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解开之后,贺双卿对萧戎的态度明显拘谨了许多。平心而论,萧戎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他轻易不发火,偶尔不满也只是淡淡地提醒两句。
所以贺双卿与他相安无事。
萧戎倒被贺双卿伺候得很舒坦。这丫头性子乖巧,见微知著,往往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干什么。
就是对他总有一层疏离。
萧戎从未在女人身上用过心思,他不知道怎样让她喜欢自己。他只是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或者赏赐她一些小玩意儿。
贺双卿很喜欢那些赏赐,那是她赎身的资金呢。
在她看来,萧戎简直太好糊弄了。做他的奴婢,既有闲又有钱。
怪不得府中的丫头个个都想进屋里伺候。
只是自打她进了屋,巴结的人也多了起来。每日总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下人到她面前刷存在感,甚至会塞珍贵的礼物,要她多多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贺双卿烦不胜烦,却不得不一一应着。
人情世故,哪里都有。
旁人倒也罢了,只是有一个人,贺双卿一直忘不了。
大门处有个小厮叫十两,她与他是同一天入的燕王府。那时候她刚刚穿越过来,在人牙子手里半死不活的。亏得十两给了她半块馒头,她才活了过来。
这份恩情,她不能忘。
十两这个人很有意思,本家姓沈,有三个哥哥。他排行老四,好容易把他养到十五岁,家里遭灾了。
他爹早就说过,老四是多余的,所以叫他沈多儿,后来人牙子嫌拗口,给改成了十两。
十两自己也不排斥这个名字。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在爹娘眼里就是十两银子。
当贺双卿偷闲去看十两时,十两正在劈柴。外院管事知道贺双卿来了大门处,点头哈腰地要去把十两叫来。
“不必。”贺双卿笑道,“管事且忙去吧,我只待一待就走。”
管事笑出满脸褶子:“姑娘请自便,那我就先出去了。”
贺双卿点了点头,管事便离开了。贺双卿站在院子的一角,静静地看着十两。
这些日子萧戎每次习武,贺双卿都在旁边伺候着,所以也能看出点门道:十两劈柴时脸不红气不喘,手起斧落,柴火应声而裂。
看得出来,他是个练家子。
“十两!”
贺双卿轻轻唤了一声,十两回过了头。见是贺双卿,十两便露齿一笑。
“这里怪脏的,你怎么过来了。”十两撩起脖子上的手巾擦了擦汗,放下斧头走了过来。
“我来找你。”贺双卿拉过一条板凳,示意他也坐下来。十两坐在了她的身边,贺双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给!”
十两一愣,接过了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桂花糕。贺双卿笑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拿了这个。”
“谢谢,我挺爱吃的。”十两边说,便顺手拿出一块塞进嘴里,“我都听说了,你出息了,现在成了殿下的大丫头。”
贺双卿笑了笑:“还是丫头罢了,没有怎么样。”
“早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十两三下五除二把桂花糕吃干净了,“看你过得好,我也替你开心。”
贺双卿笑道:“那你呢,过得还好吗?”
“不过是奴才,有什么好的。”十两淡淡地说道,“虽是能吃饱穿暖,但总觉得空落落的。”
贺双卿问道:“需要我怎么帮你吗?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去做。”
十两看了她一眼:“你帮不了我。”
贺双卿起了好奇心:“为什么?”
十两握起了拳头,微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不瞒你说,我打小习得一身武艺。”十两的眼中透出微微不甘,“小时候我爹让我放牛,我不听话,常常趴在私塾门前听他们背书,为此总挨揍。别的没怎么记住,就一首诗记得很清楚。”
贺双卿忙问道:“什么诗?”
十两朗声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贺双卿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敬佩之情:此人大有抱负啊!
“可惜了,现在沦落到此,倒白瞎我这一身武艺。”十两站了起来,“罢了,不提了。”
贺双卿黯然。对于他的心事,她实在无能为力。道别了十两后,天色已暗,贺双卿忙忙地回了房间,却见萧戎早已在那里等她了。
“殿下。”贺双卿忙走上前去,替他脱下了外衣。萧戎颇有些不满:“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刚才去见了一个故人,多说了两句,就回来晚了。”
“故人?什么故人?”
“大门处一个奴才,名叫十两的。”贺双卿没注意到他的不满,她低头替他换衣裳。
萧戎颇有些好奇:“十两?这个奴才的名字倒有些意思。你怎么认识他的?”
“奴婢和他一起被买进这里。他被卖了十两银子,就把名字改成了十两。”贺双卿叹道,“说来也是可怜,他是被父母卖的,所以连本名都不要了。”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萧戎的语气带了些酸味儿,“你俩很要好吗?”
“谈不上。但奴婢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贺双卿没察觉出萧戎的醋意,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当初奴婢被拐子打坏了脑袋,腹中又饥饿,眼见活不成,是他将馒头掰了一半儿给奴婢吃了,奴婢才有机会见到殿下。”
萧戎的醋意顿时消了:“记着救命之恩是应当的。”
“可惜这个恩情奴婢只怕今生都无力偿还。”贺双卿叹道,“殿下要传膳吗?”
萧戎起了好奇心:“不急,还不甚饥饿。你告诉本王他想要什么呀?”
“他习得一身武艺,想从军报国。”贺双卿无奈地笑道,“要是钱财物件,奴婢或许还有办法,这是个大抱负,奴婢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