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瞬时一片静寂。
夏潇瑶确定程栀外在伤势的确不算严重,才舒了口气,却是将目光定在程栀面上,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究竟:“真的都不记得了?”
程栀茫然地眨了眨眼,静了片刻,突兀笑弯了眼:“真好,看你这担心地快哭出来的丑样子,就知道我们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夏潇瑶:“……”
“谢谢你,要不要我给你也找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尊荣。”
“不要。”程栀摇头。
她往后靠去,手揉着额头,“我都脑震荡了,现在属于是又丑又蠢。”
“刚裴弋给我找了个精神科医生,她居然说我记忆紊乱!”
“所以,真的不记得了。你当时在和我说什么?”
见夏潇瑶仍未说话,神色复杂,她的面上慢慢浮起惊惶:“裴弋说,我出车祸是因为转弯时,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没注意红绿灯,是对方全责。难道我当时因为和你打电话也没注意交通规则?”
夏潇瑶顿了一下,她自然已经了解了这起出货的成因,根据监控,程栀当时的行驶并没有任何问题。
可谁也不知道因为她当时那通电话,是否真的造成了什么影响。
“放心吧,你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她另搬了条凳子,坐在床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程栀的脑袋,“真是厉害了。车祸把自己脑子撞出问题的,你还是我听说的头一个。”
程栀丧了脸,“什么叫撞出问题?医生说了,我这样不影响日常生活。”
夏潇瑶木了张脸,“医生还说你现在的大脑受不得刺激呢。”
程栀垂下目光,掩去心虚:“难道你是为了来刺激我的?”
夏潇瑶摇了摇头:“不是,我被你刺激到了。”
“什么?”
“呵。”
夏潇瑶冷哼了声,刻意拿着手将鼻子捏住,从嗓子里挤出来夹子音,学着方才程栀的语调:“老公~你就别考验我了~” “我要记录一下我们新的开始~”
程栀:“……”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发誓,自己刚刚没有这般矫揉造作。
至少,不至于这样每个字里都带了个波浪号吧?
她不确定地想。
“程栀,医生说你把裴弋都快忘了个干净,那不相当于是个陌生人?你什么时候对着个陌生男人还能这么自然熟了?”夏潇瑶满脸的迷惑。
程栀侧过身子往外张望,确认了病房门关得死死的,才小声说道:“我记得我们结婚了,裴弋说都三年了,他不是陌生男人。”
“而且,我看见他,觉得蛮熟悉的。”
“也蛮开心的。”她垂下眸子,从嗓子眼里发出短促的句子。
夏潇瑶瞪大了眼,“啊。”
她沉默了一瞬,静静消化着刚刚接收到的信息,与自己从昨日而来的猜测相串联。
一时之间,她看着程栀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怎么了?”
“手机给我用下。”她突然道。
“啊?”程栀不明所以地递过手机。
便见夏潇瑶不知捣鼓了什么,在她的手机上滑动点击着,“程栀,你果然一直都是个恋爱脑。”
“你怕是忘了自己结婚后有多过分,昨天拉着我逛了一天的西湖,累的要死。我千求万请程大小姐陪我吃饭,结果菜刚上一个电话就被裴弋叫走了,还使唤我饿着肚子给你当司机。”
程栀:“……”
她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
“你!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对了,你车祸时,我给你打电话,就在骂你呢。这不,重色轻友遭报应了。”
夏潇瑶幽幽说着,将手机还给程栀,“昨儿还在和我没什么诚心地道歉,好了,一场车祸全忘了。”
赫然是两人的微信聊天界面。
程栀眼瞳一缩,她们的微信聊天界面,定格的应该是……
离婚。
她的手在被下紧缩着不敢去接,第一次有些觉得自己的手机质量太好,便是车祸一场,居然也没出什么问题。
夏潇瑶却没管那么多,直接将手机怼到了她面前,给她指着上面的最后一条消息:“来,你自己看。”
良久,程栀的目光才游离着定在了手机界面,却愕然发现最后一条消息竟然是:【到家了,今天不好意思……下次好好陪你……】
前面是夏潇瑶控诉她的:【下次再这样,因为男人抛弃我,我要给你好看!】
是她昨日到家后与夏潇瑶报平安时发的,她不信邪地往下翻了翻,这确实是最后一条。
夏潇瑶也没有催促她,手稳稳举着,语气不咸不淡:“怎么,还不相信啊?”
程栀忽然觉得眼中酸涩,的确是最后一条了,显而易见,剩下的那些足以拆穿她此时谎言的消息,大概便是在刚刚,被删了。
显而易见,是她的好友,为保全她现在一点自欺欺人的微弱希望,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为她“圆谎”。
她定了定神,抬起眼:“我真的这么过分啊,对不起,我下次真的好好陪你。”
“不过现在是你先来陪我了。”
夏潇瑶叹了口气:“唉,没办法,交到程小栀你这样的朋友,是我命苦。”
程栀缓慢地眨了眨眼:“交到潇瑶这样的朋友,是我命好。”
夏潇瑶起了个激灵,站起身子:“啧啧啧,肉麻。好了,来报个菜谱,想吃什么?我家母上大人回来了,让她亲自下厨。”
程栀眼前一亮,夏潇瑶的外祖家祖上曾是御厨,她母亲一手厨艺尽得真传,偶然吃过一次便让人念念不忘,只是现在甚少下厨。
“想吃糖醋排骨、清蒸鲈鱼……”
“不对,我问你干什么,我去问医生。”夏潇瑶等她双眼放光报完了自己想吃的菜品后,才慢吞吞地出声打断。
程栀:“……没关系,阿姨烧什么我都爱吃。”
夏潇瑶站起身,看了眼时间:“好,我明天再来看你,今天母上大人回家,我爸、我哥他们都回来了,凑了个家宴。”
程栀点了点头。
“所以说,是我好,还是裴弋好?”
程栀没忍住伸手捂住了额头,带着真心的笑意:“你好你好。”
“嗯,好的,裴总听见了吗?”夏潇瑶拉开门,扬长而去,留下程栀正好与推门进来的裴弋双目相视。
虽然没有在背后说人坏话,但还是不可避免感觉心虚怎么办?
好在裴弋并没有说什么。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个问题会在未来以别种方式回答了无数次。
“周助理走了?”程栀看着裴弋身后空无一人,问道。
“嗯,我让他回去帮我准备几套衣服送过来。”
“啊?”
搬着与她身下这张病床无二的新床进来,短短时间便在宽敞的VIP病房另一侧安置好的医院工作人员回答了她的疑问。
“程小姐,您左腿骨折,裴先生担心夜晚睡觉压到您,所以让我们新搬了这张床进来。”
程栀目瞪口呆,等人走后,才转向懒懒站着的裴弋问道:“你晚上要住在这儿?”
裴弋闻言,轻飘飘的目光朝她望来:“程栀,你的脑震荡好像更厉害了。”
“啊?”
“刚刚说的话也不记得了?”
“?”
“刚刚是你拉着我,让我一直陪着你吧。”
“……”
程栀面无表情收回目光,她居然不知道裴弋还有这样恶趣味的时候。
的确是她说过的话,但以两人之前的关系,还不到夜宿一间房的程度吧?裴弋竟要牺牲到这个程度?
突然,她感觉眼前一暗,高大的青年微俯下身,便似乎能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怎,怎么了?”她有些不自然地道。
“要喝水吗?”男人冷冽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耳畔似乎有热气喷涌。
程栀目光随着裴弋动作,原来是取在她这侧的水杯。
“不喝。”她回道。
裴弋便直了身子,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清晰利落的下颌骨,仍是线条优越。
他侧身倒了杯水,自己喝了一口,目光却是若有所思地定在程栀的身上。
程栀被他盯得有些发慌,“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裴弋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圈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程栀,你也可以多看看我。”
“嗯?”
“不然,我怕你下次看到我认不太出来。”
“你在说什么?”程栀莫名其妙。
裴弋的目光带着探究,“几分钟不见,你看我就陌生了许多。”
“也,拘谨了许多。”
“难道,这个记忆紊乱,随着时间推移,得要把我全忘了才行?”
“那我这亏,越吃越多了。”
程栀:“?”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什么全忘了?
什么叫亏越吃越多了?
她前面那样,才是真的在占便宜吧。
他前面还与她说,太过亲近怕她不习惯,但是真正不习惯的明明是他自己。
她想到前面夏潇瑶模仿着她的语气,气弱道:“难道你还喜欢我那么自来熟?”
裴弋似乎有些愣,“什么自来熟?”
程栀仰起头,对上站在病床前也显得身长玉立的男子的双眼,鼓起勇气:“是因为你太冷淡了。”
“就显得我太过热情,被别人看见,我会被笑话。”
裴弋似乎是被她这般无耻的言论震住了,“夏小姐刚刚笑话你了?”
程栀撇了撇嘴:“周助理一定也在笑话我。”
裴弋沉默了许久,终于没忍住从喉咙里泻出一丝轻笑:“他不会笑话你。”
程栀:“因为你给他发工资?”
裴弋摇头否认:“不是。”
“因为他在笑话我,差点丢了个老婆。”
程栀当即心跳如擂鼓一般,觉得四肢百骸涌动着深浓的躁意,这是她第一次从裴弋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许是从前两人只是联姻夫妻,从未提过感情纠葛,便是在外人面前相敬如宾,她也不过是站在裴弋身边,挽着这人手臂,就像舞会上无数临时凑对的男男女女。
多得一句介绍:这是我太太。
老婆这个称呼……
虽然不是正对着她喊。
她看着裴弋掀起眼帘眉眼间带了两分笑意便显得莫名勾人的脸,压下鼓噪的心跳。
好吧,正对着她喊,有点想象无能。
裴弋仍在说着什么,瞳仁漆黑,冷冽的嗓音一字一句,尾音干脆,却仿佛带着蛊惑:“程栀,其实,有一个办法。”
“什么?”
“习惯成自然。”
他垂下目来,“我平日,不习惯那么热情。”
“但我们一起多加练习,我习惯了,夏小姐下次看到也就习惯了。”
???
程栀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迟钝:“练习什么?练习亲密?”
裴弋眸光微凝,想说些什么,却被“砰砰”两声敲门声打断。
长相温和宽厚的骨科中年男医生面色淡定,带着两个面色古怪的实习医生和护士,“打扰了。”
程栀瞳孔一缩,前面夏潇瑶在的时候,她怕谈话被裴弋听到还特意留心看了是关上了门的。
结果裴弋进来,居然没有关门!
裴弋直起身子,侧身让开。
医生拿着笔记录下术后情况,再次将术后提醒耳提面命了一番。
然后在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在裴弋和程栀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语重心长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腿部骨折的病人康复周期一般在8~12周。”
“年轻人,忍忍,忍两个月再练习那什么。”
程栀:“……”
!!!
练习什么!
为什么要看着她说?
医生,听话听半句是会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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