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允熙抽了李一记耳光:
“——你算什么男人!”
李被扇得偏过脸去,额发散乱,一语不发。
允熙双眼圆睁,愤怒至极,起伏的胸脯像是爆发的火山:
“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为什么要行兵打仗?!”
止戈,为武。
发动战争,是为了平息更多的战争;
进行暴力,是为了阻止更多的暴力。
——若非此志,我们与屠夫,到底有何区别?
李:“我是为了大局。”
允熙:“你放屁!”
“你们这些男人,一口一个大局,把自私说得冠冕堂皇!”
允熙厉声断喝,字字诛心:
“你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势力扩张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
把你的妻子,把你部将的妻儿,当做钓鱼执法的诱饵!
好一个格局,好一个胸怀!
——你不把身边人当人,还能把天下人当人?!
哔剥。
柴油式日照灯把司令指挥室照得一片惨黄。在巨阔的军事地图前,两位年轻的将军沉默地对视,像是旷野上狭路相逢的虎狼。
“你有没有想过……”
允熙闭了闭眼,“你这样做,又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这片被战争烧焦了的大地,又要被你榨出多少无辜的鲜血?
李面无表情:
“所以呢?”
允熙被问得一默。
“仁不当政,慈不掌兵。”
李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冰冷、坚硬、锋利: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难道要哭着停手,忏悔自己的罪恶么?”
笑话!
统一天下的雄图面前,谁都是棋子,谁都是炮灰!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允熙轻声道:“就怕这个代价,你付不起。”
李冷冷道:“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珠铉呢?”
允熙看着李的眼睛,“就算牺牲的是珠铉,你也无所谓吗?”
出乎意料地,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你这是在说什么?”
允熙一愕。
“那确实是我的爱情。”
李熬夜多日,双眼充血,看上去冷酷而疯狂,“——仅此而已。”
爱情何德何能阻挡得了我的野心?
那只是一个小哑巴而已。
·
啪!
A教父按下打火机,他唇间含着纸烟,低头一拢蓝色的火焰。
福阿川要塞大战方歇。
铁灰色的苍穹,幽蓝色的天光,残损的城池浸泡在清冷的早雾里。
哀嚎的伤兵,忙碌的医护,哭泣的平民……炮与火只留下了这些东西。
A教父立在街头,看着生与死来去。
见玫往他这边走来,A教父刚想把烟掐灭,玫劈手夺了过来,叼进了自己嘴里。
A教父瞪眼。
玫:“?我成年了。”
薅你根烟怎么了?
A教父诚恳道:“这烟刚刚我叼过。”
没什么,你不嫌弃跟Daddy我间接接吻就行。
玫:“……”
她啐掉也不是,继续抽也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世界线更新了。”
A教父毫不意外:“弯刀师这一出,是李纵容的,对不对?”
玫:“?”
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A教父微笑,“弯刀师既然都能爬到家属区,尼德霍格没道理攻不下福阿川。”
玫默然不语。
自打她矫正了几个雷人的剧情点之后,这个世界线再也不是弱智的言情小白文,而是一路滑向某些更为残酷冷血的“大格局”男频小说。
更新后的世界线,说清楚了前因后果:
玫在酒吧后巷,杀的那个出拳男,是弯刀师的二世祖。
是以,老军阀怀恨在心,想要趁尼德霍格夜袭福阿川,把狼钩师的家属一并拿下——
老军阀死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李的计谋。
就连尼德霍格进攻福阿川,都是演的!
李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跟尼德霍格决一死战,而是要吞下弯刀师盘踞的北方!
向友军动刀,需要一个理由,而老军阀此举,就是送上门来的借口。
玫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李的全名叫李承鄞是吗?
谈恋爱吗?抄家灭族的那种。
A教父淡然地摇头:“玫玫,是因为你,事情变复杂了。”
玫:“?”
——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觉得有些事情太巧了吗?”
A教父举起一根手指,笑意没到眼角,“弯刀师的二世祖,正好在城里闲逛;正好遇上买醉的金允熙;而且两人正好先前也没能打过照面……”
玫后脊发寒:
“你是说,这也是李安排的?”
如果,金允熙真的被二世祖一行人强/暴……
那么,狼钩师就有了向弯刀师开战的理由!
是了。
玫细思极恐:那个时间段,老军阀夫妇,还留宿在城中——李就能正大光明地扣留他们,来一个挟诸侯以令北方!
而且受害者,必须是允熙。
只有允熙这个地位的女领袖,受/辱才能构成发动战争的借口!
玫匪夷所思道:“金允熙和李不是青梅竹马?”
A教父笑了笑,风轻云淡的:
“——‘大格局’嘛。”
李和上个位面的约翰,其实并没有本质区别。
女人是资源、是棋子、是工具,——唯独不是人。
就连青梅竹马的金允熙,也逃不过这个隐形的囚笼。
他爱天下人,却唯独不爱身边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父权的虚伪与冷血,莫过于此。
A教父话锋一转:
“不过,李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与尼德霍格合作,就是在与虎谋皮。”
A教父看向玫,淡漠而悠然,“猜一猜,尼德霍格是在演,还是真想拿下福阿川?”
——到嘴边的鸭子,还有让它飞的道理?
A教父一哂:
“蠢。”
·
A教父的嘴确实开了光。
抓到弯刀师的把柄之后,攻城的尼德霍格非但没有撤军,反而是在城外修筑工事,把福阿川要塞给包围了起来。
尼德霍格的要求如下:
二分之一的北方,要归属于尼德霍格。
李端坐在棋盘前,冷笑着落下棋子:
“做梦。”
李果断抛弃了福阿川要塞,下令其“严防死守,自寻生路”,狼钩师依旧向弯刀师发动了闪电式袭击。
轰炸连日不断,警报彻夜不绝,在飞艇的庞大阴影下,钢铁洪流发起了冲锋。
十日之内 ,北方基本统一。
十日之后,福阿川弹尽粮绝,城防军出城投降,尼德霍格俘虏了包括珠铉在内的所有女眷。
尼德霍格的首领是一具半机械化的僵尸。
他捏起了珠铉的下巴,覆面式过滤罩里,发出了嘶哑而金属的声音:
“你就是李的女人?”
珠铉乱发披散,双眼无神,像是被吸走灵魂的精致木偶。
首领冷笑一声扔开她:
“看看他有多爱你吧!”
当日,由李亲笔手令,狼钩师向尼德霍格宣战;
隔日,福阿川大平原,两军对垒,战阵如云。
在尼德霍格人的枪口逼迫下,珠铉和一众女眷,被推到了最前线。
“狼钩师!你们看好了!”
尼德霍格的首领高声咆哮道:
“——你们的坦克,最先碾碎的,就是你们妻儿的尸骨!”
朴夫人尖叫一声,闭眼抱住了女儿。
珠铉呆呆地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前方,眼瞳中漆黑一片。
她无所谓了。
下一辈子,如果可以,珠铉想做A教父的小狗。
·
啪!
蓦地,珠铉的眼睛,被一股强光照亮!!
呜呜呜呜呜——
天上出现了高声嘶叫着的鸟群!
不、不、这不是鸟……
珠铉愣住了:
……这是一艘艘飞行战机!
这是金允熙麾下的空战部队,狼钩师最精锐的奇兵!
珠铉惊声大叫:“闭——眼——!!!”
砰、砰、砰、砰、砰!
一颗颗闪/光/弹自空中爆开 ,仿佛世界末的炫光,猝然吞没了一切!
一只手拉过了珠铉:“跟我走!”
是金允熙的声音!!
尼德霍格的炮火铺天盖地而来,士兵失去视野,只能狂轰滥扫。
弹雨如浇,猛火如烧,一架架战机载着女眷,从天罗地网中直冲云霄!
厉风呼啸,机舱狭小,珠铉被迫和允熙挤在一起。
允熙鬓角散乱,满头冷汗,朝对讲机里高声咆哮:
“分散!!——分散!!!别他妈的被尼德霍格当靶子点了!”
这个作战大胆而疯狂,不少战机来不及拉高,就被尼德霍格一炮轰落!
允熙紧咬牙关,青筋暴露,每一次巨响,都代表着一个战友离她而去。
她和李不一样。
她和李从来就不一样!
珠铉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样做,值得吗?
允熙吓了一跳,脏话都冒了出来:“我×,你会说话??”
珠铉:“……”
允熙:“……”
两人大眼瞪小眼。
允熙咳嗽一声:“这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为的就是稳住军心,鼓舞士气。”
空战部队此举,无异于从虎口拔牙。
花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一场战前演出,狼钩师的士兵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只会群情激奋,悍勇进攻。
“姜夫人。”
允熙操作着战机,神色突然一黯:“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
珠铉愕然,随即摇了摇头。
母亲早已下葬多日。这还是珠铉第一次在狼钩师高层的嘴里听到抱歉。
她当然不恨允熙,甚至不恨李。
珠铉只是……只是觉得无力。
她太卑微、太弱小、太不值一提了。
就连丈夫,也把她当做趁手的工具。
珠铉就算恨,又有什么意义?
蝼蚁的恨,谁在意呢?
允熙突然骂道:“操!”
珠铉受惊回神,机身猛地晃震,尼德霍格的对空炮/弹刮中了允熙的机翼!
瘆人的警报声登时大作,所有仪表盘都不安地发着抖,允熙满头冷汗,强自镇定,一拉操纵杆——
哐!
一架被击中后烈烈燃烧着的战机,猛地撞上了允熙的这一架!
允熙喃喃自语:“完了。”
两艘战机纠缠着向下坠毁!
·
允熙是被血浇醒的。
啪!
允熙发力踢开扭曲变形的舱门,从倒朝下的机舱里艰难地爬了出来。
谢天谢地,允熙揩了把脸上的血,坠落的地方是沙地……
等等。
允熙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又看了看自己全身,她没感觉到痛,她没有伤口。
允熙悚然回头:
——血都是珠铉的。
允熙:“……你疯啦?!”
战机相撞时,一道金属破片,从横侧斜穿,本该把允熙整个人切成两半——
是珠铉替她挡了一下。
因为珠铉的血/肉之躯,金属破片扭转了方向,它从珠铉身体里残忍地穿刺出来,险而又险地贴着允熙擦进了面前的沙地里。
世界线的结局还是实现了:
珠铉因允熙而死。
·
滴,答。
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珠铉奄奄一息地俯卧着,像是一株垂死的病百合。
“喂,喂,振作一点!”
允熙发着抖的手指,按在了珠铉脸颊上:
“姜珠铉,不要死……你看着我,姜珠铉!!”
珠铉张了张口:“……”
血漫过她的唇齿。
她就快死了。
这个伤口大到恐怖,珠铉几乎被折成两半,整个人在撕心裂肺的痛楚里微微发抖。
允熙半跪在地,不知所措,她堵不住珠铉的伤口,就像珠铉止不住母亲的血一样。
死神已然降临。
允熙眼眶发红:“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是我什么人?
你只是……你明明只是——你姜珠铉明明只是一朵畏畏缩缩的小白花!!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
珠铉捯了口凉气,她艰难地出声:
“……我想……有用一点。”
她太卑微、太弱小,太不值一提,一辈子都像是泥土,被人碾来碾去。
珠铉也想做点什么,哪怕是一星半点也好。
至少她这一生,没这么可怜又可笑。
“好羡慕……”
珠铉的手指动了动,被允熙连忙攥住了。
珠铉抓着允熙的手:“好羡慕你……”
我好羡慕你。
好羡慕你,强大、勇敢、聪明。
好羡慕你,你闯入我婚宴时,骄傲闪亮,锋芒毕露。
好羡慕你。
金允熙,你注定要照亮世界,而不是在这里死去。
允熙颤声道:“你别睡过去……你别睡……”
珠铉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允熙攥着她的手,嗓声嘶哑,泪如雨下:
“姜珠铉!!喂!姜珠铉!!!我不准你睡!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对不起……
珠铉的意识慢慢地沦入黑暗里。
“大叔,我可以做你的小狗吗?”
希望下辈子,她是小狗、小猫、或者小鸟,不要做人了。
身而为人,太痛苦了。
·
“好孩子,睁开眼睛。”
珠铉一愕。
……A教父?
这是A教父的声音!
珠铉不可置信地睁开了双眼。
——真的是他。
A教父半跪在地,居高临下地望来。
十四岁,A教父突兀地出现在小珠铉的生命里,像是陡然降临的神明。
二十四岁,A教父出现在濒死的姜夫人身边,同样地突兀,同样地……
宛若神明。
只不过他跟平时不太一样:
墨黑色的头发,猩红色的眼睛。
他像是冥府里的死神,冰冷、诱惑、邪气。
这是A教父的第二形态:
黑皇帝。
他是深渊中的恶魔,最擅长和死神做交易。
黑A可以救回莉莉安,当然可以救回珠铉。
珠铉:“——”
她的喉咙被鲜血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黑A轻轻地握着女孩的手,依旧是被衣衫包裹住的部分:
“乖,你没事的。”
他嗓声慵懒而淡漠,仿佛皇帝向着世界下令。
一行漆黑的焦油,淌出黑A的左眼,像是一滴黑色的眼泪。
——国王命令·不死。
生死肉骨,號夺造化,他是主宰世界的黑皇帝。
·
玫警惕地看着黑A。
这货居然会大发善心,救回重伤濒死的珠铉?
黑A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向玫走来。
——像极了市井里的老痞子。
玫皱眉嫌弃。
黑A吹了个口哨:“哟,美女,一个人啊?”
玫一脸冷漠,往后退了一步:
你连下三道国王命令,花大力气把珠铉给救回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黑A看出了玫心中所想,笑得很是揶揄:
“你亲我一下,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真的。”
玫面无表情,她才不信。
黑A耸肩:“那没办法咯。”
其实他本意很简单:
A教父,不欠人情。
珠铉在生命最后一刻,确实觉醒了“火种”:
【慈悲】。
慈悲,不是廉价的怜悯,也不是滥用的同情。
而是饱经苦难、离别、背叛,身处最黑暗的地狱,仍旧选择仰望天堂,拥抱光明。
在破片袭来的那一刻,心如死灰的珠铉,仍然下意识地保护了,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允熙。
这便是慈悲。
与茱莉一样,珠铉高尚而纯净的人格,诞生出了伟大的火种。
·
黑A既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介意再送珠铉一个回礼:
“好孩子,活下去吧。”
三道国王命令下去,黑A显得虚弱而疲惫,笑意苍白而温柔:
“……这个位面能有你,是所有人的幸运。”
这一刻的黑皇帝,和银神父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在玫面前——
黑A:“美女,真不考虑?情报大酬宾,只需要一个吻,你能从我身上套走任何信息。”
玫:“去死。”
——是个例外。
黑A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
玫气急败坏,伸手一推:
砰!
黑A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玫:“……”
玫“喂,你少碰瓷!”
黑A没有回应。
他早已疲惫不堪,方才只是强打精神,如今他被玫一推,立刻陷入了睡眠。
·
黑A睁开眼睛,又迅速闭上了。
玫愤怒地戳他:“你少装死!”
黑A枕在玫大腿上。
——说实话,太爽了,黑A甚至有点儿受宠若惊:
“哎,这不显得我识趣嘛。”
玫怒道:“少废话,快变回去!”
要不是因为珠铉,她才不会这么做!
黑A睡过了结局。
大战初歇,尘埃落定,狼钩师和尼德霍格打成了平手,在位面上形成了一道漫长的火力线。
这场战争仍会继续。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但这些跟珠铉没什么关系了。
她离开了李,和允熙一起,两个姑娘成立了无国界人道主义救助会,奔走在这片苦难深重的大地上,救助所有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民。
“肯定很艰难。”临别时珠铉笑着说,“但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
玫没说话,只是帮她整理好了衣领。
“我不想做小狗啦。”珠铉低声道,“我还是想做人……”
去成为和A教父一样的人。
至于李——
据说这事业批破防了。
允熙所说的代价,他终究承受不起,亲自狂追了好几千里,企图获得珠铉的原谅。
至于这个追妻火葬场,究竟会不会HE,只有时间才知道了。
也许珠铉明天就会原谅他;
也许珠铉再也不会原谅他。
——这都不重要了。
爱情,不再是珠铉生活中的主旋律。
她奔赴向这片大地最光明的命运,注定要以更高尚的姿态,载入充满着阴谋家和野心家的历史里。
这朵百合花骄傲地盛开在这片大地上。
·
“——不要嘛。”
黑A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顺手搂住了玫的腰:“你亲我一下,我就变回去,逻各斯人不骗逻各斯人。”
玫迟疑着迈入陷阱:“……真的?”
黑A翻身坐起,笑得很恶劣:“哎。”
玫眨了眨眼,她确实心动了,与其整天对着这玩意,还不如短暂地牺牲一下——
玫:“……那你别动。”
黑A端正坐好,这大尾巴狼在占便宜时,总是能无比乖巧。
玫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己上套了……
黑A猝地伸出手,把人搂进了怀里。
玫愤怒地拍他的手:“你偷袭!放开!!”
黑A搂着她腰不撒手,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
玫:“……”
玫心一横,偏过脸去,黑A突然按住了她后颈,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天旋地转。
玫喘不上气,有些犯迷糊,突然听到一声机械音。
黑A单手拔出了她的尖叫死神,展臂往旁斜斜一指,笑得很危险:
“朋友,看够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世界:恶胎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