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高热

太王妃等来了柏衍,总算开了口:“衍儿,将柏俊之事说给祖母听听。”

二太夫人闻言,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搞了半天,她嗓子都哭哑了,太王妃竟是根本没听进去。

柏衍自行找了位置坐下,嬷嬷呈上新鲜的茶水,他呷了一口。不紧不慢,根本看不见二太夫人的急迫。

茶水润过了嗓子,他方道:“今日柏俊在王府中意图对云舟不敬,本王便让他再也不准迈进王府。”

简单明了,对错分明。太王妃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与云舟有关,那便怪不得了。柏衍的人,哪会允许柏俊有所冒犯。

太王妃心里清楚,柏俊出入秦楼楚馆的好色名声,金陵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冒犯云舟,不用想也知是怎么回事。

老太妃点了点头,未置一词。

二太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辩解道:“王爷这话说的,老身听说这位云舟姑娘,也就是个侍女罢了。俊儿不过和她说了几句话,怎么称得上不敬?”

柏衍这才抽空看着一眼二太夫人,疑惑地反问道:“谁说云舟是侍女?”

“王府中……”

二太夫人一时冲动,险些口无遮脸,她急匆匆的止住话头,僵硬道:“老身也是偶尔听别人说了一嘴,原来竟不是。是老身想岔了。”

柏衍没有深究的意思,二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埋在王府的眼线分明说云舟是侍女,难不成还能有错?

“今日二太夫人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柏衍无意多说,挂念着墨徽院中的人,归心似箭。

二太夫人见他不耐烦,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再绕圈子,道:“今日之事就是个误会,俊儿受了责罚太过委屈,老身便想解开误会,请王爷做主。”

“那二太夫人想怎么做?”柏衍淡淡的问。

他的面色平静,并不像要发怒的样子。

二太夫人暗中打量,心下微松,便道:“王爷,老身斗胆请王爷收回成命,允许俊儿到王府行走,解了金陵城中的流言。”

“还有吗?”柏衍又问。

没想到柏衍如此好说话,二太夫人心中一喜。

她想了想,捡了委婉的话说:“老身想着,那位云舟姑娘既在王府中惹了不快,想来以后也不好在王府立足。老身实在是可怜她的处境,想接她去二房伺候,还望王爷允准。”

不过是个侍女,竟让俊儿遭了这样的大罪。等进了二房,还不任由俊儿说了算?这回定要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

柏衍的面上神色懒散松懈,眼中蓄着风暴。

二夫人以为十拿九稳,暗喜不已。

“不行。”

他直接了当的拒绝,闲闲品茶。

二太夫人面色一僵,刹那间有被戏耍的难堪。

“老身不过是提了两个小小的请求,王爷竟不肯答应。王爷的命令老身自然是不敢违抗,只是望王爷看在宗族颜面的份上,多多考虑。”

她想着自己怎么也是长辈,开口问个究竟也是合情合理的。

“为何?”

他几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但谁敢当他是在说笑?

二太夫人仍旧不明所以。

柏衍总算用正眼看向二太夫人,一字一句的道:“云舟乃是南王府未来的王妃,柏俊对南王府的王妃不敬,这样的惩罚已经是便宜他了。”

他的话一经出口,让室内的人都是一震。连太王妃都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他。

二太夫人是真的慌了。

她不死心的回想眼线带的话,一时仍有怀疑。那可是个在王府中隐藏多年的人,由她打听的消息竟会有如此大的出入。

云舟一届侍女,怎么可能当得了王妃?

无论二太夫人怎么想,柏衍定下的事都容不得她的置喙。

二太夫人心知,俊儿这回只能咽下这口气。

她想明白了,也换了脸色,笑道:“是老身莽撞了。这事儿的确是俊儿的错,王爷罚的是。老身这便回家好好的教训他,定要让他潜心改过。”

二太夫人灰溜溜的离开,太王妃脸上的倦色慢慢的褪去,眼中恢复了清明。

柏衍见此也放下心来。他虽知自家的祖母是真正的聪明人,唱戏的一把好手,可如今祖母年事渐高,面色疲倦难免惹人担忧。

挥退了嬷嬷,太王妃抬头注视着柏衍颈间欲着还露的血痕,叹道:“看来,云舟的身世怕是另有隐情。”

自己的孙子,太王妃还是了解的。他自小不缺任何东西,寻常的人和事都入不了他的眼。若只空有美貌,不足以让柏衍如此费心。

他让云舟住进自己的院子,甚至仅有一墙之隔。墨徽院中送进去的衣裙首饰,无一不精致。两次出现在衍而脖子上的血痕,照他的脾气,竟能多次容忍。这些都是破绽。

若是之前种种,也只会让太王妃猜想其中另有隐情。

可就在方才,柏衍宣告云舟会是未来的南王妃时,太王妃就已经确定了,云舟绝非只是一届孤女。

坐则沉静如画,行则从容优雅”。就算说她是公主,太王妃也是信的。

想到这里,眼皮忽然一跳,太王妃抬起了眼。

她竟没有早些想通,衍儿不正是去了一趟燕京城后,府中才会多了一个云舟?

这样一来便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他会如此反常的迁就照顾。

太王妃略沉了脸,似斥非斥:“你胆子倒是不小。”

柏衍一听便知祖母的意思,自觉的跪了下来。

他倒不惊慌,拱手认错:“祖母,孙儿并非故意隐瞒,只是当时有诸多不便,这才瞒了祖母。”

“说来听听。”

柏衍将从燕京城回府的当日,对父亲柏重说过的话,又对祖母说了一遍。

良久,太王妃终于点了头,算是不再追究柏衍的欺瞒。

她想了想,问:“你说要娶她,是缓兵之计还是当真?”

柏衍并未犹疑,答得肯定:“当真。”

太王妃可有可无的点了头,再看一眼他颈间的血痕,难免有些嗔怪。

“房中之事,还是要温柔些,怎能屡次见血。”

柏衍将将起身坐稳,一口茶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听了太王妃的话,呛得直咳嗽。

倒是难得见倒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太王妃轻叹,苦口婆心的提醒着:“就算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要顾虑女子的感受才是。”

老人家私心里认定了,墨徽院中的那个孩子看着便是温和无害的。若不是柏衍失了分寸,她哪里会下这样的重手?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太王妃总算是放过了他。

从颐安院出来,柏衍无奈的扶额。看来这回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不过也好,也算是让祖母和母亲有了心里准备。

他心里有牵挂,回墨徽院的路上,走得很快。

“王爷,不好了,姑娘发烧了。”厢房门口,青竹面色急切。

侍女亲眼见王爷将姑娘抱回了厢房安睡,而后便独自守在室外。中途她想去帮着掖一掖被子,却惊见姑娘烧得小脸通红,叫也叫不醒。王爷不在院中,她便先请来了府医照看。

此刻终于等来了能做主的人,青竹心下稍松。

柏衍几个大步踏进厢房,挥手将一众人等留在门外。

屏风后,萧蔻面颊驼红,眉头紧皱着,混沌昏睡。

他握拳,难掩懊悔。

一个时辰前,他将萧蔻送回厢房时,曾动手除去她的鞋袜,当时手中摸到一把湿润,他便知定是在雪地里站得太久,让雪水浸湿了她的鞋袜。

萧蔻已近酣睡,柏衍不忍心再叫醒她,只让青竹打来热水,用棉巾将她的脚细细的擦了一遍,直到感觉到了手中的温热才肯罢手离去。

可没想,一时的不忍心,竟让她发起高热来了。

半柱香后,府医遣人送来熬好的汤药,闻着味道便只觉苦得倒牙。

柏衍将萧蔻半抱着扶起来,她的后背隔着中衣贴在他的前胸,温度滚烫。

喂药时,萧蔻虽不清醒,仍旧闭紧了牙根抗拒。他横了心,捏着小巧的下颌卸了她的力,一碗药被尽数灌进了萧蔻的嘴里,苦得她皱了一张脸。

再度放她睡下,她的眉头仍旧紧蹙着。

柏衍一直守在她的床边,没有离去。

他明明知道她有多柔弱多需要人照顾,却时常对她失去冷静,是他的疏忽。

可谁叫她那么没心没肺,总是气他。

她装作逆来顺受的样子,实则心里从不将他当一回事。看似接受了他的条件,其实早就另有打算。细想来,还是有些可恨的。

回忆纷至沓来,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头,缠缠绕绕,越理越绕得紧,扯得人脑中生疼。

经过今日的争执,柏衍已经有了决定,他在颐安堂里说的话,没有一丝作假。

可要如何让萧蔻心甘情愿的接受,他不知道。

女子的心事,细致又敏感,哪怕有一丝不合心意,他便很有可能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她又一贯是避他如蛇蝎的。

前些日子,他的不耐那样明显,她怕是已经厌上他了。柏衍想来,颇有些悔不当初。早知有今日,他必定会日日自省,待她如珠如宝,有求必应。

他的纠结,萧蔻无知无觉。

她昏睡着,只有一双眉头,昭示着她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