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冷肃的男声打断了银杉树下的混乱。
萧蔻心中的烦躁突然就消散了。
青竹口头上的反应最快,忙喊道:“拜见王爷!”
声量很高,像是有意要让谁听得更清楚。
几步之外,柏俊几乎瞬间便收敛了嚣张的神态,站着动也不敢动。
萧蔻循着声源望过去,紧抿的唇瓣渐渐松了开来。小径深处,柏衍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眸光沉沉的注视着她。
他的面色很冷,声调也很沉,显而易见的不快。
青竹见能做主的人到了,一股脑的告状道:“王爷,今日天气好,奴婢劝姑娘出来透透气。没成想柏大少爷却闯了过来,强邀姑娘一同赏景。姑娘不愿意,柏大少爷便威胁无礼。”
青竹一句接着一句的告状,萧蔻却面色平平,仿佛受了委屈的不是她一般。连侍女都都表现得比她更为愤怒,这让柏衍的脸色更为冷肃。
她逆来顺受的样子,让他心中的无名烈火烧得更旺了。
当面被青竹告了一状,柏俊也并非傻子,自然是不能认的,他当即便狡辩道:“王爷,您别听这丫鬟胡说,明明是这位姑娘自己要同我赏景……”
明摆着扭曲黑白的话,气得青竹不忿的跺了跺脚。她的眼神急切的看向萧蔻,希望她赶紧说几句话。若是王爷真的相信了柏俊的说辞,姑娘可就麻烦了。
萧蔻听了柏俊的话,一没有勃然大怒,二没有难堪哭泣,她只是淡淡的扫了柏俊一眼,而后像是看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冷淡的转过了头。
别的人她不知道,但柏衍是最明白自己处境的人,她看不看得上柏俊这样的货色,根本无需多说。
这一刻,她的心里,就是无比的相信他的判断。
柏衍几步走到萧蔻的身侧站定,眼神冷淡又懒散,扫了扫柏俊自以为英俊的油腻扮相。
听了柏俊的狡辩,他眼中的一丝波澜也未起,有的只是满目的不耐。
柏俊住了嘴,再说不下去。他躲避式的垂头看着地面,眼中飞快的滑过不忿和难堪交杂的情绪。
说起来,柏俊比柏衍还大两岁,算是柏衍的堂哥。但他自小便不敢招惹这位隔房的堂弟,他们生来便是不是一路的。在他看来,柏衍不过是运气好,出生在大房罢了。
他兀自愤恨着,无人理会,仿若跳梁小丑一般。
“你以后不用再来王府,出去。” 柏衍轻启薄唇,下了论断。
银杉树下的人,大都惊了。就连萧蔻,也同样惊讶于柏衍的决定。
他的话看似轻飘飘,却就此斩断了这位柏家大公子和王府的关系,可柏家本就依附于南王府而活。如此的惩罚,不可谓不严酷。
这是在为了自己出气吗?
柏俊听了柏衍的话,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那一瞬间,他脑中甚至有嗡嗡的响声。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柏家的大少爷,和王府同出一脉的亲族。
柏衍竟然为了一个普通的女子,如此对待他,难道就不怕长辈责怪?
若是被人知道自己被赶出南王府,以后在金陵城中还怎么混?
可想归想,柏俊哪敢将心里的实话说出来。
权衡之后,他拱手示弱道:“王爷此话怎讲,不过是误会罢了,何需如此大动干戈?若是这位姑娘受了冒犯,在下向姑娘道歉就是了。”
满脸的殷勤之笑,刻意的伏低做小,无论如何也要先过了这一关。等他回去家中,定要好好的同祖父告上一状!
殊不知,柏俊的示弱,只是雪上加霜。他自诩风流,说话向来油滑,口口声声唤萧蔻“姑娘”,让人听了却只觉刺耳。
柏衍眸中渐渐带了戾色,看得人惧怕。躁意冲顶,他冷声斥道:“安书,还不让他滚!”
这回,未等柏俊有所反抗,安书便迅速走出来将他拎走,一路扔出了南王府。
银杉树下,混乱早已结束。
青竹不知何时早已离开,只剩下柏衍和萧蔻相对站立。
昨夜的不愉快好像还在眼前,此刻他又突然出现帮了自己,倒是让萧蔻觉得自己有些亏欠于他了。
她想得是这样一回事,柏衍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方才他亲眼看到柏俊意图冒犯她,可她的反应却平平无奇。
若是自己来晚了一步,柏俊便要抓住她的手了。光是想一想,都让柏衍觉得暴怒。
心里越发觉得不快,他语气颇为冷淡的出声质问:“方才你为什么不呼救,难道要任他拉住你也不反抗?”
萧蔻被他问得脸色一僵,原本的感激刹那散尽。
他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是被欺负的一方,怎么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倒像是成了不检点的人了。亏得她前一刻还觉得亏欠了他,真是自作多情。
见她又不言不语,柏衍的声音更沉:“说话,为什么不呼救?”
他的样子咄咄逼人,一瞬间,萧蔻便生了逆反之心。
她不甘示弱,顺着他的话回道:“我只是侍女而已,怎敢冒犯柏家的大公子。”
自暴自弃,让柏衍怒极反笑。
他眼中蓄起了风暴,面上反而冷淡起来,戏谑反问:“侍女就能让他上下其手?你就如此随便?”
柏衍的话蓦的戳中了萧蔻的痛处。
她气急之下,几乎口不择言:“我本就随便,无所谓是谁。”
无所谓是谁?
柏衍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能帮她的不是自己呢?她是不是也能做到……
脑中紧绷成一条弦的理智,腾的便断开了,旋即被怒火燃烧殆尽。
“嗤!”
他轻笑一声。
笑声在空气中散开,带了凛冽的寒意,让萧蔻觉得突然冷极了。再抬头去看,他的眼中浮着猩红之色,脸上虽在笑,却让她觉得可怕。
她的脚步不自觉的开始后退,想要先避开。稍有动作,柏衍就追了上来,她的手腕被牢牢的抓住,动弹不得。
他的的力气很大,她觉得自己的手骨被捏得生疼,却痛不过心里的恐惧。
求生欲使然,她竭力的挣扎着。
柏衍轻轻松松的便制住了她的反抗,转瞬间将她打横抱起,返身进了墨徽院的院门。
穿过了第一道院门,紧接着是第二道院门,然后是第三道院门,他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走的方向,分明是主屋。
萧蔻什么也顾忌不得,她伸手狠狠的抓挠他颈间漏出的皮肤,想要让他趁着痛意将自己放下来。很快,她本就不长的指甲中,满是腥红的血沫。
柏衍颈间顶着血痕,对她的动作毫无反应。他的手臂牢牢的抱着她,几个大步便进了主屋。
一路进了内室,柏衍才闲闲的松开了手,面色漠然的将她抛在了床榻上。
从高空抛落下来,萧蔻的后脑砸在床榻上,震荡感让她眼前晕了一阵,她不适的闭上了眼。
他的床不像自己的那么软,让她的腰背都被撞得更痛,胸腔内气息不接,缓了好久好久。
床前,柏衍冷眼俯视着她,硬着心肠看她皱眉不停喘息。
他打定了主意,今日要让她记住自己到底是谁,而不是一味沉浸在侍女的扮演里,乐不思蜀、分寸全无。
呼吸恢复了平顺,萧蔻仍旧闭着眼,不知想骗过谁。
柏衍见她胸腔不再起伏,看破了她的打算。心笑她的姿态倒是舒适。
他不打算再等,毫无预兆的俯身压下去,萧蔻紧闭的眼睛总算睁开了。
不知是不是对主子的怒气有所察觉,墨徽院中的仆从行事格外的小心谨慎,偌大的院中竟无一丝旁的人声。
柏衍的寝房中,萧蔻大气也不敢出,僵硬的仰躺着。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柏衍的大掌正牢牢的贴在她的身侧,他的胸膛距离她很近,近到能听清彼此的呼吸。
靠得太近了,萧蔻觉得不舒服,偏过头躲避,又被禁锢。她不适的蹙紧了眉头应对,柏衍也打定了主意视而不见。
见她不再挣扎,他松了松手上的力度。
“挣扎什么?你方才不是说谁都可以?”
他的语气十分的恶劣,而且轻佻。
萧蔻委屈得几乎要落泪。她知道,他分明是故意的,便倔强的不肯答他的话。
她不肯说话,他却偏要激她:“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挺厉害的?”
恶劣的贴近她的细颈,见她瑟缩,柏衍笑得更为满意。
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从颈间蔓延至她的全身,想要逃开又动弹不得。
闭了闭眼,她打着商量道:“王爷想要听什么,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看似好商量,实则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她不打算再和他讲道理,也不打算再说实话。
还挺犟,不肯服输。柏衍见了她这幅心房紧闭的模样,有一丝的泄气。
他将唇瓣贴近她的耳畔,若即若离,嘲讽道:“如今倒是有长公主的威严了,受人冒犯时怎么像个哑巴?”
太久没有听到别人叫她长公主了。萧蔻有一瞬间的恍然。
这个称呼,竟已陌生至此。
忽而她又想,柏衍竟称她为长公主。这是想要羞辱她吗?
燕京城的回忆纷至沓来,搅得萧蔻头疼。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送上门去,他端的是无动于衷。放弃长公主的身份,成为侍女“云舟”,这明明是他亲口提出的条件,她不过是照办罢了。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信以为真,谨守本分,自认也是问心无愧。
可是柏衍呢?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