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菜不和胃口吗?”荣晋之往安也碗中夹了一块青菜,问道。
安也摇头,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这幅身子本就娇弱,胃口也小,安也只是吃了几筷子,便能感觉到饱了。
“怎么吃得这般少?”荣晋之皱眉。
她碗里的饭都没见少。
安也面无表情扯谎,“许是近日多病,胃口也不甚好。”
“我带来的药,可煎上了?”
安也点头,“已经吩咐秋兰去煎了。”
“这几日天气不错,若是无事,在府中多走一走,见见太阳,病好的也快些。”
安也一顿。
他说的这话倒也没错,一副娇小姐的身体,锦衣玉食倒没什么,要是逃亡,这就是最大的累赘。
她想了想才道:“是该运动一下了,我观旁人学武之后身子要比寻常人康健些,不若我也学上一学。”
荣晋之一笑,想也没想的拒绝道:“武艺哪是你这种娇娇能受得了的。”
安也眉头轻蹙,“可昭仪公主就会武,我若是可以自保,便不必怕她了。”
“这……”荣晋之一顿。
昭仪公主昨日才来,荣晋之也是看到了的,虽然昨日哄了她一天,但她的脾气他清楚得很,日后她火气上来,肯定会再来。
“我多给你安排些护卫……”
正说着,安也却突然凑近他。
她眸中含着未散的雾气,长发因她的动作自肩头滑下,自荣晋之手背轻扫。
身前的女人轻声软语,“晋郎,你便应了我吧……”
荣晋之哪里还能拒绝,他转念一想,安也这等身体,说是学,也不过是坐在一旁看旁人练武,压根不可能学成真的功夫。
她这样说,也不过是女人闲来无聊,找些趣味。
他点头,“若你想学,我每日早朝回府,便来教你。”
安也却摇头,“你回时太晚了些,我看书里说,清晨就是学武的最好时候,不若……”
她转头,目光定在沉默站着的郁宴身上,“不若让郁侍卫教,他武功高强,定能教会我。”
这话一出,荣晋之和郁宴皆是一怔。
郁宴站在门口,怎么也没想到话会转到他的身上。他抬起眸子,看向不远处娇笑着的女人。
那女人看着胆小,动不动就泪满盈眶,却又胆大包天到深夜跑去陌生男子的宅院。
她满眼真诚的告诉他,那是她专门做给他的糕点,但又对另一个男人说那是做给他的,他这等人,根本不配。
郁宴并不在乎她的奚落,只是为何,她又要让他教她学武?
郁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笑时若春光明媚,说出的话却冷硬如刀。
他垂下眸子,弯腰行礼,“属下愚钝,恐难当此任。”
荣晋之也点头,“怕是不行,郁宴要陪我早朝。”
“晋郎这般英武,怎还需要一个侍卫作陪?”安也雪白柔夷勾上荣晋之手臂,软声道:“我瞧郁侍卫是晋郎亲信才这般提议,若是旁人,我可信不过。”
荣晋之被她哄得飘飘然,他嗅着身侧幽香,脑中不似先前清明,迟疑道:“……确是如此。”
安也乘胜追击,“晋郎不想让安儿身子康健吗?”
荣晋之刚才答应之后,也有些别扭。他一个王爷身份,就算再怎么宠幸美妾,也没有像舞姬一样为她舞剑的道理。
“自然想的。”他将安也拥入怀中,顺水推舟道:“那郁宴明日起就不必随我上朝了,你在府上,好好教导夫人武艺。”
“……是。”郁宴抿唇,抬头看了一眼安也,随后微微一怔。
那位柔若无骨躺在荣晋之怀中的女人,此时正悄悄转过头,朝他快速眨了眨眼。
她的双眼生的大而明亮,卷翘的睫毛上下翻飞,漆黑的眸中含着她独有的狡黠,哪还有半分刚才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去看荣晋之。
后者沉浸在温香软玉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的情况。
没由来的,郁宴想起不久前他在客栈听说书人讲过的志怪故事。若是世上真的有吸人精魄的妖精,恐怕就是她如今这副模样。
*
饭后,郁宴跟同荣晋之一起回主院。
两人一路静默无言,进了书房之后,荣晋之脸上没了面对安也时的宽和笑意,冷冷道:“日后你便只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招数,万不可真的教会她,特别是轻功。”
“是。”郁宴垂头。
“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万不可惹恼了她。”
“是。”
荣晋之沉默片刻,又突然道:“郁宴。”
“属下在。”
“她是我的女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心下应该都清楚罢?”
郁宴脑中突然闪过昨夜与她贴近的画面,手臂处似乎还停留着她浅浅呼吸留下的微妙触感,他浓密睫毛垂下,眸中辩不出情绪,淡淡道:“属下自然知晓。”
荣晋之低低“嗯”了一声,他看着郁宴此时低眉顺眼的模样,又说:“我自是信你的。十年前若没有你,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他顿了顿,喝下一口清茶,“你身上所藏着的东西,我不会追究,也无意追查,你便安心待在王府,我必不会薄待与你。”
郁宴呼吸停滞,手掌忽的攥紧,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出一个“是”字。
荣晋之这话,即是宽慰,也是警告。
他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如若背叛,他所有的一切,都将公之于众。
碧空如洗,暖阳当空,郁宴一身黑衣沉默的在旮旮旯旯中穿行,如同一只隔绝了世间的孤独困兽。
*
两人离去之后,安也便也出了房门,向院中走去。
荣晋之给她的这个偏院虽比起他的主院小上不少,但该有的却不缺,离远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厨房。
昨日安也的糕点,便是在这里做的。
既然荣晋之提了糕点的事,她怎么也得做个样子,做出一些送去给他。
厨房此时烟雾升腾,是厨房调来的丫鬟在为她煎药。
安也闻着浓郁药香,站在门前问道:“小桃,药可煎好了?”
小桃缩在灶台后面,闻言探出一个小脑袋,她被呛得咳嗽两声才道:“回夫人,还需要一炷香时间,便煎好了。”
小桃生的瘦小,人又寡言,但性子却好,昨日做糕点时她也在,安也不会生火,多亏了有她帮忙。
安也昨日曾提起荣晋之试探过小桃的反应,见她缩做一团,满眼都是战悚之后,才确定她并不是荣晋之派来监视她的。
她有意于小桃套近乎,一来二去,两人也熟悉了。
“春兰、秋兰,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安也道。
“这怎么行。”春兰答,“夫人金枝玉叶,厨房这等粗活,还是让奴婢做吧。”
“我要做糕点,你们会么?”
“这……”昨日她俩是有帮忙的,奈何确实不会这等手艺,只能在旁干站着。
“好了,下去吧,我又不会出院子。这里有小桃帮我就好。”
春兰和秋兰对视一眼,各自应了一声,便回了偏房。
见她们身影消失,安也踏进厨房内,直接道:“药先不要煎了,昨日做糕点的材料,再去准备一些。”
“是。”小桃并不多问,她将药煲端下,又换上一口更大的锅子。
安也将衣袖束起,开始揉面。
一边揉,一边状似无意般闲聊道:“小桃,你进府几年了?”
“已有三年了。”小桃乖巧答。
“晋王府刚建,便进来了?”
荣晋之也是这几年才封王,封王之后才建府。
小桃点头。
“府中的奴仆,都是和你一同被买来的吗?”
小桃原想点头,刚点了一下又摇了摇头:“除了郁宴侍卫,其他的都是。”
这并不奇怪,荣晋之封王的战功,大部分都是郁宴给他挣得。
安也顿了顿,又问:“对于郁宴,你知道多少?”
“郁宴侍卫?”小桃一懵,似乎认真想了想,之后才说:“郁宴侍卫不常和我们交谈,与他相熟的就只有章遂侍卫。奴只知道,他们经常一同饮酒。”
章遂侍卫……想来就是昨夜里在窗外与郁宴交谈的男人了。
“那你知道郁宴平日里可有喜欢的东西?”
小桃摇头,“奴婢不知。”
“女人呢?郁宴有相熟的女人吗?”
小桃双眼睁大,似乎没想到安也为何问起这个,呆愣一下才道:“没有的。奴听说前些年有个主院的侍女看上了郁宴侍卫,原想与他相好,却不料直接被郁宴逐出王府了。”
安也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木头被侍女纠缠的场景,顿觉好笑。
他一定会拿出他那柄从不离手的剑,指着试图靠近他的女人,对她硬邦邦的说句“请自重”之类的话。
两人说话的功夫,安也手中的枣泥糕也成型了大半,有了经验,她这次做的比上次快了许多。
炊烟袅袅,白日过半,安也将模具里的枣泥糕依次乘出,用一个木质托盘装着,慢悠悠往院中走。
她这次做的显然不如上次用心,上次是她一个个亲自捏成的兔子,这次不过是用模具随意应付了下。
安也刚想去叫春兰,让她给荣晋之送去,却见院门外突然略过一个黑色影子。
这不是刚才谈论过得木头,又是谁?
安也一喜,连忙喊道:“郁宴侍卫!”
那黑影前行脚步顿了顿。
那道将他和世间万物相隔的屏障被戳开一个小洞,一个女人声音自外传来。
她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让郁宴一僵。
“郁宴侍卫莫要忘了方才约定之事,校场人多,我羞于面人,便麻烦郁宴侍卫明日来我院中教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