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为祝贺将军凯旋而归,整座长幽州欢庆此事,整整三日,夜宴不停,锣鼓喧嚣,歌舞笙箫,纸醉金迷。
将军府亦如此,酒肆花窗映着觥筹人影,茶棚烟雾升腾。
祝衡本不喜闹腾,但在这般日子里,随了众人一同庆贺。
此番收复了定襄,那么收了西蜀,便指日可待。
沈归荑对这般欢庆毫无想法,街坊邀她一同庆祝,她借口身体不适,婉言拒绝。
转身,她便溜进将军府。
说是溜,也不尽然。她和长缨二人,是大摇大摆从将军府大门所进。不过是略施小计,隐了身。
将军府之大,她这番是见识到了。她本可瞬息到达祝衡身边,但她不急,而是边逛边寻过去。
“长缨,你说我们要不要也买个这般大的宅子。刘员外给的几箱真金白银正好没地儿花。”沈归荑趁下人不备,顺了个葡萄。
“殿下,这银子还是省着点花吧。”依殿下这大手花钱的模样,这几箱真金白银抵不住个把月。
当然,最后一句,长缨没敢说。
她们起先买铺子的钱,是沈归荑讹了一个正要投胎的富家鬼魂留给子孙的家产。
她鲜少来人间,此次长住,发现好多鬼界不曾有的花样,便因此迷了眼。
而她花银子没个度,得亏有长缨在一旁算计着,否则主仆二人的日子迟早会沦落到睡大街。
待二人到达祝衡身旁时,祝衡正端起酒杯,迟疑一瞬,看向她们所站那一侧。“清风兄,你可感觉有何异常?”
韩清风左右看了看,摇头。“阿衡兄,莫不是在军营里绷紧的弦忘记松了吧。”
长期在军营的人,警惕性确实比其他人高。
祝衡也只当如此,这口酒还没来得及喝下,他又言:“但我怎感觉闻道一阵檀木香。”
沈归荑闻了闻衣袖,“他怎会闻到?”
长缨只道:“不知。”殿下都找不到答案的事,她更不会知晓。
沈归荑最近迷上了檀木香,府上,铺子里都点着檀木香。
两人不再言语,只见韩清风仔细嗅了嗅空中的味道,“檀木香未曾闻见,不过这酒香,倒是挺浓郁的。阿衡兄放松点,胜仗打完了,好好休息一番。”
祝衡仔细观察四周,确实未发现异常,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许是他多疑了。
沈归荑坐祝衡身后的高墙上,听着二人闲聊,聊得无非是皇宫朝政中的事。她着实是听得直打哈欠,要不是这番前来有事,她才不愿耗费精力在此处听这些。
长缨瞧她乏得很,“殿下,要不我来,你先回去休息?”
沈归荑摇头,朱唇轻启,正想说话,只听见祝衡道:“我不在长幽州的这段日子里,枫林路开了间油纸伞铺子,你可知晓?”
韩清风拿起一块糕点,掰了一小块塞嘴里,“知晓,掌柜那般貌美,怎会不知晓。先前路过时无意间看了眼,确实惊为天人,只可惜俞牧兄与我一同前来,却先走了,未看见。”
韩清风,俞牧与祝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本不住长幽州,由于祝衡住此处,便偶尔过来小住。
韩清风与俞牧前些日子来长幽州办点事,便小住了个把月,沈归荑的传言,自然是听得一字不落。
沈归荑听到话题有关她,瞬间便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
祝衡总觉得这掌柜,不简单。“你可知她这伞铺,自打开张起,就未卖出过一把?”
“不是说她靠捉鬼谋生吗。”
祝衡冷哼一声,“这是把我长幽州的百姓当垂髫小儿了?一个二个百姓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好生猖狂。”
祝衡从不信这世间有鬼,有,那必然是有人在作妖。
韩清风是信此事的,“可刘员外府闹鬼不停,当真是她上府画符念咒后,闹鬼一事才停歇。”
“你可亲眼见过这世间有鬼?”
“那倒没有。”
“那她捉的是何处的鬼?如若不是招摇撞骗,那便是居心叵测。”
围墙上。
“长缨,他竟然不信这世间有鬼。”沈归荑觉得颇为好笑。
长缨含笑看着她,“殿下这番前来,不就是为了让他涨涨见识嘛。”
沈归荑掏出腰间存放的符咒,“是啊,一会儿他便知晓,这世间有没有鬼。”
她耐心耗尽,从墙上一跃而下,长缨紧跟其后。
两步走到祝衡身后,一只手将符咒摊开隔空比在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念念有词。
符咒边缘闪着金光,而后符面化为一缕金色烟末,在空中蜿蜒,渗入他的后颈。
沈归荑双手拍了拍,“长缨,小鬼们何时来?”
“小鬼们已经吩咐好,该是在将军府门口,就等着殿下一声令下,便冲进来了。
这些小鬼不同于平常死后需投胎的鬼魂,而是沈归荑精心养育出来的,可接触世间实物,可伤人,可易容化为人形,可游走于其他地界的小鬼。
虽说是小鬼,但其实力远远在恶鬼之上。
沈归荑‘嗯’了一声,“那走吧。”说完,身形便瞬间化为乌有,长缨反应快,连忙跟上。
这边的祝衡,先是突然感觉后颈被灼烧一般疼痛,伸手摸向后劲,但并未发现异常。
韩清风问道:“怎么了?”
祝衡皱眉摇头,后劲的灼烧感还未消失,又突然感觉耳鸣,像是有一只挣脱桎梏的虫子从耳朵里钻进,横冲直撞,冲进血管后直进前脑,那灼烧感也随即而来,瞬间头痛欲裂,仿佛下一秒便要炸掉,脑袋似有千斤重。
他按住额头,视线越来越模糊。而后他摇了摇头,企图清醒一些,但仍旧没有好转。再下一秒,脖子便支撑不住千斤重的头,重重的倒在桌上。
距离祝衡归城,已是一月有余。先前整座城的雀跃兴奋都逐渐消失殆尽,众人的生活又如往常一般,波澜不惊。
河边杨柳依依,月光下,河面波光粼粼,到处都是漂浮的花灯。
沈归荑慢慢沿着河岸走,自那日将符咒贴到祝衡身上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不过,对他的关注倒是不少。
如那日祝衡突然晕倒,众人皆怀疑是被下毒。百般细查,皆未查出任何怪异之处,被下毒这一猜疑便打消。而这晕倒的缘由,将军府也没有传出个所以然来,过了段时间后,百姓们便忘得一干二净。
这事是被捂住了,百姓们不知,沈归荑知晓。那日后,祝衡再也没在夜幕后出过门。
而那日长缨放进将军府的小鬼,到现在,都没出来。看似平静无恙,但实则,痛苦的只有祝衡。
沈归荑贴在他后颈的符咒,可使他能见到鬼魂。
他不是没见过鬼吗,这下让他见个够。
这期间,长缨去瞧过几回,但只是去叮嘱那些个小鬼要有个度,莫要伤他。
对于祝衡而言,这可不是伤人不伤人的事。
祝衡那日醒后,发现除了大夫和丫鬟等,还有一陌生男子坐在桌前。他大声呵斥后,周围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眼神复杂的看向祝衡。
祝衡着实难信,众人皆看不见他说的那人,可他十分笃信那陌生男子就坐在圆桌前对着他笑。甚至为寻到此人,他找了长幽州最好的画师,根据他的描述,一点点具像化那人的样貌。
画师焦头烂额,画纸改了一张又一张,从寅时到酉时,祝衡才终于满意。随后便将这画纸交给衙门,按着画像,一个个封城寻人,但皆无果。
韩清风只道他是刚醒,晃眼看错了。祝衡内心不认同,但也不再辩解。
待到晚上时,祝衡又瞧见那人,迅速取了剑劈过去,只见那人形立马化为乌有。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人形不知何时凑到他的面前,杀他个措手不及。
长年在外征战,杀敌千万的将军,竟然对一个凑到眼前的人毫无察觉。祝衡强装镇定,掷地有声地呵斥:“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咯咯笑,不回话。
祝衡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黄花梨圆凳,圆凳倒地发出清脆声响,又问道:“你是人是鬼?”
仍旧得不到回话。
祝衡不再发话,警惕的捏着自己的剑。门外侍卫听见声响,问道:“将军,可有异常?”
他一眼盯着那人,只见其在房里左窜右转,一会又凑到他眼前。他一剑劈过去时,便立马化为云烟。
“进来。”
侍卫推门而入,入眼便是祝衡手里拿着一把剑,像是和谁对峙一般。
可、房间里除里将军外,空无一人啊。
侍卫一下子僵在原地。
在侍卫推门进来那一刻,那人便消失殆尽。
祝衡瞧侍卫一脸呆滞的模样,烦躁得很,便让他退下,“去把管家叫来。”
章绍元听闻将军要见他,连忙又换上衣裳起身。待他进到书房时,书房点满了所有烛火,通亮无比。
章绍元迟疑一瞬,而后进门行礼,“不知将军有何事要吩咐?”
祝衡正在钻研书中内容,头也不抬,“你在府上找两个识字的人,来帮我找找,哪本书上有描述过会瞬移的功夫。”
他的书房里,书籍十分之多,要他一人来找,有些吃力。
章绍元不明所以,但应声照做,转身出门时,又听到祝衡道:“或是,找找哪本书上有描述过鬼魂的。”
这世间,当真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祝衡:这世间当真有鬼?
你猜,有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