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亭周好像有那个脑袋被门夹过以后才会有的严重疾病,这是燕梨轻重生四天之后,才懂得的事情。
想恶心人没恶心成,反倒被乐亭周抓住了小把柄,逢着小雏菊就要摘下来送给她,说那是她最爱的小宝贝,他要送她好多她爱的小宝贝,燕梨轻被烦得想当场拧下乐亭周的头。
但她其实也知道,乐亭周在她的报复名单里,其实并不占有位置。她只是讨厌南烟雨,所以顺带地讨厌这位南烟雨命中注定的伴侣。
乐亭周出身世家,天赋极佳,南行烽为了将人拐到似空山来,费了不少的功夫,本想将人收为亲徒,谁料半路杀出个南行舟来,说也愿意收乐亭周为徒。
亲兄弟为了抢徒弟当场扯头花,你一言我一语,只恨不得将对方幼年尿裤子的糗事都抖出来。
他们这边“争吵”得激烈,年仅九岁的乐亭周却是充耳不闻,他坐在堂厅的正中央,视线扫过众人,然后停在了燕梨轻的身上,他朝燕梨轻伸出了小手,甜糯糯地喊道:“师姐~”
扯头花的两位当场震惊地看着她。
燕梨轻敢保证,那是她认识南行舟那么久以来,见到对方对她脸色最好的一次。
于是那一年,九岁的乐亭周成了她的小尾巴。
她原是挺喜欢这个小师弟的,可当她感受到南行舟对乐亭周的偏爱,感受到南行烽对乐亭周的器重,感受到这个比她小一岁,能力却处处超过她的人,对她的地位占有多大的威胁时,她开始慢慢地疏远了乐亭周。
她原本有的就不多。
仅存的一点,都被乐亭周和南烟雨分了去,她心里怎么会平衡。
死后她才想通了这一切,原来那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燕梨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但它就是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三月的风吹得人有些浮躁。
燕梨轻立于山崖之下,目光落在另一座山头上。似空山并不单指的一座山,而是由几大山连成的山脉,在她目光落下的地方,南烟雨正在那儿上课,那原本也是她该去上的课,她直接翘掉了。
按照前世的剧情,南烟雨在那堂课上会出意外,然后她为了救南烟雨摔伤了腿。
她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不了起的事情,她保护了自己的妹妹。
即便那个时候,众人第一时间嘘寒问暖的是南烟雨而不是她,她心中也无怨无悔。
她知道的,义父听说了一定会夸她。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南行烽在确认了南烟雨没受伤之后,才分了心神来安慰她。
敷衍得够可以,她当时居然还很高兴。现在回想起来,燕梨轻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是个傻缺,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缺。
所以别说再救南烟雨一次了,她不仅不救,还要围观南烟雨摔下山。
去他的父女情深!
摔断腿的人可以是南烟雨,可以是乐亭周,可以是别的任何一个人,反正不能是她。
燕梨轻双手抱臂,倚着树干耐心地等待着。她算一算时间,感觉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定睛往远处看去,竖起了耳朵倾听。
很快,山的那头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响起了其余人的声音,听起来场面有些混乱,燕梨轻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通过那些语气,也能感受到那些人的心焦。
不心焦的,也要装作心焦。
毕竟那可是掌门的宝贝女儿。
燕梨轻有些好笑地勾起唇角,又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见有人把失去了意识的南烟雨抱了下来,才假惺惺地冲了上去,万分心忧地询问道:“怎么回事!快去找桑夫人!”
没摔死,唉。
他们点了点头,抱着南烟雨去往桑夫人的住所。途中,有人贴心地为燕梨轻解释道:“燕师姐,是师妹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了!”
“啊!”燕梨轻惊呼一声,“希望烟雨没事才好!我让人去叫掌门过来!”
燕梨轻当即刹住脚,以“好担心好担心,妹妹不会死掉吧,妹妹一定一定要坚强啊”的眼神目送那些人离开,等着他们消失在视野里,燕梨轻脸上的担忧忽地散去,她慢悠悠地转身。
然后她的目光与不远处的乐亭周倏然对上,后者伸长脖子往南烟雨一行人消失的地方看去,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包子。
燕梨轻:“……”
她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这个时候乐亭周与南烟雨应该已经暗生情愫,心上人都受了伤了,这人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吃包子?
在燕梨轻疑惑的目光下,乐亭周甚至把剩下的那一半包子也全塞嘴里去了。
燕梨轻皱眉问他,“烟雨受伤了,你不去看看?”
乐亭周警惕地看她一眼,“这可不是我推的!”
花踩了,他认。
人没推,他不认。
燕梨轻:“……”
她真的很不理解现在的乐亭周。
但燕梨轻现在心情还不错,懒得与乐亭周计较,她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师姐应有的权力,命令乐亭周道:“那你去将此事通知掌门。”
乐亭周不解道:“为什么是我去?”
“一,我是你师姐,师姐之命不得不听。”燕梨轻道,“二,我肚子痛,要去上厕所。”
乐亭周愣了一下。
少顷,他问燕梨轻道:“厕所是什么?”
燕梨轻也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嘴里会说出这么一个词汇,“呃……茅房。”
“哦。”乐亭周应道,他的视线停在燕梨轻的身上好半晌没有挪开,直到燕梨轻被他盯得快要发火,他这才悠哉悠哉地往南行烽的位置挪动,边走边感叹道,“当师弟的没有人权啊,唉,师弟真没有人权啊!”
燕梨轻:“……”
燕梨轻:“乐亭周,你再叽叽歪歪信不信我掀飞你的天灵盖?!你慢慢悠悠地散步呢?等你到了掌门面前,南烟雨的坟头草都窜天了!给我撒开腿跑起来,快点的!!”
乐亭周听了,果然识趣地跑了起来,等确认燕梨轻离他远了,无法直接掀飞他的天灵盖了,这才大声喊道:“当师弟的可真没有人权啊——我好惨啊——”
燕梨轻:“………………”
她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这家伙高冷?
她是不是瞎过?
燕梨轻被气得头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居所。
等到她艰难地回到住处,躺到床上的时候,头疼得几乎要裂开,像是有人拿着钝器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她的头上,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手指紧紧地抓着被褥,关节都泛起了青白色。
她浮浮沉沉地好像掉进了海里。
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像是当年囚-禁着她的那个地牢,仿佛她并没有逃离,并没有死亡,也没有重生。
巨大的恐惧感吞噬了她。
冷汗打湿了她的后背。
她像是沉在海里的人,找不到任何一块可以救她的浮木。
直到——
温热的手掌覆住她的眼。
她控制不住地落下一滴泪来,从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明明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她明明只是想得到一点、哪怕只是一小点的关爱,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南行烽杀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她也当了他十五年的女儿吗?
十五年啊……
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该有所动容的吧。
眼泪控制不住地越落越多,黑暗之中,燕梨轻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替她拭去眼泪,她的耳边传来很低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
不知过了有多久,燕梨轻醉于这温暖的怀抱,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她的脑海里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见她醒了,哭爹喊娘地叫道:
【南烟雨啊——】
【你可算是醒了啊!】
燕梨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