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还未来得及答话,洛若兮便觉得头重脚轻,肩膀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睁开双眼,自己仍躺在床榻上,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药香。
“主公醒了!”她身边围了许多人,都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她一个一个望去,孔融、夏侯杰、刘禅、马谡和蒋干都在,却依然没有阮常林和淳于琼的身影。
洛若兮看着眼前众人,第一句话便问:“子贞回来了吗?”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摇头。
孔融出声安慰道:“主公刚一回城,仲简就带兵去救了,看着天色应该快回了。主公身体虚弱,还是安心休养,他们一回来我立刻告知主公。”
洛若兮心中忐忑更甚,是自己中了箭跑不动,阮常林才不得不把马让给了她。然而将军怎能无马?就算他武艺再好,也很难从上千名敌军中突围。
她平躺在榻上,痛得一动也不敢动,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上。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失去一员大将那么简单。
他答应过的,会平安回来。
她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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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前。
乌影载着洛若兮和刘禅渐行渐远,阮常林方才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抬眼看向领着众人赶到的王角。
王角手中已经更换了一根新矛,冷笑一声:“阮将军的马怎么没了?你主公骑走了你的马,留你一人对抗我的大军,你还要为她拼命,我只能说是条好狗。”
王角身边副将和一众举着旌旗的士卒应声大笑。
阮常林脸上却看不出表情。
王角又道:“姓洛的跑了,我便拿你祭旗也是一样,看矛!”王角说着便纵马上前,用手中长矛去刺。
本以为阮常林失了马,矮他一大截,会很容易对付。但王角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矛一刺不中,被阮常林反手紧紧攥住。
阮常林右手用力回拽,王角力气不够,长矛险些再次脱手。
王角身边的副将卢苍见形势不妙,也拍马赶到,挥舞着长刃高喊:“大王小心,我来助你!”
阮常林再一用力,将王角手中的长矛夺去,瞄准了扔向卢苍。卢苍于马背上向左闪躲,堪堪躲过,继续向他攻来。
此时王角手中又没有了兵器,只好再次回马。阮常林瞧准时机,铁戟在半空中划过,将王角坐下的马腿斩断。
王角背对着他,没有丝毫准备便栽下马来,倒在地上起不了身,似乎扭到了脚踝。
他阵中几个护卫连忙跟上去扶,王角坐在地上怒道:“扶什么扶?一起上,给我把他拿下!”
阮常林这边刚刚用戟抵住卢苍的长刃,两人正在搏力,却看见一片头裹蓝巾的士卒向他冲来,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架势。
他不敢恋战,趁卢苍力竭,手起戟落,将卢苍身上的铠甲划开一道口子,随后夺路便跑。
然而王角手下一众士兵已经到了他身后,有人伸出一矛刚好刺中了他右腿。
阮常林被绊倒在地,回头看见后方全是刺向自己的长矛。来不及起身,只好在地上翻滚躲避,一下子被刺伤好几处。
卢苍刚刚铠甲被刺破,本不敢再向前,可看到阮常林已身陷窘境,又鼓起勇气,再次举刃去砍。
阮常林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在地上翻滚闪躲,渐渐体力不支。眼看卢苍的长刃就要落下,已经躲避不及,却听见一声马儿的嘶鸣。
一匹白马冲进人群,撞倒了卢苍,跑到他身边。马身上还落着一支箭,雪白的毛发被血染红。
是主公的白马!
不知那马是如何在中箭倒地后挣扎着起身的,阮常林只知道主公一定焦急地在城中等他回去。
她下的是军令。
军令不可违。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缰绳,翻身上马,纵马突出重围,疾驰而走。
王角和卢苍也被刚刚的一幕惊得一愣,等反应过来再去追赶,只能看见地上的马蹄印和滴落的一串血迹,却看不到阮常林的影子了。
阮常林伏在马背上,身上十几处伤口一齐发作,疼得咬紧牙关,前方却忽然传来马蹄声。
若此时再来一支敌军,他必然无法支撑,生还的希望似乎又变得渺茫。
然而为首的将领却远远地高声喊道:“来将何人?是子贞吗?”
阮常林微微抬眼,问话的正是淳于琼。他连忙大声回答:“仲简救我!”
淳于琼为他指路道:“从这里下山,不过五里就能到郡城。”
阮常林纵马从他身边奔过,道了声谢,又问:“主公如何?”
淳于琼见他伤势不轻,关切道:“主公无恙,回城后便命我立刻来此处迎你。阮将军快回去吧,这里我来带兵阻挡。”
阮常林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拍拍马颈:“好马儿,还有不远就到了。城中马医会为你治伤。”
白马好像能听懂他在说什么,载着阮常林飞也似地朝郡城奔去。
但毕竟人和马都受了重伤,就算意志力再强,奔波一阵儿到了城下时,也已经人困马乏。
城门口的哨兵远远地瞭望到一人骑着白马,铠甲上血迹斑斑,甚是骇人,转头便去禀报洛若兮。
“报——!太守,我发现一人一马朝城门方向驰来,看不清是谁,请太守定夺!”
洛若兮一惊,挣扎着坐起身来,问道:“只有一个人吗?”
“是,太守。”
敌军不可能孤身一人进犯,那么回来的大概率会是阮常林。可他哪里来的马呢?
洛若兮没时间琢磨仔细,一想到有可能是阮常林回来了,她扶着榻边的桌案就要下地,却被华雪雯一把拦住。
“太守伤势还未恢复,情绪不可过于激动。”
洛若兮对她摇摇头,恳切道:“此人对我意义非凡,还请华郎中允许我去见他。”
华雪雯怎能看不出她的心意,只好帮她取来外袍,叹口气道:“罢了,我扶太守出去吧。外面风大,将袍子披上,免得伤口受了风。”
洛若兮听话地点头,任由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用没受伤的右臂扶着华雪雯来到城门口。
阮常林整个人趴伏在马上,全靠一丝信念撑着没有掉下马来。白马也是一样,步伐越来越踉跄,渐渐稳不住重心。马背上血红一片,已经分不清是人的血还是马的血。
阮常林看着城门越来越近,门口转出两位女子,其中一位披着袍子,被另一位搀扶着方能勉强站稳,正焦急地看向他。
他终于还是没有辜负主公之命,活着回来了。
心中的信念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霎时断裂。阮常林眼前一黑,坠马不省人事。
坐下的白马也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停下步伐,身子晃了晃,歪倒在地。
洛若兮看着阮常林一身是伤,重重地摔下马背,立刻慌了神儿,想跑过去扶他,怎奈双腿迈不开步。
她挣脱出华雪雯的搀扶,将身子重心靠在城墙边上,急道:“华郎中先不用管我了,快看看子贞怎么样了!求郎中快救救他!”
华雪雯也知救人要紧,连忙跑上前去试探鼻息,又按住脉搏掐了一阵儿,回头大声禀道:
“太守请放心,和您一样,基本都是外伤。只是奔波太久,力竭昏迷,不过阮将军身体康健,相信很快便能恢复。”
洛若兮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几个小兵跑过去,在华雪雯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将阮常林抬到竹架上,搬回了屋内。但白马他们抬不动,也无暇顾及。
洛若兮认出是自己的马,踉踉跄跄地走到马儿身边蹲下,轻轻抚了抚它的眼睛,对它说:“一定是你救了子贞,对不对?”
白马的眼睛里居然渗出几滴眼泪,蹬了蹬马蹄又费力地站起来,由洛若兮牵着一瘸一拐走回城内。
经历过半夜被袭营、夺路而逃、受伤中箭和侥幸走脱之后,她终于等回了心底最在乎的人。
人似乎在受伤的时候最容易动感情,在危急的时刻方能想清楚心中最珍视的东西。
之前相处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此时的洛若兮不想再等,只希望阮常林快点醒来,她要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再轻易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虐了,很快就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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