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算计

过了处暑后,天气仿佛凉沁了一点。

诸葛琦善心大发,问徐兰成:“兰成的同伴在外头奔波,你独自在我这待着,应该有诸多的烦忧,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提。若我能办到,自然是在所不辞的。”

“我想见莫驰羽和温寻。”

诸葛琦犹疑了片刻,道:“可以。”

于是在他的陪同下,徐兰成又一次到了潮湿阴暗的地方。

这里比北山卫的地牢更湿冷,还有隐隐的血腥气。

走到莫驰羽牢房前,盘腿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人睁开双目,看着她手上的蜡烛光,愣了一下。

“你就是莫驰羽?”

单薄的青年揉了揉眼角的血迹,身上的箭伤还狰狞着没有愈合。

徐兰成露出几分不忍:“督军是想让他死吗?”

诸葛琦冷冷地走近几步,看着恶狠狠瞪过来的莫驰羽。

“好好的阳关道不走,自然是要吃些苦头的。”

莫驰羽冷笑:“想用我的命威胁昆仑?你的算盘打得太漂亮了一点。”

徐兰成也哂笑道:“不过既然我有了玉牌,花朝社就已经在我和我的同伴手中,他倒是无关紧要了。”

莫驰羽张开干涩的嘴唇,但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些天他与世隔绝,甚至不能和另外封闭牢房的温寻说话,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女子是他没有见过的,但是她为什么有花朝社的玉牌?

莫驰羽立刻脑补了一桩大戏,一定是温云的玉牌被抢了!温云在北山卫必定是凶多吉少……

温云的玉牌肯定随身带着,但是莫驰羽从被跟踪的时候起就偷偷地把玉牌藏在一个地方,好像是藏在大平安寺附近街上某个墙面的缝隙里。

他愤怒看着这两个人。

徐兰成被这毒狼的目光激得闭了闭眼,咳了一声:“花朝社贼子狡猾,水宜舟要号令那些人,必定是废了一些功夫的。”

听到“水宜舟”的这个名字,莫驰羽喉头哽住,抬头目光盈盈地看着徐兰成,什么都没说。

转变得倒是很快。

徐兰成此趟只是为了确认莫驰羽和温寻还活着,所以她很快地离开,又去温寻的牢房门口看了一眼,小小少年惶惶地靠着墙角,面色憔悴,但是伤比莫驰羽要轻一些。

水宜舟这边,拜托柳二小去东升书铺接了个人。

柳二小目瞪口呆地看着昌邑熟练地往各处书箧倒火油,还把一个铜制的书匣在火上燎了一下,那书匣里头还有水宜舟托柳二小刚送来的一纸书信。

“为何要火烧?”

昌邑:“阿水姑娘的意思,是要我把盖了张穆私印的这封书信让他们看到,若她编的是一出戏,我便是这戏文里头的中间人,负责的是张穆和诸葛琦的联络。你用脑袋想想,一个尽职尽责的中间人,怎么会不帮主顾把犯罪证据毁尸灭迹呢?”

柳二小竖起大拇指:“怪不得阿水姑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行了,快走吧,兴许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的。”

等到柳二小回到柳河茶坊,看到的是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秦康和水宜舟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互相都挂了彩,林保儿抱着小猫在旁边时不时叫好。

金平掌柜抱着茶壶站在一边,无力地劝说道:“你们别打了啊!”

“行了,住手!”水宜舟按了下额际的淤青,嘴一撇,“下手忒重。”

秦康跛着条腿,沧桑白发下鼻青脸肿,指着水宜舟骂道:“我一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你才叫下手重!”

水宜舟问:“柳二小,人送走了?”

柳二小点头:“把昌邑平安送出京了。书斋烧了,那封信留在那里,书匣特意处理过,在他们发现之前,不会被烧干净。”

“知道了。”

适才水宜舟在茶坊附近的荒田里见了花朝社的几位得力成员,互相熟悉(殴打)一番之后,他们都觉得这个新老大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在,下手很黑,狠毒不羁得恰到好处,是以这些人都忘记自己被秦康游说反对水宜舟了。

但是秦康还是很执着:“你分明拳脚功夫不错,内力充沛,以前却假装自己不会武功。这算怎么一回事!”

水宜舟无奈地摊手:“又不是到了战场上。若我确实下了死手,恐怕你活不过下一刻呢。”

秦康的白发瞬间要炸开。

林保儿拎着喵喵大叫的小猫过来把他堵在一边,说道:“先别打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水宜舟绑了绑鞋子。

“你猜的没错,乌利去闻香阁看过之后,很快就定了张穆的罪,没等张迅屁滚尿流地来崇政殿为儿子请罪,就去他家把张穆拎出来宰了。但是有一个人,在乌利离开之后,又去了闻香阁。”

水宜舟轻笑:“大理寺这个机构还活着呢?”

林保儿冷哼:“你猜是谁,竟然是兰成的前未婚夫陈思礼。”

“他是大理寺少卿,最近又急着被独孤野重用,不奇怪。那么他发现了什么吗?”

林保儿:“呵,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也不会立刻火急火燎地赶赴崇政殿。”

晚上,她们冒险回了一趟诸葛琦的府邸。

按照约定好的布谷鸟叫声音,她们和徐兰成在夏语堂的东南角会面。

“莫驰羽和温寻还活着吗?”林保儿问。

徐兰成点头:“不过莫驰羽状态不太好,只是都没有性命之忧。幸好你们来了,我有要紧事要和你们说。”

她郑重其事地看了看四周,很小声地说道:“我见到诸葛琦和一个人密会。虽然我已经把我父亲都卖了,但是诸葛琦并不信我,他昨晚特意在我房中点了迷香,想来是怕我看见他和那个人见面。没想到我从小随我母亲识香,这点伎俩是制不住我的。”

“你见到了乌利?”水宜舟弯起唇角。

徐兰成和林保儿一齐吃惊:

“你知道他背叛了独孤野?”

“为什么会是乌利?”

林保儿听了徐兰成的话更震惊:“乌利竟然背叛了独孤野,他现在是诸葛琦的人了吗?”

“说不定他从很早起就是乌和栎的人了呢,”水宜舟淡淡道,“对于北狄人,我们还是知之甚少。”

不过她很久以来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乌利一直以来的反常行为,表现的可并不是一个跟随独孤野很多年的忠臣良将的形象。

“兰成,接下来几日,我可能要带些人离开仙京一段时间,不过应该不会出太远。”水宜舟的眼光,抛向厚实的窗帘之外。

徐兰成不解:“你要去哪儿?”

“你还记得在北山行宫的时候,老夫人随口说起仙京的北边郾城有魏人起义,独孤野调了红甲卫去平乱吗?我为张穆伪造的那封信上,写了些关于红甲卫的东西,相信独孤野肯定不得不感兴趣。”

独孤野这几日过得颇不宁静。

各种各样的人都要跑到崇政殿来叫嚣,仿佛他们还在那个尊卑等级模糊的草原上一样。

魏人倒是安静如鸡,但是那些随他出生入死过的右旗贵族们,真的是难缠得紧,甚至把手都伸到了他的私生活上。

还有那个年轻的大理寺少卿送来的消息——

上午的时候,陈思礼就站在他面前,有理有据地推断道:“提里满都参将的死因非常蹊跷,乌利都统匆匆就结案,认定是张穆反击的时候误杀提里满都。但是在我勘察现场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两块小石头,还有地上的酒渍。闻香阁的掌柜提到那日店里的招牌金风玉露酒不知为何在酒窖中翻倒,但是经过我的查证,地上的酒渍实际上正是金风玉露酒。张穆兴许是踩到了石子,才会误杀。当然,张穆到底有没有为自己申辩过,这要问乌利都统。就我看来,这像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一箭双雕的谋杀案。对方看准了提里满都一言不合就要报复的个性,也知道魏人杀北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无须多加审问的大罪。”

要是水宜舟站在那里,定然要拍手叫好,不愧是状元,纵然心黑,脑子却是聪明。

独孤野黑着脸将人送走了,这一日都在思索着。

他不觉得乌利会背叛自己,乌利虽然偶尔犯错,但是在战场上是忠贞不二的猛将。

这几天混乱的一切确实很像一场局。

莫名其妙被杀的三个将领,另外两个还被花朝社认领了。

外头淅沥沥下起了雨,一个裹着披风的男人叩响了门。

开殿门后,独孤野默默地看着他走近。

“徐首辅……”

他们很久没有单独见面了。

“这几日,委屈徐首辅了。”

“将军不必抱歉,徐某今日着人抄点了散出谣言的书斋,发现掌柜已经出逃,还放了把火。但是,在火堆中,发现了这个。”徐崇德漠然地掏出一封被烧了两个角的书信。

“里面的东西,令我感到疑惑,想请将军看看。”

独孤野攥着里面的信,眉头皱起:“诸葛琦和张穆?他们竟然有私下联系?”

“关键是那一句,张穆写道‘可叹时局艰难,不能为卿及孤月王效力,红甲卫在郾城参与歼匪的战术及其详细战备图,便是我送卿最后一份大礼’。”

“图在哪?”

“未找到。”

这句话让独孤野揪起了心,红甲卫是他的私兵,因为郾城距离近,恐其与周边联合,所以才派这支五百人的重骑兵前去参与歼匪。

但现在军情恐有泄露,他不敢拿红甲卫的安危冒险。

柳河茶坊。

水宜舟摊开一张仙京北边城镇地形图。

“独孤野是个很谨慎很多疑的人,特别是诸葛琦在仙京,他对风险的接受能力会降到很低,定会召回红甲卫。”

“你要做什么?”秦康露出怀疑的目光。

水宜舟举起匕首像要开始解牛的庖丁一样,盯着图,说道:

“独孤野现在就像那盼儿郎归的老父一样望穿秋水,我要让他尝尝失去亲子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美貌智慧优秀的评论区感谢我的赞美。

感谢在2022-08-15 19:42:14~2022-08-16 20:3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内卷败犬拉屎狂人 10瓶;啾星星的米米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