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奴离开后,陆琉来到神殿,和昨日的寂寥完全不同,如今神殿内外层层把守,已然是恢复了往日的森严。
她来到殿门外,左右两边的白衣守卫拦在了她身前。
“圣女大人留步。”
陆琉再一次意识到了巫月在神殿中真正的地位,面上却毫无异样道:“怎么?现在我不能进去吗?”
守卫对视了一眼,一人转身进入了神殿,另外一人行了一礼,“圣女大人稍等,属下通传一声。”
窗户是关着的,殿内有些暗沉。
坐在上首的大祭司身形一半浸在黑暗一半沐浴着晨光,巫焯的容貌非常昳丽,长发垂在身后,阴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左手托着脸颊,张口含住旁边侍女夹上来的菜肴。
大概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他半眯起眼睛,似乎有些享受。
一旁的巫云照旧黑袍缠身,和容光焕发的巫焯不同,不知为何,和昨晚相比他的唇色更加苍白,面孔白如薄纸,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一般。
但是如果再仔细看看他和巫焯的脸,就会发现两人的长相有些诡异的相似。
巫云吃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没有作声。
“不合口味?”巫焯看向他。
“……”巫云压下喉咙传来有些作呕的不适感,“饱了。”
巫焯笑了笑,他本就貌美,一笑更是容色照人,“你可要多吃些,把你这身皮肉养好了……”
如果不是桌子下首半跪在地,浑身鲜血淋漓的那三个人的存在,这副场景也勉强能算是温馨静谧的早晨。
“唔……唔……”那三人不断扭动挣扎,无数密密麻麻的蛊虫正撕咬着他们的血肉,他们痛的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只是他们的双腿早已被牢牢的钉在地上,口中塞着布块,布块浸满了蛊虫喜欢的药汁,他们连一声痛呼都无法发出。
这一刻,他们对大祭司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大祭司殿下,圣女来到了殿外,您看……”
“哦?”听到守卫通报,尽管早已察觉到了巫月气息,他仍旧仿佛有些讶异一般挑眉看向巫云,笑道:“我的圣女来了,你说要让她进来吗?”
巫云没有回答,垂下眼睛,视线轻轻扫过地上三人的惨状。
巫月没能离开,难道巫焯又改变了想法吗?为什么雀奴没有来通报?
他面色不变,心念几转。
巫云现在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美好,有一种事情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巫焯就会“病愈”,然后清理在这期间小动作不断的那些个长老,但是他没想到巫焯动作这么快。
想到这里,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了握。
巫焯捕捉到了这一点,笑得更开心了,“我忘了,圣女最不喜欢这些,瞧见了怕是要做噩梦。”
“只是我那一向胆小的圣女最近似乎变得勇敢了起来,想必对进入神殿也不那么抵触了……”
他方才还带笑的眼睛骤然冷了下来,挥开还要夹菜的侍女,“请我的圣女进来。”
殿外,陆琉鼻翼轻轻一动,好浓重的血腥味……
片刻后,守卫出来了。
“圣女大人请进。”
“嘭——”
沉重的大门在她身后关上了,没有开窗,殿内十分昏暗,只透出几缕光线照在上首坐着的人身上。
陆琉只抬起眼睛看了上方的巫焯和巫云一眼,便低头行了一礼,动作挑不出错,但是很明显少了往日的拘谨和怯懦,带上了一些漫不经心。
“阿月,到我身边来。”巫焯面无表情的对她招了招手。
陆琉颔首,抬步走上前,脚底沾染了一片粘稠,那是地上挣扎之人的鲜血。
“阿月,几位长老在我病重期间妄图沾染大祭司之位,你说我该怎么罚他们呢?”巫焯盯着她,眼神幽深。
陆琉看也不看地上三人的惨状,启唇道:“杀。”
“哈哈哈!”巫焯忽然大笑出声,“阿云你听见了吗?看来阿月比你心恨呢!不愧是我的圣女。”
巫焯变脸比翻书还快,他指了指已经快没有气息的那三人道,“带去蛇窟。”
轻描淡写地处理掉昨日还高高在上的几位神殿长老,巫焯又殷切的对巫月笑道:“阿月昨晚睡得好吗?”
竟是一副要促膝长淡的架势。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大祭司忽然病愈,又以雷霆手段处理掉了三位跳的最欢的长老,现在又对圣女言笑晏晏,谁也不知道大祭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他们都意识到了,大祭司还是那个能轻易掌控他们生死的人。
……
这朝食吃了足足一个时辰,巫焯终于乏了,挥手放巫云和巫月回去。
两人一齐走下台阶,快到殿门口时,陆琉忽然听到巫焯的声音,“圣子圣女终身不得离开南疆,除非你们能成为大祭司。这个……你们是知道的吧?”
砰的一声,殿门再次关上,将巫焯肆意的笑声关在了殿内。
巫云什么都没说,甚至从巫月进入殿内后,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陆琉却有意试探,见巫云脚步不停,就要和自己擦肩而过……
她伸手扶住了巫云的肩膀。
“阿云哥。”
巫云一顿,这个称呼,从巫月十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他已经不记得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从巫月亲眼见到他用几个活人练蛊开始。
历任圣女都是巫术和蛊术兼修的,但是巫月十分排斥蛊虫,因此对于蛊术的修习十分敷衍,也不知为何大祭司对于这件事倒是并不在意。
“阿云哥今日似乎脸色不太好。”陆琉声音淡淡。
巫云往前走了一步,刚要开口,面色猛然一凝。
这是……
他立刻回头,看见巫月那张美丽的脸庞,他瞳孔有些涣散,想要说的话再也开不了口。他忽得微微弯腰,喘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再睁开时,巫云的眼睛带上了潋滟水光,声音也和之前的冷淡判若两人,变得十分温柔含着丝丝情意,他低低唤了一声,“阿月……”
……
“主人,请允许我提醒您,方才你种下相思蛊的对象是巫云,南疆神殿圣子,不是凌无双。”
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过动静的系统9375在陆琉回到房间后,忽然出声。
陆琉思索着巫焯容光焕发的脸,随意道:“把相思蛊再下给凌无双?还嫌不够恶心吗?”
“也是,你并不是人,应当无法理解人类的伦理道德。”
系统默然片刻,“但是对凌无双下蛊,或许是完成任务最好的方式。您不是巫月,不会爱上他,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凌无双是个畜生,所以才勾引自己的亲妹妹。但巫月不是,所以她才这么痛苦,你明白吗?”
陆琉有些不耐烦,不欲多说。
对巫云下蛊不过是一时兴起。
但是巫云的反应却很有意思。
陆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样会伪装自己的人真的会去给巫月收尸吗?
昨夜她将巫蛊秘籍看了一遍,已经把内容熟记于心。秘籍中提到蛊术修习到一定境界,便可以身化蛊,将自身炼成蛊虫,寄生在他人身上,吸取那人的生命力。
按照巫焯掌控神殿的时间来说,他起码有六十岁了,但是他一直以一副少年的面貌示人,今日见到的他简直像是个吸饱了生命力的妖物一般靡丽。
而被他吸取的人必然是巫云无疑,或许二十年前巫焯收养巫云的目的便是为了他的身体。
如果他完全吸收掉巫云的生命力的话,那么最后出现在悬崖下面为巫月收尸的人,到底是巫云还是巫焯呢……
不,只会是巫云。
巫月自己都没有发现,巫焯对她其实有些微妙的厌恶。凭着巫焯对神殿的掌控,即使有巫云的帮助,她也不可能完全避开巫焯的耳目和凌无双接触。
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巫焯有意为之……
巫焯似乎很想看到巫月发现凌无双的真实身份后痛苦的样子,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为巫月收尸的,他巴不得巫月坠入更深的地狱,万劫不复。
但想必巫焯自己也不会想到他纵横南疆几十年,最后在巫云身上翻了车。他能吸取巫云的生命力,不代表巫云就没有反击的实力。
陆琉从巫月的记忆中知道,巫云作为圣子来说,在神殿中的地位仅仅次于巫焯。
和空有虚名的巫月不一样,巫云早早就参与到了神殿各项事务中,深受巫焯器重,隐隐有培养下一任大祭司的意思。
所以那几个长老才这么着急,他们年纪不小了,如果不能在这个时候夺权,待巫云成长之后,他们就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巫云的巫蛊天赋和巫焯这个天纵奇才相比也不差什么,甚至在南疆有小祭司之称。
也可见南疆民众对于巫焯的崇敬,大祭司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一个代代传承的称呼,而变成了巫焯的专属。
想要扳倒这样的巫焯,巫云一定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
陆琉想到这里,又拿起原本装有相思蛊的小瓷罐。
没有了子蛊,罐子里孤零零的只剩母蛊。是的,陆琉虽然把子蛊打入了巫云体内,但是她并没有服下母蛊,所以也不存在子母蛊之间的吸引力,也就是说,子蛊在巫云体内形同虚设。
陆琉摩挲着小罐子,她很想知道,没有控制子蛊的母蛊存在,中了所谓“相思蛊”的巫云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