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此次出门只带了高福,特意留下苏培盛以供秀玉驱驰。
苏培盛是宫里头出来的,在畅春园也算得上是张熟悉面孔了,要真出了什么事情,由他去禀报,总不至于会被拦在外头。
算一算四贝勒走了也有一段时日了,苏培盛一次宫都没进过,倒是当了好几回四贝勒的信使。
胤禛看着是个不爱说话的,没想到写的信却是长长的好几大篇。
秀玉原本以为他是有这个闲情逸致和她分享一下他所见的那些山山水水,没想到他来的第一封信就是找秀玉要东西的。
他要的这东西就是肉干,胤禛走前还不怎么愿意带那东西,秀玉还真没想到他会写信来再向她要这吃食,
这封信刚看了个开头,见上面写的不是山水见闻,秀玉本是有些失望的,接着往下看,才知道胤禛这是在请托她,也郑重了起来。
四贝勒他们一行人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总算是如期到达了安徽。
他们快,当地的官员们动作比他们更快,他们还没真到地方,那些官员们已经迎出来了,请安问礼,套近乎叙旧,还在当地的大酒楼定了好几桌席面。
席面四贝勒自是不会去吃的,可这么一耽搁,胤禛今日份行程便被打乱了。
他本想一到此地立即便去堤坝巡视一番的,这会子天色已晚,也只好先歇下了。
第二日他倒是如愿去了堤坝,可他还没看上几眼,身边的官员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话来,胤禛这么个冷静自持的人,都让这些官员们弄得有些恼了。
他是奉旨来赈灾的,到了此地一看,在堤坝上虽然忙乱,倒也还算有序。和以往他去过的遭了灾的地方大不一样。
胤禛素来是个多思的,他换了身粗布衣裳,把秀玉给的荷包带上,上集市去了
他这一去便发现集市上的百姓个个他都面黄肌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他去问个价,那菜贩子同他说完了话都要歇上一歇。
最奇怪的是,这集市上看着东西看着是不少,叫价却高得出奇。
胤禛见此只得弃了铜钱,从荷包里掏出个银角子来。
谁成想那菜贩子见了银子并不见喜色,反而把摆在地上的菜往怀里一抱,转身就跑。
他跑出去每几步,自个儿左脚绊右脚的倒了下去。
他摔得狠了,趴在地上起不来,那菜却让他牢牢的护在怀里了。
胤禛见他用手撑起了身子,用尽全力,总算把身子从菜上挪开了。
他一挪开,就有几个半大孩子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伸手就把那菜往自己怀里捞。
那菜贩子像是力竭了,只呆呆的看着那几个半大孩子,也不知道要拦上一拦。
胤禛见状,大步走了上去,走到那菜贩子跟前了才听见他嘴里嘟囔着别踩,别踩。
别踩,自是别踩这些菜。不是别抢,而是别踩,胤禛这还有什么不懂的,立时便转身走了。
到了客栈他也不休息,让手底下的人去查这事去了。
这一查还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赈灾粮是比胤禛他们一行人先到此地的,为的就是让百姓们能早些吃上饭。
这会子百姓们的确是吃上饭了,不过不是在城里,而是在远郊,吃的也不是什么新米白面,一日能吃上两顿照得见人影儿的稀粥并一个杂面窝头就已经是极不错的了。
就这两样吃食还得靠抢的,年轻力壮的还好,年老体弱的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当地的官员提前收到了四贝勒要来的消息,把老人和孩子们拦在了城门外
怕闹出人命来,每天管上两顿饭食。
一家子里若是有那能干活的年轻人,他们便抽调了来,去堤坝上,或是集市上做活儿。
凡是家里有人被选中做工的,每天都能多领一个白面馒头。
因此这日子竟就这么过下来了,也有那无亲无故的老人被饿死的,可只要没人闹,这事在官员眼里也就不叫事。
也有那善心人帮着闹一闹的,可这么一闹的结果是这人一连两天都没吃上饭。
要不是有那看不过眼的人偷偷给这人喂水,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四贝勒头一天查出这事,第二天他手底下的人再去一看,发现粥里能看见米了,杂面窝头也由一天一个,变成了一天两个了。
他心知这会子不是处置这些官员的最佳时机,想办法让百姓们都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查到这事的第三日他便去了用来安置受灾百姓的城郊,他们这一路上倒是买着些干货,他让手底下的人把那些干货和秀玉给他的肉干一同交给了这儿的厨娘。
那些干货是需要泡制的,肉干却不用,待那粥熬好了,端上来没一会儿便被抢光了。
胤禛特的没走,就想看看百姓们吃的都是些什么。
那杂面窝头让女人们分成了好几瓣。一个巴掌大的窝头,再这样一分,也就婴儿拳头般大。
大人们一口就能吃完,老人却一只手拿着窝头,另一只手在底下接那窝头掉下来的渣,待窝头吃光了,便把那碎屑也倒进嘴里。
秀玉给四贝勒备下的肉条是想让他应急用的,把小厨房里的存货全翻出来也只有十斤左右罢了。
那肉干胤禛还真吃了一块儿,胤祥看他四哥吃了,自个儿也跟着吃了一块儿。
剩下的都没人再吃,全在那袋子里了。
这会儿那肉干倒成了此地唯一的荤菜了,他盯着那厨娘盛粥的时候他特意走过去看了,发现那粥里就没见着肉。
待离他最近的那户人家的小孩子们分着把那碗肉吃完了,听其中有个孩子说今日的粥里有股肉味,这才知道那粥里不是没肉,是粥多肉少,粥好了,肉也早就煮化了。
四贝勒也让手底下的人试着去临近的城镇买肉。
可那肉买回来大多已是不能吃了,就算有那勉强能吃的,也不过是一顿饭的量罢了。
那点子肉干就是再省着用也早就没了。
肉干没了,胤禛第二次去巡察时却发现了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
那碗粥一般大人们都会留个小孩子或是婴儿,这回他再来,却发现那碗粥被摆在了地上,一家子人围成一个圈,把那杂面窝头拿在手里,把最顶端放进那粥里浸湿然后再吃。
吃到最后,那碗粥还剩了个底,倒刚好够婴儿吃上一顿。
他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给秀玉写了这样一封信,希望她能再做些肉干儿,再由她从府上挑选几位骑术好的小厮,尽快送来。
秀玉接到这信便去了小厨房,吩咐厨娘今日她的朝食先不用做了,把灶都腾出来做肉干。
因着那信上说肉干是放在粥里煮着吃的,秀玉便让她们多加了些盐。
府上的肉干都是风干的,这会子等着风干肯定是来不及了,便只能用烤的。
这头厨娘们做着肉干儿,那头采买上的人也动了起来,挑着那新鲜的猪肉一口气买了30斤。
最后这三十斤肉,加上小厨房剩下的肉也就堪堪做出不到20斤的肉干来。
秀玉把这20斤肉干分别交给了两个小厮,又让其中一人带着这肉干的方子,目送他们出了府。
四贝勒到了那方子便又去了一趟城郊,从一众厨子里选了个看上去干活最麻利的,让她和高福一并去了离此地最近的城镇。
给了高福银子,让他到了地方寻个客栈住下,然后跑腿去肉,那厨子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照着这方子把肉干做出来便可。
好在那厨子是个悟性高的,只用了五日,还真把肉干给做出来了。
四贝勒怕那肉干会让百姓闹肚子,特意又放了四五天。
让来给他请安的官员吃过了,见他并无任何不适,这才敢让厨子把肉干往那粥里加。
要说那个被众多官员推举出来给四贝勒问安的官员也真是个倒霉蛋儿。
他本不想来的,这个节骨眼上,其他官员们是能躲的躲,能藏得藏,就怕触了这冷面贝勒的霉头。
偏他官最小,素日里和同僚的关系也不太好,这才被一致推举出来做了这个炮灰。
谁成想到了四贝勒住的客栈,他请过了安便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久,也不见这位贝勒爷问罪于他。
不但如此,贝勒爷还让丫头上了吃食,说是他从京城带来的稀罕物,看他这些时日忙得脚不沾地,实在辛苦,特意赏赐给他的。
他盯着那东西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四贝勒都说这是赏赐了,他自然是只能收下的,眼一闭心一横,他就把那东西连吃食带盘子一起拿过来了。
他心知四贝勒若是真有心赏赐,是万万不会赐这东西的,也只好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那吃食咬了一大口。
那吃食刚入口他只觉得咸的发苦,而后觉得自己的后槽牙疼了起来,最后才发现这东西是真难嚼。
偏这东西又不能吐了,他只好把那吃食用左边牙嚼一嚼,然后再用右边的牙嚼一嚼。
他这会子倒是吃出这东西是肉了,一时只想起一句话来——恨不能生啖其肉。
作者有话要说:四爷:爷请你吃个好东西
官员:阿?
四爷:嗯
官员:我吃,我这就吃。
四爷:递
官员:齁咸
四爷:盯
官员:我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