身成王府,定是见多识广,心底对姐姐的眼光愈发佩服,想到姐姐如今华服不再的模样,不由微微凑近压低声音道:“姐姐,如今这也没人,姐姐也梳个倭坠髻?”
谢延:“不必。”
下午朱珠把上次欠的大字补完,补完后折了新的梅花插瓶,经过多日练习,无论是技巧还是审美,朱珠都有所进益。
小姑娘心情很好插完梅花,插瓶后捧着给姐姐看,然后一眼不错看着姐姐如何调整,暗暗记在心底。
一直待到晚膳点,在这又吃了一顿晚膳后,朱珠还是舍不得走,“今晚我陪姐姐一道睡吧,我带了汤婆子来,定给姐姐暖好寝被。”
被拒绝后,朱珠心中有些可惜。她正要回去时,阿豆提着灯来找她,朱珠推开门,“发生何事了?”
阿豆道:“夫人,三爷找您。”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急事不成?
朱珠正要应了,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从朱珠背后走出,声音缓沉:“朱珠今晚留下。”
翌日,朱珠顶着两只黑眼圈回到衡香园,神情困倦至极,把几个丫鬟吓了一跳。
阿番和阿豆到底伺候朱珠多年,十分了解朱珠,两人将朱珠的钗环快速卸下,一个服侍朱珠褪了外衣,一个要了温水替朱珠擦手擦脚。
阿豆忍不住劝道:“姑娘明明不喜欢和旁人一道睡,何必委屈自个,服侍婆母也不必彻夜在旁伺候。”
哪有一道睡,明明是秉烛夜谈。也不算是秉烛夜谈,大半夜的,姐姐指导她写了一夜的字,等到第二天早上,困得不行的朱珠只想立刻回到衡香院补眠,谁知道还被姐姐抓去整理仪容。
朱珠觉得自个已经十分爱惜自己的容貌,在姐姐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阿番见朱珠没听清楚内容就嗯嗯啊啊应了两声,不觉十分好笑,替朱珠掖了掖被角就退了出去,退出去后不忘提醒阿葡和阿萄二人,姑娘睡觉时不喜有人呆在身侧,不必守着。
一觉睡到日头西斜,就在朱珠还不知道的时候,关于她侍奉婆母的行为已经在整个府邸传开了。
三夫人如何孝顺侍奉侯夫人,把自己身子都快累坏了。
醒后听完阿豆学的那些婆子的话,小姑娘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作为侯府后宅的掌权者,世子夫人蒋氏自然是第一时间听到了这些传言,派人压下此事只能遏制表面议论,私底下却控制不了。
“倒是我小瞧了她。”
蒋氏面色冰冷,在面对芳姐儿时,面色一下子柔缓,“芳姐儿,若你遇到此事该如何应对?”
芳姐儿很是为娘亲不忿,“这人真没眼力见,好好听话不就成了,非得要和娘亲打擂台。若我遇到此事,定是不让她专美于前竖立孝顺的名声。她可以去,咱们也可以去。”
蒋氏微微颔首表示认可,“这是个法子,不过有些不妥。”
芳姐儿想了想道:“以前娘亲都没去过,要不是这三叔母去了,也不会惹出这些风波,若是我们学着三叔母过去,肯定有人议论。”
“是这个理。”不过不止因为这个。
蒋氏对这个婆母一直有些畏惧,并不想与其打交道,第二个原因便是芳姐儿说的这个,其三,到底身处高位久了,名义上是世子夫人,其实掌着侯夫人的权,权势享受惯了,又怎会舍得还回去。
若向侯夫人俯首,这权交还是不交呢?
这日傍晚,朱珠被世子夫人邀去商讨房侯爷生辰家宴之事,同去的还有二夫人王氏。
蒋氏道:“再过半个月是侯爷四十四岁生辰,届时要办个家宴,侯府事务繁多,还需弟妹们帮忙。”
王氏喜读书,事不关己道:“这些子俗物还是交给大嫂管吧,我管不来。”
蒋氏不由看向朱珠,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这厨房的活计就请三弟妹帮我了。”
朱珠似可有可无点点头。
回去后,朱珠终于得了空闲去看房子元。
养了好几日伤,房子元伤势好了不少,只是最好还是不要轻易移动伤处。
见了朱珠,房子元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又垂下眸。
朱珠捧了阿番端来的红枣汤放到房子元手边,“三爷趁热喝。”
房子元不喜甜的,但心中有愧不想辜负朱珠的一番心意,将补汤喝得一干二净。
“朱珠。”房子元表情踌躇,似是惧怕什么又硬生生鼓起勇气道,“等我腿伤再好些,我与你一道去向侯夫人请安。”
朱珠都不怕,他又有何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