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猛然蹲下身揪住小童的衣领,“她喝这个做什么?”
小童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怎么知道?不过喝桃花汤还能做什么?不就是补、补血呗!”
杜衡怔了一怔,猛然转身向秦溪云的寝殿走去。
时沛脸色苍白,披散着头发,盖着床薄被,万分虚弱地倚在床上。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风尘仆仆又清朗挺拔的小少年闯了进来。
没等来桃花汤,倒等来了索命鬼。
时沛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他。
她模仿着秦溪云的语气道:“你来做什么?来讨打?”
杜衡面对秦溪云仍旧很是忌惮,他谨慎地作了个揖,试探道:“弟子方才在路上不慎打翻了师父的九络桃花汤,前来请罪。”
时沛冷哼一声:“废物,尽不干好事。”她往墙上一指:“把鞭子拿来。”
杜衡脸色变了。
他绷着身子走过去,将那条令他深恶痛绝的鞭子取下,然后递给时沛。
“跪下。”
他咬咬牙跪在床前,闭上了眼睛。
时沛凌空甩了甩鞭子,发出啪啪两声脆响,杜衡神色紧绷。
她骤然一扬手,杜衡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那鞭子却是从他的脸边擦过,拂动他长长的睫毛,飞回了墙上稳稳挂着。
时沛厌烦地摆了摆手,“罢了,我今天身体不适,懒得打你。”
她又不是秦溪云那个毒妇,当然下不了手,只好做做样子,震慑一下他,免得引起怀疑。
然而杜衡何其敏锐?他立即抬起头来,看向时沛。
她半卧在床上,黑发如瀑,沿着瘦削的肩头蜿蜒而下,更衬得她的脸色苍白如雪。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里面有湖水的光泽,温温柔柔,和她暴戾的脾性截然相反。
他膝行上前,言语间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师父,你今天太过奇怪,倒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秦溪云。弟子胆敢一问,您为何要喝桃花汤?可是因为……失血过多?!”
说话间,他猛地擒住时沛手腕,将其翻转过来。
那里的皮肤光洁如新,不见一丝伤口。
“大胆!”时沛柳眉倒竖,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我爱喝不就喝了?关你这杂种何事!”
心里暗暗庆幸,幸好之前顺手给伤口使了个治愈术。
她怒骂:“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就知道不可能,她恨不得他死,怎么肯救他?杜衡皱起眉头,从地上爬起来,礼了一礼,转身离开。
正在此时,时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黑暗空间。
该死,秦溪云竟恰巧挑在这个时候出来!
秦溪云乍一醒来,茫然不已。她抬眼看见杜衡,便先把疑虑抛到脑后,喝道:“废物,你去哪儿?”
杜衡转过身来,心下奇怪,但仍是答道:“弟子刚从云水秘境回来,准备回去放下行李,休整一番。”
秦溪云眯起眼,轻佻地笑了,“你竟然没有死在那里?哈哈哈哈,杂种的命,果然轻贱,连老天爷也不肯要!”
杜衡的脸色变的极为难看,隐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
秦溪云拢了拢鬓发,斜睨了他一眼,“你母亲丢下你,父亲不要你,弟子们都不愿同你来往,而你,还是一个喜欢喝人血的怪物。”她轻笑道:“你看,祸胎就是祸胎,活该克死生母,人人厌弃!”
杜衡又悲又怒,忍得直发抖。
“滚吧杂种。”
杜衡走后,秦溪云将守门小童招了进来,“今天是几号?”
小童心下疑惑,但仍是恭恭敬敬答道:“回仙师,今日是初七。”
秦溪云皱眉,离她最后留有记忆的日子,竟已过了两天?
她问道:“这两日,我可曾出过殿门?”
小童想了想,“不曾出过,仙师不是一直在修炼?”
秦溪云揉了揉额角,难道是她多心了?
三日后,秦溪云于玉台之上,召集所有弟子,举行比试大会,以验收他们的修炼成果。
任意一位弟子可以自告奋勇上台,成为擂主,而攻擂者可以自主报名,也可由擂主挑选。
这种大会,每一季度便要举办一次,本没有规则,但随着比试次数的增加,自然而然也就渐渐衍生出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为了各自的颜面,擂主与攻擂者通常都在一个境界内,以避免等级压制而导致一方输得过于悲惨。
最先开场的都是一些大弟子,几场切磋下来,台下的气氛渐渐变得热闹起来。随后,一些年纪小的弟子也开始上台比试了。
随着一声鼓响,一个小弟子跳上擂主的位置,正是那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的流氓头头,周景。他修为已是筑基九阶,在一众小萝卜头里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他一上台,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大弟子修为已远超过他,不屑与他相斗,小弟子们修为则不及他,因此不敢举起手来挑战。周景高傲地仰头,用鼻孔环视一圈台下众弟子,随后朝坐镇中央高台的秦溪云拱拱手,“师父,弟子想自己挑选守擂者。”
秦溪云最是疼爱他,因此笑着点点头。
周景嘴角一咧,指着台下一人,目标明确,“杜衡,你上来!”
台下顿时沸腾了,杜衡周围的人迅速退开,形成一个小包围圈。众人窃窃私语,有些人认为两人实力悬殊,这样比试不公平,而更多的人则是幸灾乐祸地嘲笑杜衡活该。所有眼睛都望向高台之上的秦溪云,希望她能做个决断。
时沛在识海中气得跳脚:这个老巫婆,肯定是求之不得啦!
秦溪云望着人群之中的杜衡微微一笑,“几日不见,你的修为竟又涨了一阶,不错。”她单手朝玉台之上一挥,“既然周景选了你,那便上去吧。”
端的是一副清高好模样,那壳子里却是包藏祸心。
杜衡怔了怔,终是朝秦溪云鞠了一躬,道了声“好。”
于是众人便见证了一场惨绝人寰旷日持久的单方面殴打。
当杜衡又一次被打趴在台上,吐出一口鲜血之时,众人都有些失望,没有他们期待的逆袭,没有所谓的奇迹,废材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与天才的差距犹如天堑。
周景张狂一笑,嚣张道:“杜衡,今日你若向我下跪认输,我便收手。”
然而杜衡只是一声不吭,双手撑地,摇摇欲坠站了起来。
周景嗤笑一声:“不识好歹!”,继而提起软剑,直向杜衡前胸刺去,显然是要取他性命。
杜衡站起来已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此情况下,已无法再挪动半分。
众弟子震惊不已。
在这一瞬间,杜衡鬼使神差地看向秦溪云,她坐在高台之上淡淡地与他对视,全然没有要出手阻止的样子,反而愉悦地哼笑了一声。
时沛又气又急,在黑蛋里拳打脚踢,恨不得把秦溪云脑壳打烂。
然而杜衡终究是被上天选中的男人,他命不该绝。在周景的剑即将触到他胸膛的时候,一个绯色身影翻上台去,抱住已经无力避开的杜衡,向后退开一步。
周景的剑尖只在杜衡的衣襟上划出一个大口子,没有伤到他分毫,只是让他放在怀里的物品散落一地。
杜衡惊讶地看向来人:“谢虹灵?”
谢虹灵抱着他,眼圈红了一片,“他们欺人太甚……”
美救英雄,干得漂亮!时沛激动握拳。
有眼尖的弟子看到滚落在地的一个小瓷瓶,大声叫唤起来:“那不是溪云峰主的物品吗?你们瞧,那瓷瓶上绘了一朵云彩!”
秦溪云闻言,倏地站起身。
时沛:!!!
她给杜衡回元丹时可没想到这一茬!怎么办,这要是被秦溪云看到,肯定要产生怀疑了!
秦溪云瞬间从高台上移至杜衡面前,她拾起瓷瓶看了一眼,钳住杜衡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
杜衡痛得皱起眉。
她低声拷问:“我的东西怎会在你身上?说!怎么回事?!”
杜衡浑身浴血,就剩最后一口气,他的师父,他的义姑姑,不关心他的死活,却来追问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杜衡心已凉极,他吐出一口鲜血,一字一句道:“你应该问你自己呀……这不是你亲自给我的么?”他讽刺地笑起来,以气音唤她:“我的姑姑……”
秦溪云脸上阴晴变幻,放开杜衡,一甩衣袖,直接从原地消失不见。
时沛叹一口气:有谢虹灵在杜衡身边,他应该死不了吧。
秦溪云一阵风似地回到寝殿内,她盘膝坐在寒冰玉床上,以灵识内视,由丹田开始,沿着经络一寸一寸探寻。
时沛感到一阵恐慌。
秦溪云最后探寻到识海当中。
时沛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然而人生总是事与愿违。秦溪云如果看不到那么大一坨黑东西,那么她可能已经瞎了。
她冷笑一声,怒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在本仙师脑子里做窝?”
她将灵识化形为一只手掌,要将黑蛋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