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子,我错了。错不该自作聪明,错不该乱瞄乱看,错不该腹诽主家是非。”
白驰没料到她都不打算兴师问罪了,她倒先招认了,顿时有些兴味,问:“还有呢?”
铃兰就怕她什么都不问不说,冷冷的盯着人看才吓人嘞,闻言反而暗暗高兴起来,直言道:“奴婢昨儿还看见娘子将咱们的身契都烧了,还将三老爷和府里几个混账少爷痛打了一顿,奴婢看得痛快,当时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跟着主人,至死不悔!”还不止呢,连房契、外放的利子钱收据都闹着玩儿的一把火给烧了。她揍人只留命不留手,面上身上都溅了血,作恶的人看着她犹如撞上索命恶鬼,铃兰却觉得她分明是惩戒邪魔的护世天王,金刚降世。
铃兰说到兴头上,还要再说,她是聪明人,很会逮着机会表现自己,谁知白驰忽然抬起手按了下嘴唇。
下一刻,沈寂蹦跳着进了屋,他虽然在沈家备受压迫,一直都修炼隐身大法,弓着身子夹紧尾巴做人,可在喜欢的人面前,又会露出纯粹的少年模样。
“小驰!”他兴高采烈的喊了声,一脚踏进屋,看到铃兰跪在白驰面前,身上蓬勃的气息一变,敛了笑容,往白驰面前一站,“怎么了?可是她有什么不妥之处,让你发现了?”
“我就说这丫头有古怪,明早就让她走,咱们这座小庙容不下她!”
白驰笑了下,“哪有,是她怕我撵了她走,搁这求我收留呢。”
沈寂狐疑的看了铃兰一眼。
铃兰乖觉,扑地一拜,“求郎官、娘子收留。”
沈寂让开一步,像是生怕白驰为难似的,将她往屏风后拉,说:“娘子,你觉得如何?你要不想留她不要为难,我来说,我来做这个恶人。”
铃兰扑在地上,想:都声音这么大了还躲开干嘛呀?
白驰轻笑,温温柔柔的,“挺机灵一小姑娘,手脚也麻溜。”
沈寂摇着她的手,“那就留下她,都听娘子的。不过你要是哪天嫌她了,尽管告诉我,我知道你心善,做不来恶人。”
铃兰想:郎官说的这个人是我认识的白娘子吗?这中间的误会有些大啊。
沈寂打发铃兰回住处休息,铃兰还有些犹豫,她还没伺候主子洗漱体现自己的价值呢。沈寂嫌她碍眼的很,这不是还有他嘛,当他死的?
二人一来一回打了通眉眼官司。铃兰心中不服,又不得不恹恹的走了。
转回头,沈寂马上说:“娘子,出大事了!”语气夸张,表情却是喜悦的。
白驰不急不躁:“哦?”
沈寂附到她耳边,神神秘秘道:“我刚才和侍书一起打扫马车,里里外外的打扫,发现铺盖的夹层下木板松动,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白驰:“嗯?”
沈寂:“元宝!好多的金元宝银元宝!娘子,你知道这事吗?不会是沈家有什么阴谋诡计想害我吧?”说的就跟他不是沈家人似的。
白驰:“嗯,我知道。”
沈寂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顿了下,“什么?”
白驰:“这些金子银子是我放的,我的嫁妆,原本想着等过些日子再写信告诉你,那些是给你赴京赶考的盘缠。所以,你放心,不是什么阴谋阳谋。”
沈寂定定的望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拉住她的手,抬起来又放下,上上下下看她,“娘子,你怎么做到的啊?族老们真将你的嫁妆还你了?他们真这么好心?他们可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你……”
剩下的话被白驰叼在嘴里再也说不出了,白驰有最有效的方法制住他,保管他老老实实,一整个听命行事,指东不敢往西。
夜里安置后,白驰一直没有睡着。她无意识的睁着眼,眼珠子凝固不动。
多没意思啊,她这无趣又可悲不知何时是尽头的人生。
浓稠的黑夜压在她的胸腔,像无形的手,抓挠她,撕扯着她。将她嚼碎了吞噬殆尽,又吐了出来,她就像是没有归处的幽魂,看着自己稀碎的肉身,挑挑拣拣,又拼凑出一个状似完整的自己。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连猫狗都不再叫唤了。死一般沉寂的夜,只剩她一个夜不能寐。
醒着和睡着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一睁眼,又会回到最初。
她做下的任何事,留下的任何痕迹都会被抹消。
孤独如影随形,绝望永生相伴。
“小驰,你怎么还不睡?”有人侧过身将她揽住。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头顶,他的声音并不含糊,不像是刚刚醒来。倒像是一直醒着,沉默着,等待着,终于是忍耐不住试探着出了声。
他将她又抱紧了些:“同我说说吧,我知道你有心事。你不说,我不会乱猜。”
“一个人要是心里装了太多事对身体和精神都不好,你要不愿我说话,我可以听你说。”
“……小驰,也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巨大的悲伤突然铺天盖地压了下来,白驰想哭,可是她发现眼睛干涩,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
沈寂的拇指横了过来,擦过她的眼,大概是他也觉得她应是哭了,想为她拭干眼泪。
白驰却突然动作,双手握住他的右手,狠狠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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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有嘈杂的叫卖声,孩子的追逐吵闹声,还有人捏着嗓子尽量小声的驱赶,那声音是熟悉的,又很陌生。
直到有女人尖着嗓子叫骂,“凭什么不给我家孩子在这玩?凭什么?这客栈你包了啊?都是花了银子的凭什么惯着你家!”
白驰倏忽睁了眼。
沈寂在门口轻声劝说了几句,急急推开门,见到白驰直愣愣的坐着,又气又无奈,“吵醒你了?现在不讲理惯着孩子的太多了,我让侍书看着点,那小子不会说话容易得罪人。”
白驰一定一定的转过脸,像是忘了擦油的机械轮轴,看上去有些吓人。
沈寂面上忧色更甚,上去抓过她的手就要诊脉。
白驰像是成了受人控制的傀儡,掀开被子,外衣也不披一件,散着头发赤着脚,直直就往门外冲。
沈寂吓了一大跳,幸而他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后背猛地抵在门上,张开双臂,哐当一大声,吓得屋内屋外都是一跳。
沈寂冲过去那一刻忽然意识到白驰大概是得了梦行症,心念急转,不想因抱住她而惊吓到她,只打算拦住她不叫她出门,不料这客栈的老房子年久失修,房门摇摇欲坠,稍用力撞击一下,竟是这般惊天动地。
店家娘子也听到了撞击声,伸出脑袋,大骂,“哪个杀千刀的不爱惜我家屋子?弄坏的,是要赔钱的噢!休想抵赖!”
白驰冲他眨眨眼,盈盈的水光沾在睫毛上,她上前拉住他的一只手,像是怕美梦破碎,声音很轻:“阿寂,来,掐我一下,我看疼不疼?”
时间没有倒流,难道是绝境逢生,困局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