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父母,没有不难的。
这年头,信神鬼的已经没几个了。周芳听了自家老姨的话,想着儿子这几年的阴晴不定,犹豫了大半夜,最终还是决定找陆西婵问个清楚。
肖兵闹腾了三年,周芳已经完全没辙了。
她渴望地看着陆西婵,希望她能给个准确答案。
陆老爷子生前帮人处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得了长辈真传的陆西婵,还是比较让人信服的,周芳对儿子撞邪恶这事半信半疑,但却没怀疑陆西婵的本事。
陆西婵颔首,肃然道:“嗯,他身上确实有古怪。”
周芳神情慌张,忙不迭问:“是啥东西?”
陆西婵:“暂时还不知道,得去你家看过我才能确定。”
周芳咽了咽喉咙,着急问:“大侄女,明天你有空么,能去我家看看吗?”
陆西婵垂头,算了算自己和司文约好的时间,道:“后天吧,周姨记一下我的电话,我后天进城,到时候电话联系。”
上回电话里,她和司文约的时间是腊月二十二,今天已经腊月二十,这次进城是为工作的,再回来就得半个月后了,她得把果园的事安排好才能去。
周芳听陆西婵不和自家一起进城,眼里闪过失望,但她也没敢说什么,毕竟求人的是自家。
两人互换了手机号码,周家这边就开席了,陆西婵吃了午饭,接过周家主人给的红包,就骑车离开了。
就如司文所说,陆西婵给人走阴,挣不了几个钱。这门手艺没有明码标价,给多给少端看主人家的心情。
周家包给陆西婵的红包还算是比较厚的,一千六百六,不算很多,但放在农村也不少。陆西婵的果园请人干活,一天也才一百二三,还不包伙食。
她花两天时间,就能拿一千多,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很能挣了。
小电驴骑过凤来镇时,陆西婵拐一个弯,径直进了镇上。
今儿不是赶集日,街上只有寥寥几人,寒风吹过,本就冷清的街道更显几分萧瑟。她把车搁到马路边,进超市里买了两袋二十斤装的米和两桶油。
这是她给七爷买的。
老人家出行不方便,家里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两袋米和两桶油,足够他用到来年二月。
买好东西,陆西婵也没耽搁,转头就准备回去。不想车子刚骑出去,旁边一家卖童装的店铺里,就颠颠跑出来了一个女人。
“陆西婵……”
喊声在店铺门口响起。
陆西婵听到声音,下意识捏住手刹,然后扭回头,寻着声音瞅了过去。
喊住陆西婵的女人约摸五十出头,穿着一件呢绒大衣,头发高高盘起,身上带满了金饰,一副阔太太的打扮。
陆西婵看到人,眼里闪过片刻狐疑。
楞了一会儿神,才从脑海深处挖出了有关这个女人的记忆。
这个女人叫高丽,是好多年前大闹陆家,说要和陆西婵断绝亲戚关系的舅妈。
陆西婵她妈改嫁,但再怎么改嫁,她也是凤来镇这山沟沟里的人。凤来镇就这么大点地方,谁家不知道谁家的事。
江家和陆家同在一个镇上,她外公外婆还在世那会儿,也是经常来陆家走动的。她记得小时候,她那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妈,每年都会让外公外婆带生活费给她。
但外公外婆过世后,她就再没收到过她妈的生活费了,原因嘛,当然和眼前这个喊住她的女人有关。
高丽那时候当着陆家所有人的面,说陆西婵姓陆,和江家没关系,以前给陆西婵的生活费是老两口私下补贴的,如今老两口没了,做舅舅、舅妈的没义务再掏钱养她。
但事实怎么样,大家伙都清楚。
这女人把江曼给陆西婵的生活费私吞了,陆老爷子懒得和她计较,说陆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还说收江曼的钱,只是想给陆西婵留份母女缘,既然江家主动不要这缘份,就干脆就断干净,从此不再来往。
陆西婵后来听说,她舅江东去了她妈所在的南城,在那边开了一家卖消防器材的店,做得还不错。
当然,这些都只是陆西婵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江家搬走后只有过年过节偶尔回来一趟,陆西婵很少再见江家人。刚才她是真没想起这个女人是谁,这会儿想起来了,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只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舅妈。
高丽嗯了一声,走到陆西婵停车的地方,道:“还认得人啊,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对了,我听家里老乡说,你大学毕业后回家包果园了,真的假的。”
陆西婵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
女人脸一唬,张嘴就教训道:“你咋想的,好不容易读出去,就算是在城里要饭,也比回农村强啊……”
陆西婵抬眸,看了眼见面就说教她的人,眸子微一暗,打断她的话:“舅妈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回去了。”
“有事,怎么没事。”
高丽见陆西婵一副要走的样子,嘴里话戛然一顿,道:“你妈让我带个话给你,让你过完年去南城一趟,她想见见你。”
陆西婵眉头一蹙,轻嗯了声,骑上车就奔上了马路。
“你还没说去不去呢,给个准话,我好回你妈。”高丽追了几步没追得上,扯着嗓门在身后大声喊。
陆西婵没回头,只道:“再说吧。”
山林从眼角倒飞消逝,陆西婵骑着车,视线平静地看着马路前方。
江曼,妈妈——
一个在她生命中消失了十多年的称呼和名字。
她甚至都忘记了,在这世上她还有一个血脉至亲。
那个带给她生命的女人,她已经记不起她长什么模样了。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外公的葬礼上。
那年她九岁,时隔十五年,记忆已经模糊。她只记得,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在那场葬礼上,她唯一看出来的,便是她那一身格格不入的气质与打扮。
她不像是农村走出去的女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性女子。
她记得她身边带着一个小男孩,她对小男孩很宠溺,哪怕是在忙着外公的葬礼,她依旧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那个男孩。
她知道那是她妈妈,她妒忌她对另一个孩子的疼爱。
踌躇半天,她试探着去接近她,然而迎接她的却是冷漠。
无声的冷漠,让年幼的她手足无措。
她退缩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她。
在此之前,她还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外婆六十岁生日,一次是外婆过逝的时候。
到现在陆西婵都没明白,为什么她不要她,却还会给她生活费?
如果小时候没有收到过她的生活费,她是不是就不会抱着那些不该有的幻想,是不是,就不会被她的冷漠伤害。
陆西婵不知道江曼为什么想见她。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去。
她已经过了需要母爱的年纪。
陆西婵想是这么想,可到底有些意难平,心情一时半会儿竟没办法平静下去。
回到陆家沟,陆西婵收敛好情绪,去了一趟七爷那里,把肖兵身上的情况和自己要去火葬场上班的事,给七爷说了一下。
七爷一直不希望陆西婵走阴阳,可他知道,陆西婵不会听他的。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进屋,从卧室里陈旧的皮箱中找出一柄木剑,“既然你决定了,我说再多都没用,这把桃木剑是用雷击木炼的,你爷留给你的龙栖剑,你功力还不够,轻易别动用。”
七爷嘴里的龙栖剑就是陆西婵工具箱里的那根圆棍子。
那棍子没展开前,看着只是一个根普通圆棍,可展开后,那就是一柄降妖除魔的法剑。
这是阎祖一脉留下来的法器。
据说剑中封印着龙息,一旦解开内里龙息,世间妖邪倾刻间便会化为灰烬。
龙息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龙栖剑强大的威力,道门中人却有幸见过。许是这把剑太强,动用此法剑的阎祖后人,往往都会反伤到自己。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龙栖剑是能不动用就不动用。
陆西婵也知道自家法器的厉害,倒是没和七爷客气,大方的接了剑,又问七爷要了一些特制的符纸,便回了果园。
离去前,七爷朝她道:“你工作的地方很适合小狐狸居住,走的时候把他带上。”
火葬场阴气重,一到下午五点就会关门歇业,小狐狸去了火葬场,就不用像在陆家沟这样,整天被拘在屋里了。
陆西婵不想带那只调皮的小狐狸,道:“七爷,我要工作,没办法照看他。”
七爷:“有始有终,你爷既然答应了帮他轮回,那事情就得办完。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不定能找到投胎的契机。”
陆西婵想了想,道:“行吧,但他如果不听话,闯祸了,我不可惯着他。”
算了,带上吧。
阴间生物长期留在阳间,总归不妥,小狐狸能找到契机早些投胎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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