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暗夜中,晋王府的另一头,安也也在问小桃。

这本虐文里,确实存在不同国家。但因为原主中主要描写女主和荣晋之的虐恋,世界观并未细写,是以安也并不清楚具体是如何划分的。

之前天高路远,安也管不到那些,也就没有深究,如今那刺客语言别扭,这才勾起她的好奇。

她问:“小桃,我们大堰周遭,一共有几个国家?”

小桃正站在桌前擦洗,闻言脱口而出道:“加上大堰,一个三个。”

说完,她疑惑抬头,问道:“夫人为何要问这个?”

穿越这种事,安也无法跟小桃说,只能笑道:“你就当我今日被吓傻了,所以问问你。”

听到她这样说,小桃今日看到安也浑身是血的惊慌感觉又涌了上来,哽咽道:“夫人说什么呢?您那般聪明,必不可能傻的。”

“都怪奴婢,没能看好夫人……”说着说着,就要掉金豆豆。

安也看不得她哭,连忙哄道:“是我说错了话,这事不怪你,莫要哭了。我在这床上趴的无聊,你就当给我解解闷,同我说说周遭几个国家的事。”

“奴婢没读过书,知道的不多。”小桃止住哭,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看向安也。

“无事,你知道多少,尽数说出来便是。”

小桃这才点头,用衣袖抹抹眼泪,开口道:“如今天下三分,除开大堰,还有夏、赤两国。这三国中,属我们大堰国力最为强盛,其次便是赤国,夏国十几年前还算强盛,但在十年前的那件事后,就越发衰败起来。”

“十年前,是什么事?”安也疑惑问。

小桃缩了缩脖子,似乎对那件事还有些战悚,“十年前,夏国宫宴,夏国先皇连带着几位宠妃都在宴后被刺杀,据说当时情形十分惨烈,尸体上淌出的鲜血和葡萄美酒混在一起,险些汇成一片血海呢。”

安也接着问:“谁杀的?”

小桃摇摇头,“一直不知谁是凶手,那时夏国人人自危,将那刺客称为‘修罗’,还以为他会搅动更大的风云,没想到平地惊雷之后,倒再无动静了。”

“不过……”小桃压低了声音,又说:“也有消息说,夏国先皇死后,夏国失踪了一位皇子,夏国先皇和他那些嫔妃,便是被他所杀。”

“弑父?!”安也倒吸一口凉气。

小桃点头。

这种书中自己衍生出来的故事人物,在安也看来,大抵可以和纸片人画上等号,她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只当个故事听听。

听完之后,跟小桃一同感慨一番,又学着那刺客口音说了一句,便问:“你听着,这个口音像哪国的人?”

“夏国偏北,赤国偏南,南方温婉,北方豪放,这口音听着,大抵是夏国那边的人。”小桃歪头想了想,才道。

安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个夏国刺客,为何会千里迢迢来晋王府找一个侍卫?

莫非……郁宴和夏国还有什么联系么?

安也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其中关键,遂无奈放弃。

与其在这里瞎想,不如明天直接去问。反正那木头明日就会来她院中守着,她有的是时间试探。

她动动身子,揉了揉因长时间趴着而被压的有些发疼的胸口,道:“时候不早了,小桃,你不必在这守着,先去休息罢。”

小桃点头,掐灭案上烛火,悄声走出门。

缕缕灯烟散于暗夜,朦朦月色被窗纸拦下,只得撒向小轩窗。

晋王府最后一盏灯熄灭,万籁俱寂,只须蟋声。

突然,一个矫捷的身影自其中一个小院中飞出,他逆风前行,披星戴月,脚尖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轻点,犹如一只在夜色中奔跑的黑豹,速度快如闪电,却谁都没有惊动。

那身影穿过竹林,最后停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前面。

他身姿挺拔如松,自门前站了许久,才伸出推开门。

狱门前,歪歪斜斜靠在门上的侍卫突然惊醒。

他手忙脚乱的握住刀,警惕看了一圈四周,又推醒了身侧的同伴。

“怎么了,怎么了?!”同伴骤然惊醒,连忙喊道。

侍卫蹙眉,“我刚才好像看到有道黑影闪过去了?”

“在哪呢?”同伴抹了一把脸,拔出刀。

两人凝神观察片刻,除却夜晚风动,寻不到半个人影。

同伴打了个哈欠,又重新收回刀,懒懒道:“你莫不是看错了?这大晚上的,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没有。行了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先凑合着睡一会,等天亮就有人来换班了。”

……

狱内。

郁宴垂下眼,俯瞰着面前气若游丝的男人。

男人脸上还挂着刚刚被泼的刺骨冷水,骤然清醒,他脸上还带着些恍惚,深呼一口气后看向郁宴。

“夏国密探?”两人目光相接,郁宴冷声问。

那刺客一怔,看了郁宴许久,才咬着牙,恨恨道:“果然是你,你这乱臣贼子,竟还未死!”

郁宴恍若未闻,又问:“你是如何找来的?”

“呸!”刺客啐出一口,随后发出一阵难闻的嘶哑笑声,“弑父之人恶臭秽血,只需牵几条野狗闻一闻,循着味儿,自然就找来了。”

郁宴没有理会他的挖苦,只沉默下来。

幽深的眸子中,似乎有惊涛拍浪,搅动他刻意回避的那片暗渊。

良久之后,他涩声问:“文憧,过的可好?”

“陛下名讳,也是你能叫的!陛下派我们来,就是要我们将你这乱臣贼子抓回去,他亲自了结了你!”

郁宴却摇头,“我不会回去。”

他认真看向那面目狰狞的刺客,自记忆中找寻到了一张相似的稚嫩面孔,平静道:“我并未做错。”

刺客面目狰狞,“先皇被你所杀,大夏百年基业,骤然衰败,你这贼子,竟还觉得你未做错!”

他说罢,气急攻心,生生呕出一口血。

“他不是个好皇帝,败坏大夏基业的不是我,而是他。”郁宴道,“卢仆,你自小跟在他身边,你该清楚。”

卢仆一怔,口中辱骂骤停,他双唇颤动,许久才问:“……你记得我?”

郁宴眸光中,映出他残败模样,他轻声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卢仆脸上那铺天盖地的恨意,竟就这般硬生生僵在脸上。

他睁大眼,与俯瞰着自己的男人对视。

过了许久许久,他以之前截然不同的调子,平静道:“找到这里来的,只我一个。”

“我知道。”郁宴答。

“你确确实实,是个该千刀万剐的乱臣贼子。”

“嗯。”郁宴点头。

“你后悔吗?”

“不。”郁宴答得很快,仿佛这个问题本就不需要思考。

“……好。”卢仆静静闭上眼。

他在黑暗之中,越过昼夜交替,跨过万水千山,在倒转的时空里,看到自己少年的模样。

卢仆自有记忆起,他就知道,自己是个暗卫。

他生在黑暗,为主人而死,便是他的毕生使命。

他七岁时,师父将他带进皇宫,他看到了泡在酒池肉林中的先皇。

卢仆怕先皇,宫中的奴仆都怕先皇,怕他喜怒不定的性子,怕他一挥手,便能夺去一条命。

卢仆便在见他的第一面时,险些丧了命。

他不小心将御前的酒盏泼出去一点,先皇大发雷霆,命人将他抓来,直接废去手脚。

一个暗卫,没了手脚,就等于丢了命。

七岁的卢仆很害怕,他缩成一团,嘴里不停说着求饶的话。

他想,他完了。

但没有。

他看到一个比他矮上一头,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对先皇道:“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小心绊住这个小侍卫,他才会失手泼出御酒。”

先皇还是很生气,但不是对他了,而是对那个小男孩。

他破口大骂:“又是你这不成器的逆子,真当蠢与禽兽,谁让你来宴上的,给我滚回去!”

卢仆看到他黯然退下,他认得他,先皇的第二子,一个自云端跌落的孩子。

卢仆不懂他为何会救自己,于是他就去问他。

比他矮上一头的小皇子似乎刚挨了一顿打,他脸上青青紫紫,却笑着对卢仆说:“没什么缘由,想救就救了。”

他还说,“生而为人,就要遵循各自的命,我们改不了命,就做的再好些。”

卢仆记住了。他记了很久很久,记了一辈子。

所以他不懂,为何那个跟他说要‘认命’的人,会杀了皇帝,搅了乾坤,变成‘乱臣贼子’。

然后,他带着满心恨意,带着诛杀乱臣贼子的使命,踏上了前路。

他想要他已经死了,又期待他还活着,他想要亲自问一问那个人,他可否后悔过。

现在,他问了。

卢仆突然呼出一口长长的,跨越了十年之久的郁气,“这条命,就当是还你的。”

清晨,晋王府中一阵骚乱。

安也起不了身,只能趴在榻上听小桃说:“昨日那刺客死了!王爷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正处治昨夜守牢的人呢。”

安也一怔,下意识想到郁宴。

是他……杀的吗?灭口?

她问:“怎么死的?”

“仵作来验过,是自尽的。”

不知为何,安也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又问:“郁宴呢?”

小桃往门前一指。

安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艳阳高照,一身黑衣的男人侧身站在门外。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纤长的睫毛都勾勒的一清二楚。

他垂着头,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安也却觉得,他身上原本已经降下来的疏离感又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如同一座沉默的,被风霜吹打过的破败石像。

安也情不自禁地,开口唤了他一声:“郁侍卫。”

石像轻动,转头看向她。

安也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那眼中不再是黑沉沉的深潭,而是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一向冷硬的木头被雨打湿,露出了最深处腐烂的苔草。

安也突然不想再去深究那刺客的事了,每个人都有秘密,郁宴有,她也有。

所以她勾起唇,轻轻笑了下,什么都没问,而是道:“郁侍卫,我想吃莲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