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这是燕梨轻重生的第四天。

自重生的那一日起,燕梨轻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时至今日,她才踏出了第一步。彼时曙色微明,晨雾缭绕在似空山的四周,山风拂过她的耳畔。

前世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而如今她眼前所见,也显得那样地不真切。

燕梨轻顺着山间小道往山的背面走去,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可正是因为太过熟悉,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存在只是义父南行烽的一步棋,棋子到了该用的时候,就会被无情踩在脚底,直至碾碎成末。

而等到她死后才发现,自己所存在的世界不过是他人笔下的一本书,她的妹妹南烟雨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她的师弟乐亭周是这本书的男主角,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为了给他们的恋爱作助攻。

这是一本不折不扣的脑残恋爱文,就连她的死,都是男女主感情上的一大推动。

一想到也许在自己的坟前,南烟雨哭得梨花带雨,乐亭周一脸疼惜地抱住她,然后两人你侬我侬,燕梨轻就一阵恶心。

没人喜欢自己的坟前有脏东西,她也不例外。

燕梨轻顺着山间小路来到了南行烽的居所,南行烽是沧元派的掌门,她五岁那年被南行烽带回似空山。

南行烽念在她父母双亡,便收她为义女,交由自己的弟弟南行舟收而为徒。南行舟不喜欢她,这是燕梨轻见他第一眼时就知晓的事情,此后种种也证明了南行舟确实不喜欢她,凡是她与之交谈,南行舟的脸上就没挂过笑容。

燕梨轻瞥了一眼南行烽的屋子,然后才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南行烽身上,她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南行烽了,明明死亡才是不久之前的事,再次重生却好像已隔了几个秋。

南行烽救了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曾几何时她也将南行烽视为亲父,恨不得将自己所能给的,都拿来回报给他,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晓,南行烽收养了一个好女儿,他当初收养她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她前期对南行烽有多敬爱,后期对南行烽的所作所为就有多绝望和痛恨。

燕梨轻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不愿再继续回忆下去。

南行烽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是她五个月未见的师尊。这两人显然也瞧见了她,燕梨轻不再迟疑,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待到南行烽身前停下,她忍着恶心,扬起笑容,唤道:“义父!”

南行烽笑着,颔首回应。

燕梨轻又转向南行舟的方向,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才短短五个月不见,师尊怎的憔悴了那么多!看起来竟比义父还苍老了许多!”

老狗比,你怎么还没死。

南行舟:“……”

在南行舟发作之前,燕梨轻又往南行烽那边凑了凑,将自己带来的人参递到南行烽的面前,颇为担忧地说道:“义父,这是梨轻托人找来的百年人参,您为沧元派日夜操劳,当多注意身子。”

当喂狗了,她想。

南行烽收下人参,笑道:“梨轻有心了,先坐吧。”

燕梨轻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南行舟的脸色直到现在仍很差,他与南行烽相差了七岁,因俊朗的外表常受人夸赞,明明已经二十八了,却总被人误认为二十刚出头。

他对自己的外貌一向很有信心,而燕梨轻是第一个说他老得快赶上南行烽的人。

“义父找我来,是有何事?”燕梨轻开口问道。

桌面上摆着棋盘,南行烽手持白子,南行舟手持黑子,战局显然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南行烽放上一颗白子,谈笑间吃掉了南行舟的两颗黑子,“听说你将自己关在房间三天,谁也不见,怎么啦?谁惹我的小梨轻不高兴啦?”

呸!恶心!

谁是你的小梨轻!!

燕梨轻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串粗话。

她面上不动,双手支着下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南行烽听到这声叹气,望了过来,故意逗燕梨轻道:“真不高兴啊?”

燕梨轻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像前世那样以撒娇的小孩子语气说道:“义父一点儿也不关心梨轻!”

与此同时,燕梨轻在脑海里快速思考着,要选择哪一个理由,来解释她这三天的作为,能让她“真正”的开心起来。

“是为父的疏忽。”南行烽一脸的自责,但就连燕梨轻也分不清,他的自责里有几分是真的,她又听见他说道,“那梨轻不妨说说,究竟是谁惹得你不高兴了,为父定会为你做主!”

燕梨轻委屈地撇了撇嘴,“还不都是乐亭周!”

收拾不了这俩臭老头,她还收拾不了乳臭未干的男女主吗?

“乐亭周?”南行烽疑惑地重复道,随后他将目光转到南行舟的身上。

南行舟放下黑子,脑子里还回荡着燕梨轻骂他老的事,脸色阴沉,冷冷道:“既然你说亭周惹你不快,那便将他叫来,孰是孰非自见分晓。”

他不信真是乐亭周惹了祸,只觉得是燕梨轻没存着好心思,故意捉弄乐亭周。

人还没叫到,他在心里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处罚燕梨轻。

南行烽也有此意,派人去将乐亭周叫了过来。等候的期间,南行烽并不急着问燕梨轻究竟发生了什么,显然是想等乐亭周来了之后,才当面对质。

燕梨轻等候在一旁,目光落在棋盘上,心里却把南行烽和南行舟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只恨不得现在就送这俩臭老头下地狱。

乐亭周很快就过来了。

不同于燕梨轻,这人恭恭敬敬地向南行烽和南行舟行了礼,“掌门,师尊。”

“听说你惹得你师姐不快了?”南行烽的目光并不落在乐亭周的身上,手持黑子,盯着棋盘上自己不利的局面,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梨轻,你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梨轻顿时委屈地一抹泪,“是这样的,我养了一株特别特别珍贵的花,是我的小宝贝~”

燕梨轻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向南行烽解释了,她是如何费尽心思弄来珍贵花种,又如何将那花种呵护至长大,打算赠予南烟雨作生辰礼物,眼看这花再有月余便要开花,被乐亭周一脚踩死了,她救了一天没救活,所以自闭了三天,难受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从天黑哭到天亮人都瘦了三圈……

乐亭周:“……”

如果燕梨轻口中所说的是她门口的那朵野生小雏菊的话,他承认她确实不小心踩死了她的小宝贝。

说实在的,南行烽听完燕梨轻的陈述,有些无言以对,不过一株花而已,何至于自闭三天。但念及燕梨轻和乐亭周都是孩子,会对这样一株花上心,倒也正常,他这样说服了自己。

于是沉着脸色望向乐亭周,“可有此事?”

燕梨轻顺着南行烽的视线看向乐亭周,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她的这般挑衅并不避着南行舟和乐亭周,落到南行舟的眼里,更认为她劣根难改。

南行舟皱着眉头要开口训斥燕梨轻。

乐亭周的声音却比他更快,“是亭周不对,亭周愿意向师姐赔罪。师姐,对不起,你要怎么罚亭周,亭周都愿意接受。”

说罢,乐亭周瞥了燕梨轻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歉意,几分娇怯,然后飞快低下头,在燕梨轻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

燕梨轻被那娇怯吓得瞳孔一震。

这还是她那高冷的师弟?

南行烽又问燕梨轻,“梨轻,那依你看,要怎么罚你师弟呢?”

燕梨轻没能立即回答上来。

在她的设想里,他们之间至少还得拉扯几个回合,互相扯个头花什么的,毕竟乐亭周原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

结果这人二话不说,直接认罪,还用那种不清白的眼神看着她,把她的计划全给打乱了。

她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边乐亭周就主动开了口,他口出狂言道:“亭周愿意把自己赔给师姐。”

“噗——”

南行烽一口茶喷了出来。

茶水打湿了棋盘,南行舟放下棋子,冷漠地望着明明快要输了,临门一脚耍赖皮的南行烽。

南行烽避开南行舟的眼神质问,咳得脖子都红了,“咳咳咳,亭周,你这话就有点严重了昂。”

燕梨轻看了身旁的乐亭周一眼,好一招以进为退,这人就仗着他们不会同意,才敢这么说。

乐亭周抬眸看着南行烽,眼睛里满是少年才有的清澈感,他大抵是想将这一招“以进为退”贯彻到底,继续道:“那花是师姐的宝贝,亭周害得师姐如此伤心,那是用多少金钱都赔偿不来的。”

燕梨轻:“……”

赔偿得来,给我钱,谢谢!

乐亭周踌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亭周左思右想,唯有将自己赔给师姐,才最为妥当。”

隐形了好一阵的南行舟终究忍不了了,喝斥道:“胡闹什么!你师姐她……”

燕梨轻知道时机到了,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打断了南行舟的话,“呜!梨轻就知道!师尊又偏着师弟了!那是我养了三个月的宝贝啊!怎么就是胡闹了,师尊你怎么能这样,那是我的花,是我要送给烟雨的花呜呜呜!师尊不喜欢梨轻,梨轻好伤心呜呜呜!梨轻好难过呜呜呜!没有人爱我!!”

南行舟:“……”

他话都没说完。

乐亭周将头低得更深,肩膀微颤,显然是在憋笑。

南行烽一脸为难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开始后悔参与到这场小孩子的闹剧里去了。

好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救了场。南烟雨自乐亭周出现的时候就一直躲在旁边,这会眼见着局势不对,赶忙冲了出来,亲昵地挽住南行烽的胳膊,三言两语化解了这尴尬的场面。

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让燕梨轻与乐亭周私下进行调解,无论燕梨轻提出什么要求,乐亭周都要尽可能满足她。

燕梨轻在看到南烟雨出现的瞬间,就已经不想继续往下演了,顺着台阶往下接了话,便带着乐亭周往来时路回去。

待走了一段路之后,燕梨轻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她看见南烟雨正挽着南行烽的胳膊在撒娇,而南行烽低着头一脸宠溺地看着南烟雨,就连站在他们身旁的南行舟,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那是燕梨轻不管怎么努力,花费多少时间,都拥有不了的源于血脉的亲情。

就在这时,她的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燕梨轻低头一看,瞧见了自己指缝间插着的野生小雏菊,她眉心微蹙,抬眸看向乐亭周。

后者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师姐,赔你一朵小宝贝。”

燕梨轻冷漠地把花甩到乐亭周的脸上,丢下一句“死开”,就继续往前走。

乐亭周也不恼,乐呵呵地跟上她,“师姐,你不喜欢小宝贝了吗?你刚才哭得可伤心了呢。”

“就是这样。”乐亭周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空气,“呜呜呜没有人爱我!呜呜呜!”

“师姐师姐!师姐,等等我啊!”

“师姐,你跑那么快干嘛!”

“师姐——”

燕梨轻奋力往前跑,使出吃奶的劲想要甩掉乐亭周,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有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ps:哭坟是幻想,并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