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家家庙,朱墙木柱,古树深深。
时安抬头望着门匾上的忠孝二字,还没迈进去,就感受到了一股古朴肃穆的气息。
平日里牧家人是不过来的,但因着牧迟青的加冠礼,故而多了不少忙碌的身影,时安只见人来人往,却听不到嘈杂声,顿时肃然起敬。
她跟在牧迟青身后,转了一圈,在桌上的托盘里看到一块玉牌,玉牌下垫着朱红色的绒布,上面刻着两个字,她凑过去,轻声念道:“林、渊?”
“唔,林林而群、渊渊不绝……”时安看了片刻,扭头问道:“这是你的字?”
牧迟青似乎愣了下,转而低低笑了声,道:“嗯,是我的字。”
他的字从没有过这种解释,之所以择了这两个字,不过是牧家老祖宗用来敲打他的手段,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暗讽他在文渊做了十年的质子而已。
不过,即便这一世他提前掌握了权利,在牧家有了说话的分量,也没有想过要换,大抵是因为换个解释,就变得好听了起来。
“牧、林、渊?”时安一字一顿的念了一遍,也笑了起来,道:“和牧迟青一样好听。”
半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整个行冠礼的过程并不繁复,许是简略了一些流程,不过她觉得恰到好处。
时安默默看了全程,诡异的产生了一股嫁女儿的心情,她赶紧撇撇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团吧团吧塞到了角落里。
礼成后,时安及时点开后台看了眼,游戏进度停在百分之九十八的位置,还差最后一点点,大约要等到生日当天吧。
第二日,牧迟青进宫谢恩。
时安还没来得及表示,就被小反派拉着给带进了宫,说就当是散心了。
牧迟青进殿面圣时,她就坐在旁边,抬头就能看见大盛国的皇上,殿内开阔,只要不出声,没人注意到她,比国公府的正厅还方便。
时安好奇的打量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官方设定上写的是正值中年,不过看起来却不止,一副暗黄肥腻的样貌,像极了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她兴致缺缺的听了几句,脑袋里闪过几个词:好大喜功,昏庸无道,不似人君。
说了不一会儿,老皇上便兴致缺缺的打发人走,临了想起牧迟青是进宫谢恩的,随口问道:“择了什么字?”
牧迟青道:“回皇上,林渊二字。”
时安就见那老皇上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厚重的眼皮撩起,说道:“不错,如今你也到娶妻的年纪了,朕再赏你座宅子如何?”
牧迟青拒绝了,声色淡淡道:“臣不灭文渊,无心成家。”
“好,不愧是朕的好侄儿!”老皇上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大方道:“既然如此,那上回你跟朕讨要的那个别庄就拿去吧。”
牧迟青:“多谢舅舅。”
时安正听着,闻言,陡然睁大了眼睛,舅、舅舅?!
她脸上的震惊盖都盖不住,视线在牧迟青和大盛皇上之间来回穿梭,试图找出两人相似的证据,然而完全没有。
一瞬间,脑袋里闪过被她忽视的小细节,时安记得刚进游戏时,系统曾经给过她三个选项来接近牧迟青,有提到对方的母亲姓氏为高,而大盛太子的名字叫高佑恒……
一样的姓氏,只是她当初完全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过。
所以,牧迟青真的有皇家血脉?
时安想到上回在国公府看到的那个院子,虽然荒废了,却占据着国公府里极佳的一块地,所以才会被她注意到。
她当时便有些疑惑,只是没有问,怕戳中小反派的伤心事,现在知道牧迟青的母亲其实是大盛的公主,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可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既然生母是公主,为何会被送去邻国当质子,又为何大盛十年来不闻不问,任由牧迟青被欺凌,甚至刚回国的那一年依旧不冷不热?
时安满脑子疑惑,在问和不问之前犹豫不决,毕竟就要通关了,万一问完进度回缩呢,可不问的话,她真的很好奇。
系统及时出声:“宿主通关成功就能看到详细的故事背景了!”
时安确认系统不是在诓她,心道,那就不问了,等下线后直接看。
那边,牧迟青已经行礼告退,她赶紧跟了上去,两人出了大殿,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时安虽然已经决定不问了,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事,就听小反派问道:“有没有被吓到?”
时安抬头,想说吓倒是没被吓到,但确实很惊讶,哪里知道皇上会是你舅舅啊。
她摇头,刚要说些什么敷衍过去,就听牧迟青继续道:“文渊近几年国力大不如前,虽说穷寇莫追,但斩草亦要除根。”
时安这才反应过来小反派问的是对付文渊一事,刚才在殿内便是说的这个,她听了一耳朵,觉得小反派说得条理分明,并且张弛有度,不会因为一己私仇而盲目进攻。
她翘起唇角笑了笑,问道:“你怕我被吓到呀?”
牧迟青垂眸看她,眼底带着认真:“怕你觉得我是个无心之人,心胸狭隘,锱铢必报。”
时安鼻尖皱了下,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觉得我会这么想?”
男子汉大丈夫哪个没有血性,以前受的欺辱打压自然是要讨回来的,何况为了边疆安稳,不被侵犯,战事在所难免。
时安鼓着脸叭叭说了一通,末了,没等小反派来哄,自己先笑了起来,她逆着光看向牧迟青,声音透着欢快,宣布道:“牧林渊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牧迟青站在原地,有那么片刻,脑中一片空白,日光下的少女笑意盈盈,像是繁花盛开在这深秋,他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拉过时安的手腕,把人圈进了怀中。
牧迟青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他道:“别走,好不好?”
时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嗯了一声,说道:“我不走的,还要陪你过生日呢。”
牧迟青的眼中因为刚才的应声骤然迸发出了惊喜,又在时安的话中渐渐消逝,他抿了下唇,克制的松开手。
时安退开一点,抬头看他,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牧迟青长睫垂下,再抬起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他岔开话题,问道:“要不要在宫中看一看?”
时安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顺着宫内的青砖朱墙往前走,走过千鲤池,前头就是御花园,可惜现在是深秋时节,园中多是菊花,若是三月初春,生机勃勃,应该更加好看。
时安从亭子走过时,远远看见有轿撵往前殿的方向去,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她和牧迟青站在圆柱后,身形正好被遮住,她撑着栏杆感慨:“真好呀,娘娘们连路都不用自己走。”
牧迟青从身侧看了她一眼,眼神变了变,突兀的问道:“你想做大盛的皇后吗?”
时安一脸诧异的转身,眼里莫名不解:“自然不想!”
说完还伸手探了探牧迟青的额头,看看对方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冒出如此奇怪的话来,想想方才见到的老皇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没想到牧迟青不依不饶,还在继续问:“若是那龙椅上的人换一个呢?”
时安觉得牧迟青大概真的病得不清,否则怎么会在皇宫里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也不怕被人听去,她撇撇嘴,说道:“那也不想,换谁也不成,宫里又没有自由,还要跟其他妃子抢一个男人,有什么好。”
她趴在栏杆上,撑着下巴,顺着牧迟青的话,假设:“我若是大盛的子民,只希望安稳快乐的过一生。”
牧迟青看着她垂落在肩头的发梢,心道,他不会禁锢她的,也不会让其他人来碍她的眼,但是她好似真的不愿做皇后,那他便不要那个位置了。
时安不知道牧迟青在想什么,若是知道,恐怕会被吓到当场下线。
从亭子里下来,绕过石柱,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前殿走,在青石路的转角处,迎面遇上一人,对方穿着官服,应该是进宫来面见皇上的。
时安好奇的看了对方一眼,是个年轻的男子,看着比小反派大一些,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对方看见牧迟青,微微一愣,而后冷淡的点了下头,就错身走了。
时安回头,看着对方的背影,那抹淡淡的熟悉感挥之不去,她扯了扯小反派的袖子,小声问道:“那人是谁?”
牧迟青眉心轻蹙了下,表情不太好:“皇城司指挥使,沈时寒。”
说完,顿了顿,又道:“离他远些。”
时安点点头,没放在心上,反正再过一天她就出游戏了,想遇也遇不见,她心道,大概她在哪儿见过和对方长得像的人,所以才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牧迟青忽略掉心头的异样,和时安一道出了宫门。
上马车前,吩咐车夫:“去城外。”
这个时候出城,晚上是赶不回来的,时安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抿了抿嘴,故意没问。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牧迟青就自己先开口了,他声音略有些低沉,没头没尾的说道:“我明日不想待在国公府。”
时安点头:“嗯,咱们去城外,离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