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蓝白金的阶级
当晚,孟砚青犒赏自己,先要了一碗炖羊肉来吃。
那炖羊肉加了白芷的,炖得肉汤香浓奶白,白芷的香味托着羊肉香,再配上一点翠绿香菜,吃得人心里都是满足。
这么吃着的时候,她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陆绪章父亲可是一个讲究人,民国时就是鼎鼎有名大吃主儿,就连谭家私房菜都曾找他切磋探讨,他甚至还曾经专门写过一本《食之道》。
耳濡目染,陆绪章在美食上颇有些讲究,他厨艺也还可以。
至少他的一手烧羊肉,那味道简直绝了,连陆绪章父亲都难得说“不错”。
可陆绪章只做过两次给她吃,平时根本不做。
孟砚青的筷子轻戳了一下羊肉,对陆绪章多了几分埋怨。
懒,小气。
她吃完那碗炖羊肉,满足地回去宿舍。
明天就得开始上班了,不过她可以趁着中午时候跑出去见宁碧梧,了解下情况,或者在学校直接把儿子逮住。
回到宿舍里,就听宿舍几个小姑娘小声议论着,说起明天的培训来。
“听说咱们要是干得好,就可以进职业高中班,那是首都饭店和西城教育局一起办的,毕业后基本就能留在首都饭店,正式工了。”
“咱能留下吧,得要北京户口吧?”
“不知道呢,听说不但要北京户口,还要长得好看。”
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见到孟砚青回来,自然高兴,都围过来。
“砚青,你肯定没问题,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肯定能转正!”
孟砚青:“其实留不留下的,也没什么要紧,现在要改革,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听说有些国企效益不好,工人都要下岗呢。”
她这一说,大家倒是赞同,纷纷说起自己知道的,不少人都要下海捞钱呢。
孟砚青便继续道:“咱们来到这首都饭店,最要紧的其实是长本事长见识,反正人家培训不要钱,还管吃管喝呢,我们趁机多学学,学会了,哪怕不能留这里,回头去别的招待所或者饭店的,说出去我们也是首都饭店待过的,腰板挺得直,是不是?”
大家纷纷点头:“是,咱就是来这里镀金的,出去后咱在找别的活儿也好找了吧!”
孟砚青这么略引导了几句,也就随便她们自己聊,她自己则是低头整理自己那两件衣服,之后洗漱准备上床睡觉,顺便想着明天的培训。
那场运动前,她是绝对的大小姐,自己不动手做任何事的,后来怀孕嫁给陆家,陆家一则条件好,二则公婆对她视如己出颇为疼爱,她自然没受过任何委屈。
别说伺候人,连自己孩子都没怎么管过。
这辈子要当服务员打扫卫生,那自然是不好干,只能改改以前的性子,好好踏实学了。
至于上职业高中拿正式编制,她自然没那想法,还是想正经考大学。
她祖上是做珠宝玉器的,父亲是地质学大家,她也想干脆学这个,先踏实学地质矿物质分析类,过两年如果能把儿子调理好,就找时间去香港或者欧洲拿一个珠宝方面的鉴定证书,或者上两年学深造下,也算是给自己找一份职业前途。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想去法国,她有个长她十岁的哥哥,当年父亲归国,那哥哥滞留海外,这些年早没联系,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这么想着时,小姑娘们又讨论起来明天的桥牌赛。
这首都饭店天天不是这活动就是那招待的,桥牌赛也是其中一个,据说是上面老同志好这一口,所以桥牌协会特意给老同志设立了一个“健康与运筹杯”桥牌赛。
不过这次的桥牌赛设立在北京,是为驻外人员设立的专场。
小姑娘们满脸期待:“都是外国人呢!”
孟砚青打了一个哈欠先睡了。
第二天,她们一早便被喊出去跑操,跑操过后便进入培训部。
到了培训部,却见这边挤满了人,大姑娘小伙子的,有培训负责人拿着名单册子吆喝喊人,现场有些乱。
孟砚青带着自己宿舍的姑娘站在一旁,等着被喊。
谁知道这时候,就见几个姑娘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王招娣扯了扯孟砚青的衣角,低声道:“你看那个——”
孟砚青看过去,却见那几个姑娘其中一个赫然正是昨天餐厅里的瓜子脸。
瓜子脸也看到了她们,那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她很快便和身边同伴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之后那同伴便朝着孟砚青打量过来,边打量边咬耳朵,之后还嘲讽地笑了。
这时候,孟砚青她们总算被喊到名字了,她们过去报道,每个人进行简单登记报数,之后便发了一大摞的东西。
几个姑娘拿到那些东西也是新鲜,赶紧打开看,却见里面是一套服务员工作服,工作服是蓝褂子,下面套一个黑裤子,每个人再领一个小牌子,用曲别针别在胸口,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服务员是哪个部门干嘛的了。
除此之外,还发了培训手册让大家看,孟砚青大致扫了一眼,这培训面面俱到,先是理论课,涉及首都饭店的历史和国际地位,首都饭店的功能,管理模式,以及安全和消防知识等。
理论课之后,便是实践课,要学习最基本的中华礼仪和行为规范,这些全都合格后,就开始分组练习,会被安排在客房部,把客房部各工作岗位都轮岗一遍,熟悉岗位。
只有这些全都通过后,才有资格正式留在首都饭店当蓝褂服务员。
孟砚青正看着,就见那边瓜子脸几个笑起来,她们笑看着孟砚青方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这怎么也得是一个穿布拉吉的,结果呢,就这?”
旁边几个也都跟着笑起来:“敢情就是一蓝牌子!”
王招娣几个看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的牌子是蓝牌子,但是瓜子脸几个是金牌子,不一样的颜色。
她们显然不懂,有些茫然地对视一眼。
孟砚青看了场上,却大概猜到了。
蓝牌子培训班出来是穿蓝褂子,是打扫客房或者餐厅后厨,是做苦力的,不见外客,这种一般没编制。
白牌子培训班出来是穿白大褂,这种就会接触外客,但是一般不会接待外宾,更没资格参加外事接待活动。
而眼下这瓜子脸挂金牌子,这就不一般了,估计培训出来就有资格接待外宾了,可以穿布拉吉。
显然,这种穿布拉吉的就不是一般人了,就孟砚青所知道的,在一些重大外事场合,可以挑选出来当舞伴,陪着外宾或者领导跳舞,甚至有些遇到好机缘就此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王招娣几个看到这情景,多少有些担心。
孟砚青便安抚道:“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王招娣几个点头,不过到底是忐忑,对方明显比自己来路大,也级别高,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呢。
这时候,孟砚青所在的蓝班已经全体到位,她们被领着走过一处涂着绿墙围的走廊,来到了一处教室。
在那里,培训老师正等着她们。
而教室讲台上站着的,赫然正是罗战松。
大家看到罗战松,也是意外,懵懵地看着他。
罗战松两手微撑在讲台上,笑看着几个年轻姑娘,最后目光落在孟砚青脸上。
孟砚青感觉到了,视线相对间,礼貌地冲他笑笑。
罗战松略抿唇,收回了目光。
之后,他才笑着说:“各位,我姓罗,名战松,是我们首都饭店的经理助理,这次由我来给大家做这次蓝褂服务员的培训。”
大家一听,纷纷鼓掌。
王招娣几个显然都有些兴奋,兴奋得脸都红了,本来她们对罗战松就有些好感,没想到罗战松这次是培训她们的人,一下子多了很多亲近和崇拜。
孟砚青看着罗战松,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优秀的。
站在台上,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她不知道这个人在成为罗战松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但至少在他的世界里也应该是一个成功的人吧?
这样一个本身就非常优秀的人,又对未来世界有先知的能力,儿子被他逼到绝路,倒是可以想象。
她看着那罗战松,不免又想着,如果罗战松对上陆绪章呢?
陆绪章如果出手,可以直接给他拍死了。
陆亭笈小的时候,陆绪章可是比她护犊子。
隔壁小朋友欺负了陆亭笈,他恨不得挽起袖子替儿子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本书中竟然写的是“陆家父子关系冷漠”。
是那本书篡改了什么,还是他们父子感情后来真的疏远了?
这陆绪章到底怎么回事,后面也没再婚,也没孩子,结果和自己唯一的儿子还关系不好。
到了最后,四十多岁,一孤家寡人,儿子没了,难受的还不是他自己!
她这么思绪散漫地想着,就听到罗战松突然叫了自己名字。
之后,所有的目光全都看向她。
孟砚青疑惑地看向罗战松。
罗战松笑看着孟砚青:“孟砚青同学,请你说下当年总理对首都饭店的四个任务指示是什么?”
孟砚青看到罗战松眸中的笑意,那是料定她答不上来的笃定。
他既然知道自己答不上来,为什么刻意为难自己?
想看自己笑话?
视线相对间,罗战松眼中很有些意味深长,就那么笑看着她的反应。
旁边王招娣几个都微蹙眉,替她担心起来,第一次上课就回答不出来,这可怎么办。
罗战松便语重心长起来:“这位同志,上课还是得认真——”
这时候,孟砚青直接开口:“当年总理对首都饭店下了指示,四大任务分别是安全、卫生、服务和经济,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其次是卫生,最后才是服务和经济。”
她这么说出后,便清楚地看到罗战松眸间的惊讶,他显然完全没料到。
旁边王招娣几个都松了口气,又敬佩得很,孟砚青回答得可真好!
罗战松愣了好一会,到底是扯出笑来,道:“孟砚青同学的回答非常全面准确!”
他微吸了口气,继续道:“你们永远记住,来到我们首都饭店,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职位,你都要同时兼具一个任务,那就是安全保卫工作,关键时候,客人有危险,我们就必须首当其冲,毫不客气地说,我们要过去为客人挡子弹,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这才是我们首都饭店服务员的第一行事准则!”
大家听着,纷纷鼓掌。
罗战松在那掌声中,却是眯起眼睛,打量着孟砚青。
这姑娘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陆绪章:她为了一口烧羊肉,记恨我十几年。
上一章读者fayanna说,老陆对砚姐是有感情的,只是比较能装。
感谢理解!这毕竟是小说,肯定有个欲扬先抑或者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