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快马加鞭,赶在天亮之前,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了蜀地。
他们来得很不巧,在来之前的一个时辰之前,长平王刚好带着属下去夜袭梁军的粮草营了。
“长平王爷刚走,说是不把对面的粮草都烧光,绝不回来。因为是偷袭,他要属下换上他的甲胄,频繁出入这城门,给沈遣一种他还在蜀地的感觉。”
王洛之早所有人一步来到蜀地,此刻在城门后面迎接周誉一行人,换上的是长平王的甲胄。
“一大把年纪了,火烧粮草这种事还自己上,哪个主将做成他这样?”
玉簟秋从轿辇中下来,抚着自己的一双素手,冷冷清清开口。
长平王在众将士的心里是举世无双的英雄,可在玉簟秋这个女儿眼里,就是一个有些作的老父亲。她母亲死得也早,死后父亲再没有娶妻,是以,这些年玉簟秋总想着多操心父亲一点。奈何自己这位父亲是有反骨的,根本管不住。
王洛之倒是负责,主动替长平王打圆场,“沈遣阴毒,长平王爷怜惜下属,担心他那些年轻的兵招架不住沈遣那么个老滑头,这才跟着他们一同去。郡主莫要担心,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玉簟秋望了望紧闭的城门,“刀剑无眼,希望那个老头子小心些。”
王洛之见玉簟秋松口了,也没什么好安慰的了。于是乎,带着周誉一行人进了军营。
军营里头贴着沈遣的画像,长平王恨毒了沈遣,连教练场的靶子上都有这个人的像。
“他是沈遣?”
孟琼一路走,一路看这些画,一路问王洛之。
王洛之不解道:“是他,孟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琼的剑周誉已经命人还给她了,此刻她摸了摸腰间的剑,只轻声道了两个字“杀人。”
“杀谁?”王洛之不明白。
“该杀的人。”孟琼也不打算同他讲清楚,见周誉同玉簟秋在一起一道叙着话走远了,回头温声问王洛之,“你能带我上城楼看一看沈遣么?”
他不知道长平王准备偷袭粮草军营,所以人定然向以往一样照旧守在自家军营门口,站在城楼上的位置,孟琼应该刚好能瞧见他。
王洛之是个聪明人,“姑娘要杀的是沈遣?”
孟琼怕他追问,“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你能带我去看看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王洛之这些年就不曾拒绝过孟琼,虽欲言又止,却还是带她上了城楼。
北风吹倒战旗,远处是连绵青山,孟琼远远地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了不远处正在教手底下的人练兵的人。
虽然隔得远,但很是巧合,不远处,沈遣也向着向她投来了一瞥。
四目相对,两人眼神交汇之时都带着杀意。
沈遣这个人,孟琼曾经听过他。他武功极高,是南梁的禁军教头。
倘使能活着杀了他,她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行军打仗的事王爷会去做,他如果跟你说,让你做什么险事,一定是说说而已,你不要当真。”
王洛之不需要问就大概能猜到自家主子定然又说了口是心非的话。
孟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突然见城楼之下一片骚动。
南梁的军营突然就乱作一团。
“王爷他偷袭梁军的营草成功了!”
“不仅烧了他们东营的粮食,还有西营的粮食也烧了!”
耳畔是侍卫们的喊叫声。
孟琼充耳不闻,只从旁边的士兵手里拿过了长枪,对准了城楼下那人。
狠狠一枪砸了过去。
相较于剑,她耍得更漂亮的一直是枪。沈遣到底是个身经百战的人,躲了一下,这才只被扎中了胳膊。
孟琼趁着这个功夫拔出了手里的剑,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到了地上。她屈膝,单手撑着地,面露杀意地看着沈遣。
军营里的人都忙着救火去了,沈遣胳膊虽被刺中,但于沙场之人而言,这算不得什么。
“十年了,小姑娘。你是唯一一个伤到本元帅的人。”沈遣拔出自己的弯月大刀,也不跑,看起来当真想同她比试的样子。
孟琼的剑尖在在地上蹭过,她站起来,对着沈遣一笑,“那有没有可能,我也是第一个能杀你的人呢?”
“狂妄,呵。”
沈遣亮出大刀,紧接着便是一片刀剑碰撞的声音。
王洛之知道沈遣的斤两,也知道孟琼的斤两。前者身经百战多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后者是天赋型选手,但持久性不行。他不得法子,只得去找周誉。
“姑娘,你出剑虽狠,可不留气力,最后害得是你自己啊。”沈遣看出她剑法里的纰漏,朗声笑笑。
“聒噪。”
孟琼说:“我今日就是要取你的头颅。”
“那不如换个地方。”
“老子我也很久没遇过对手了!”沈遣倒是很畅快。
在这城楼下打,待会子梁军都回来了,这以多欺少,她太不占优势了,用剑身挡住他的弯刀,孟琼几乎是没有思考,就道了一声好。
两人一直打到不远处的山脚下,又从山脚下打到山上。孟琼从前杀人都是一刀致命,没这么耗力气,打到山上后确实有些不行了,但是手上动作却没停。
“大燕如今是没人了么?派一个女人来做杀手?”沈遣话语轻蔑。
他越是轻蔑,孟琼下手就越狠。可他躲闪的快,两人打斗了两个时辰,孟琼已经数不清自己身上多少刀伤了,但沈遣除了一开始那被投掷的一枪外,毫发无损。
“大燕不是没有人,是解决你只需要一个女人就够。”
孟琼打不动了,以剑撑地。
沈遣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倒是觉得有几分兴味,“小姑娘,你今日若及时收手。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
孟琼鬓角处尽是冷汗,听这话倒是笑了,“怎么放?”
“做本将军的干女儿,为南梁做事。”沈遣看重了她是个好胚子。
“什么?”
沈遣见她没听清,走近了重复一遍,却在走近她的那一瞬间被她用刀抵住了脖颈。
“干女儿?为南梁做事?你去死吧!”孟琼没什么力气了,只狠狠地想往他的脖子上切一刀,可沈遣又哪里是个善茬,在她的刀子才切下去一寸的时候,他猛地一挣扎,将孟琼整个人掼摔到了山崖边。
沈遣的脖子鲜血淋漓,求生的本能让他往军营赶,去寻找军医。
孟琼被掼摔在山崖边,脑袋昏昏,沿着山路滚了一段,整个人要掉下悬崖的时候,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旁的摇摇欲坠的枯树。
沈遣受了伤尚且有军营可去,有家可归。
那她去哪里呢?
她没有家。
有亲人又好似没有。
想杀沈遣又还差那么一点。
刀伤蛰得她生疼,她所剩的力气也不多了。就在快要抓不住那棵摇摇欲坠的树想要松手的时候,她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策马而来的一张熟悉的脸。
一贯冷冽的面容上竟出人意料地看上去很是焦急,孟琼狼狈地看了他一眼,刚巧两人目光对上,他翻身下马,步履匆匆地向她走来。
如今还是寒冬,天明明很冷,可是周誉勒住她的手背想要把她往上拉的手竟然有些汗湿。
“我拉你上来。”
许是看到了她身上的刀伤,周誉目光黯了黯,难得好言好语同她说话。
嗓音里是微不可闻的轻颤。
孟琼的另一只手攀着山壁的边缘,这边缘本就有一道裂缝,承受不了他们两人的重量,反而很可能把他也拽下去。
“对不起,我没能杀的了沈遣。”
她眉宇间是受伤后浮出的冷汗。
“杀不了他就杀不了,先上来。”周誉见她没有半点要动弹的意思,咬咬牙,心底慌乱得厉害。他胸口的伤口在来的路上再一次崩裂开,可伤口的痛比不上此刻心里的闷痛。
“听话。”
“是我不该让你去杀沈遣。”
他咬着牙,难得放下身段哄她。
孟琼摇摇头,另一只手抓着的石头已经撑不住重量,突然碎裂。
周誉原本抓住的她的手骤然一滑,最后只拽住了她的大半个衣袖。
头上的银簪被孟琼拔出。
“周誉,沈遣的刀子太疼了,比你那一箭还疼。周誉,我们就到这里吧。”孟琼眼眶一热,耗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用银簪划开了被他拽着的衣袖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