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满红账的房间陷入沉默。
荣晋之面色阴沉,他紧紧盯着这个喜床上断不该出现的匕首,身体周遭开始散发一种风雨欲来的暴躁感。
他府中的奴婢各自底细他都清楚,在枕下放匕首这种事,是绝不会做出来的。
能这样放的,就只有一个人。
他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整个人欺身而上,狠狠捏在安椰下颌。
安椰…也就是如今的安也只觉眼前一黑,随即被那股力道重重推倒在榻,颌骨疼的厉害,似要被生生捏个粉碎,她哪里见过这种情形,浑身下意识发出轻颤。
她强行压下自己反抗的本能,双眼飚出泪花,却还是镇定的张口道:“这,这是阿爹生来送我的及笄礼。”
荣晋之抿着唇,‘哦?’了一声,眯眼看她。
安也忍着巨痛,继续一字一顿的说:“阿爹向来疼我,这把匕首,是他专门花了重金请最好的工匠做的。”
她感觉自己下颌上的力道放松了些。
她稍稍缓了缓,随后伸手拭泪,微凉指尖在他大手划过,“他去的匆忙,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了。我不舍离身,便带了过来。”
安也演的过于真切,荣晋之虽还有些将信将疑,面色却缓和不少。
见他松动,安也一咬牙,忍着排斥,伸开双手环在荣晋之身上,朝他轻声软语:“我也是情难自已,晋郎,你不会怪安儿吧?”
自从长公主府覆灭之后,安也对于荣晋之便是一副极为排斥的模样,许久没有于他这般亲近了。
如今温香软玉重新入怀,荣晋之嗅着她发间清香,满腔的怀疑都变成了另一种火热的欲/望。
他放开捏在她颌骨上的手,转而去触碰她苍白的脸。
盛怒过后,再看身下女人的凄惨模样,不由的生出无尽怜惜。
“此乃人之常情,我又怎会怪你。”他喉结滚动,低声道:“我见安儿身子尚可,不如今夜……”
话还未说完,怀中的美人又是一阵猛咳。
荣晋之:“……”
安也边咳边退,轻轻推了推荣晋之,重新拉开与他的距离,捂唇道:“晋郎不怪安儿便好,方才是安儿逾矩,妾病气缠身,万不能染上晋郎。”
“更深露重,王爷不必管我,公务才是要紧事。”
话已经说到这里,荣晋之方才也承诺今夜不宿在此,只能作罢。
他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安也一眼,留了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便推门离去。
*
见荣晋之出来,立于窗边的郁宴也沉默的跟了上去。
他离得近,武功又高,刚才房内的对话显然都听的一清二楚。
荣晋之走出院门,突然停住,回头看他。
郁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探究,没有好奇,犹如一个静默的影子。
荣晋之停,他便也跟着停下。
“郁宴。”荣晋之望了一眼安也投在窗前的身影,沉声问:“你会把利刃藏于床榻吗?”
“会。”
荣晋之挑了挑眉,惊讶的看他一眼,“你武功深厚,怕是睡梦之中,也无人伤的了你。”
“只是习惯。”郁宴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那你觉得她刚才所说,是真是假?”
“属下不知。”
荣晋之早已习惯了他这幅样子,也没有继续问,而是转过身,边走边道:“你亲自去一趟苏太医府上,给她抓些治咳疾的药送去。”
“是。”
“等等。”
郁宴转头。
“吩咐下去,今后府中奴仆,对她皆以夫人相称。”
“是。”
*
当晚,苏太医府中遭袭,那贼人一身黑衣,出手阔绰,硬是逼着他连夜抓了十几幅贵重草药。
苏太医受了惊吓,连着几日都宿在宫中,生怕夜半再被抓起来煎药。
当然,这些都和安也没关系,她静听片刻,确定荣晋之真的走了之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用的力道实在不轻,如今她脸上艳红一片,还一下下的生疼。
她自心中骂了荣晋之一通,待平静过后,又开始思考起来。
荣晋之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个不安分又过于危险的元素。虽然她今晚侥幸过了关,也保不齐荣晋之什么时候忍不下去,再来逼迫与她。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逃出去。
但原主的父母都死了,她在外也没有别的亲眷,身旁还有两个寸步不离跟着她的丫鬟。只凭她自己的力量逃出晋王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如果真的逃出王府,她一个貌美女人,还挂着郡主的名头,独自走在街头,那就是往狼窝里扔下的肉,生命安全堪忧。
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武功高强,还能保护她安全的帮手。
正想着,窗外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安也还以为是荣晋之又折返回来,急忙收了心绪,转头就见窗台上突然多出一大包黄纸包裹的东西。
除此之外,再无半个人影。
她静等片刻,见确实没了动静,这才起身上前,小心靠近那包东西,仔细查看起来。
看模样,很像是古装剧中常见的中药模样,几包折好的黄纸方块被一根麻绳串起,末尾处,还附了一张不大的信纸。
信纸上墨迹未干,应当刚写不久。字迹苍劲有力,犹如亭亭青松。
“一日一副,空腹煎服?”安也小声读了出来。
还真的是药。
是用来治她的咳疾的?怎么不进门,反而悄无声息的放在窗台上?
她回想起站在窗外的那个男人。
…郁宴?
那个木头应该不会这么好心,恐怕是荣晋之让他送的。
她的咳疾本就是装的,如今这药给了她,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她刚要放下字条,却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武功高强,能够带她逃出王府……
还有哪个人能比郁宴更合适呢!
譬如暗夜行舟,前路突然传来希望的光亮,安也忍不住欣喜起来。
欣喜之后,却又皱起眉头。
以他今晚对她的态度,和原文中对于荣晋之的忠诚程度来看,要让郁宴出手帮她,恐怕要比登天还难。
但她思前想后,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贴满囍字的房中熄了烛火,平稳的呼吸声透过窗纸传入窗外人的耳中,郁宴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间,随后足下轻点,悄然离开院子。
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
翌日,安也起了个大早。
她有些认床,再加上刚一穿越,本就没什么安全感,昨晚睡得并不安稳,天色蒙蒙亮时,便起身换了衣服。
荣晋之派给她的两个丫鬟一个名为秋兰,一个叫做春兰。
春兰看着更沉稳些,秋兰则更活泼。
她们须得早起准备,听到安也的动静之后,便急匆匆赶到门前,朗声道:“奴婢该死,竟不知夫人已经起了。”
“无事,是我起早了。”安也应道。
两个丫鬟端着清水,开始忙活着给安也梳洗起来。
她们手脚麻利,不出片刻,便梳了一个漂亮流云髻。
收拾妥当之后,安也问:“几时了?”
“回夫人,卯时了。”春兰道。
安也点头,状似无意问道:“你们如今歇在哪儿?”
“奴婢歇在隔壁偏房。”
贴身奴婢一般会住的近些,方便主子随时使唤。
“那府中其他的奴仆呢?”
“除了贴身伺候王爷的几个,大多都宿在下人房内……只有一人例外。”
“谁?”
“郁宴侍卫。”春兰语气中满是艳羡,“他的住处离下人房颇为接近,却是个单独的院子。”
安也一顿。
同样是下人,郁宴能拥有和夫人同等的院落,可见荣晋之对他的重视程度。
她站起身,对她道:“闲来无事,你便带我下人房那里走走吧,正好熟悉一下环境,以后府内各事,还要依靠他们操办。”
春兰轻声应是。
荣晋之只吩咐她们看好安也,不让她出王府。至于其他的,安也要什么,她们就要给她什么。
安也走的很快,一开始有春兰带路还好,等确定了方向,她便自行走在前面,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安也的确着急。
她今日早起,就是为了避开原文里她婚后第一次被虐的剧情。
再过一会,昭仪公主就会带着侍从来‘教训’她了。
荣晋之这人不仅渣,还是个时间管理大师。他一边和女主安也浓情蜜意,一边又搭上了宫中最受宠的昭仪公主谢婉婷。
与安也天真善良的性格不同,昭仪公主生来娇纵,是个十足的霸道美人。
她正值豆蔻,原本就有择婿的心思,在荣晋之刻意运作之下,她也毫不意外爱上了男主。
原以为一切都好,等她及笄之时便可直接求皇帝赐婚,却不想荣晋之连知会一声都无,直接就在后院藏了个女人。
特别是这侍妾居然还与她沾亲带故,是个逆贼之女。
她昭仪公主的驸马,院中却还藏着个美艳“郡主”,若是传了出来,还不知道世人会如何看她。
昭仪公主收到消息之后一夜未眠,不等天明就出了宫,就想着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勾引她未来夫婿的前‘表姐’。
这是她与昭仪公主第一次正面冲突。
原文中,她前夜先是被荣晋之折腾,接着又被昭仪公主打的皮开肉绽,此后整整三天三夜起不来床。
安也光想想就觉得肉疼。
她实在不想去见荣晋之,思量过后,还是决定去先利用郁宴稳住昭仪公主。
他性子直接,不通人理,正因如此,才掌管着晋王府一切刑罚。
其中就包括一条——晋王府内,禁止私斗。
昭仪公主心悦荣晋之,他明白郁宴之于荣晋之的重要性,若有郁宴阻止,她自然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院内竹影摇曳,安也踏过一排石板路,还未见前方庭院具体模样,便听到身后一阵巨响,随后一声娇喝传来:“安也那个贱蹄子在哪?快把她给本公主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