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更末,本应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洛若兮却被外面一阵喧哗声吵醒。
她刚推开门打算一探究竟,就看见夏侯杰跑过来,脸色煞白。
“外面何事喧哗?”
夏侯杰捂着耳朵答道:“王角派人在城下鼓角齐鸣,喊杀声震天,大家都被吵醒了。我的蜡丸耳塞忘了戴,胸口被震得好难受,先不跟主公多说了,我得赶紧回房取耳塞。”
难不成是王角又来攻城?
之前他几次被打退后,已经许久没有再打强攻的主意,这次是又想到了新计策?
洛若兮连忙穿戴好铠甲,登上城楼。朦胧月色中,她看见围城的蓝巾军一个个都举着火把,站在箭矢射程之外。
虽然无人靠近城门,但所有人都在一边呐喊一边大声敲鼓鸣锣。
站在城楼上待久了,耳朵被震得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马谡也被噪音搅得睡不着觉,跑来站在洛若兮身边观察敌情。
“幼常以为,王角这是何意?”洛若兮侧过头询问马谡。
马谡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良久才不好意思地说:“之前主公中箭昏迷,我曾许诺再也不妄论军事。”
洛若兮还真不知道马谡说过这句话,先是讶然地“哦”了一声,随后又安慰他道:“之前那次中计,不完全怪你,半渡而击之的计略本来是没问题的,只是没有考虑周全,我自己也有很大责任。”
马谡仍旧微微低下头说:“主公没有责怪我,我反而更加内疚了。”
洛若兮没有想到,一向恃才高傲的马幼常也有诚心反省的一天。
“你与其内疚,不如思考如何将功补过。现在王角派人在城下大声喧哗,守城的将士们都被吵醒,难以再次入睡,你有何良策?”
马谡答道:“主公,我看王角是想扰乱守城将士休息,让我们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精神紧绷,彻夜不安。时间久了,便会军心涣散。”
洛若兮颔首,王角此招不用耗费兵力,只需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批人来城下喧哗,便能利用噪音杀人于无形。
她的守城士卒日夜受扰,无法安眠,必然精神不济,此时王角再来攻城便会多几分把握。
但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个问题:王角那边的粮草快撑不住了,所以他才会放弃最保险的围困之法,耍起各种花招来。
而荣宁郡的将士,最不怕的就是噪音。
说起来还真得谢谢夏侯杰,发明了蜡丸耳塞。郡营里所有士卒人手都有好几副,关键时刻便能派上用场,比如现在。
洛若兮吩咐道:“让所有人把耳塞塞好,安心入睡,城楼上的哨兵依旧按部就班地轮岗。耳朵堵上了,眼睛就机灵点,一旦发现情况有变立即来报。”
“是,太守。”身边的小兵得了令便去各营帐通知。
鼓噪之声一直持续到天亮,王角并没有看到城楼上有任何的骚动不安,更没人理他。
整个郡城依旧像前些时日那样,城门紧闭,听不到一点儿动静。守城的士卒一动不动地安守岗位,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城下喧哗的影响。
“大王,将士们一直敲鼓鸣锣,也累坏了。城里不为所动,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卢苍在一旁提醒王角。
王角虽然心中疑虑,但仍未觉得自己的方法有任何不妥。
军营中的士卒多为青壮年,一宿不睡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要是连续三天以上睡不好觉,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这才哪儿到哪儿,他料定五日后洛若兮必然坐不住。
一想到再过几日就终于可以拿下荣宁郡,王角脸上浮现出许久不见的笑容,对卢苍道:“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回去给将士们吃点儿好的,等到半夜咱们再来。”
卢苍见王角信心满满,也觉得洛若兮此次再难以想出破解之法了。毕竟声音的传播属于天行有常,与地道这种人为挖掘的东西有天壤之别。
他对大王的敬佩之情也随之更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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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五日后的清晨,王角看了看自己手下喊到声嘶力竭的将士,又抬头望望依旧岿然不动的守城士卒,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妙计又落空了。
卢苍指着城上士卒的耳朵大声对王角说:“大王,你快看他们的耳朵上都戴了什么东西?”
王角闻言一愣,眯起双眼仔细去瞧,才发现每一个站在城墙上的哨兵双耳都塞了两只圆球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难道此物可以隔音降噪?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连续五日三更半夜又敲鼓又鸣锣,为的什么呢?岂不是完全在对着空气自嗨?
王角并不知道蜡丸耳塞早在他起兵前就被夏侯杰研制出来了,此刻只觉心惊不已。
这位洛太守短短几日便造出应对鼓噪之音的神奇物件,是她过于可怕了,还是他以前就小看了她?
这座城,对他来说彻底成了一块“鸡肋”,攻又攻不下,退又不甘心。
洛若兮走到城楼上,刚好瞧见这一幕,她第一次在王角脸上看到了懊丧的神色。
王角也瞧见了她,压制住内心强烈的打退堂鼓的想法,举起长矛高声喊道:“我早听闻洛太守智谋无双,这一个月也算亲眼见识了。不过我还是不服,有本事你出来与我对阵!”
王角想做最后一次尝试。
本以为洛若兮仍旧会坚壁不出,却听见她站在城楼上气势十足地回应:“我有何不敢?王角,我劝你现在撤兵还来得及,到时候真的打起来怕是连命都不保。”
王角冷笑道:“别以为你识破我几个小计策就可以洋洋得意了。你既然已经口出狂言,我必奉陪到底。明日午时,我们约好就在城下对阵,希望洛太守不要食言。”
洛若兮承诺道:“好!那便明日午时。”
站在一旁的马谡见她居然答应了,连忙劝阻:“主公,这是王角在激你出城,切不可中了他的奸计啊!”
洛若兮却好似故意岔开话题,说道:“幼常,你谨慎了许多,我心甚慰。”
马谡不解,继续劝道:“并非我变得谨慎,而是我军人马还不及对方的一半,硬拼绝非上策,不如继续守城。还请主公慎重决定!”
洛若兮看他神色紧张,笑道:“我何尝不明白你的顾虑?郡城被围了快一个月,我都忍了,胜利在望之时怎么可能被他一句话激到?”
马谡又问:“这么说,主公已经想到破敌之策了?”
洛若兮缓缓点了两下头,若有所思地说:“我每天在城楼上观看,蓝巾军的士气已经明显低落了许多,远不如最初那般振奋。就连擂鼓呐喊时,也有很多人在滥竽充数。这样的一支军队,哪怕人数再多,也很难抵挡我们的精锐冲击。”
马谡终于明白洛若兮所指,顺着她的话继续道:“我们已经休整了许久,以逸待劳,明日定能一举击破王角!”
“其实,就算我不答应王角的约战,这样一直耗着,他也等不了多久便会退兵了。”洛若兮望着不远处的王字旌旗,叹道。
“那主公为何还要理他?等他自己离开便是。”
“为了将来。”洛若兮没有做过多解释,只说出这四个字。
若王角自行退兵,他的实力仍旧留存,改日还会再次来犯。
蓝巾势大,各地纷纷倒戈,起兵以来未尝败绩。她若能击败王角,就可以打破蓝巾不败的神话,说不定会成为整次讨贼的重要转折点,得到陛下重赏。
对她本人来说,更是可以借此一举成名,继续增加声望值。
名利双收,这样的好机会她一定不能错过。
但前提是,明日的战术要提前布置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