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宜舟从小就知道,在调动一个团队完成一个看上去遥不可及的目标的时候,威权简直就是利器。
金平先生是个实诚人,见她如此有决心,故此服从指挥。
秦康是个倔强的老头,原本在花朝社中就是资历颇深的,面对空降指挥者水宜舟,就差揭竿起义了。
但是水宜舟只做了一件事,她把秦康的忘年交小友柳二小带在身边,表面上是委以重任,实际上是提醒秦康凡事悠着点,她手里头有人质。
这几日秦康以柳河街为中心到处向其他的成员游说,说水宜舟这样来历不明的小女子,根本没有能力带领风雨飘摇的花朝社。
但是玉牌在她手里,唯一一个有资格说她不行的是掌握另一块玉牌的莫驰羽,他还在诸葛琦家的地牢生死未卜呢。
于是秦康在人后扯住柳二小的耳朵骂:“你是不是疯了,你真的要跟着她?”
柳二小红着脸:“她现在是唯一的老大,我不跟着她跟着谁啊?”
秦康:“你就不怕这个女人把花朝社带入万劫不复吗?你听听她那个计划,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诸葛琦这样的奸佞她都敢合作,可见就是一个亡命之徒,你为她卖命,小心她提着右旗军的人头去向诸葛琦递投名状,我们都不知不觉地变成叛徒了!”
柳二小梗着脖子:“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秦康气不打一处来:“疯了?”
“阿水姑娘说要重用我。这一年来你说要教导我干出一番大事业,结果一直都是光打雷不下雨,哪次你让我立功了!”
水宜舟很及时地过来把这个叛逆青年拎走,秦康在后头暴跳如雷:“我那都是为了你好!”
她拎着那么大一个人,走路带风,边观察四周的情况边从怀里抽了一张画像给他看。
“记住这个人。”
柳二小揉了揉眼睛:“右旗参将提里满都?”
水宜舟:“在对右旗十八个可选的参将、偏将进行研究之后,我认为这个人是很合适的。”
柳二小摩拳擦掌:“那我马上去召集一些人,咱们商议一下暗杀计划!”
水宜舟疾走的脚步突然停下,显得很是狐疑地蹙起眉头:“计划?”
柳二小:“是啊,以前温先生还有老秦都跟我说,凡事要有万全的准备,投入绝对有效的人力。”
水宜舟啧了一声:“你们花朝社在仙京是留了百万雄兵吗?杀一个人,恐怕也用不了这么多。”
“那那……怎么办?”柳二小抱紧了自己的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我们两个人。”
柳二小差点把剑掉在地上:“两个人,杀一个参将?”
水宜舟:“怎么?”
“保儿姐呢,不然叫上她一起,这样胜算更大几分。”
水宜舟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保儿还有另外两个人要杀呢。”
柳二小吃惊的嘴还没有闭上,他们来到闻香阁附近。
右旗参将提里满都是那种典型的只爱享乐的北狄将领,来到仙京之后,除了要去北山卫当值的几日,他基本都要泡在城里的花楼和酒楼,在他看来,魏人的酒虽然不似草原上那么烈,但却清姿风雅,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这日他来到闻香阁,照例盘腿坐在最顶层的天字号阁里,吃着满盘青枣葡萄,斜眼睨着下头的小二道:“把金风玉露酒端上来。”
小二得令,嘚嘚儿往酒窖去。
可是一到地方,他傻了眼,楼里仅存的一大罐金风玉露酒翻倒在地,酒水遍洒。
糟糕!
他只得取了一瓶青梅酒,战战兢兢地上楼,还跟一楼的掌柜的叽叽咕咕商量该怎么办。
水宜舟和柳二小站在楼梯拐角处,她轻嗤:“这儿的酒窖也太好进了,也不怕被投毒。”
柳二小:那是因为你撬锁的样子很像一个惯偷!
店小二为自己做了一百次心理建设,痛苦地推开天字号雅间门,对等得不耐烦的提里满都说:“将军,本店的金风玉露酒已经售罄,这瓶青梅酒就当给您赔礼。”
提里满都怒上眉头,将桌上的银盘扔过去,差点砸到店小二的头。
“怎么会没有了!”
“真的没了。”店小二手脚发颤地放下青梅酒,然后鞠了二十几个躬,一溜烟跑走。
虽然他还没来得及跑到楼下就被等在阴影处的水宜舟打晕。
水宜舟和柳二小把这店小二把空房间里搬,还听到提里满都在天字号房里怒不可遏地大吼。
“穿上。”水宜舟扒下店小二的衣服,递给柳二小。
柳二小迅速套上兴奋地问:“我们要乔装进去杀他?”
水宜舟摇头:“不必,让别人帮我们杀。”
靠在窗边,她指着楼下一个儒生打扮模样的青年,说道:“这个人是左都御史的儿子,叫什么张穆?这个家伙和他老子,都是十足的骑墙派。兵部尚书陈景灏去岁联络南境驰援京畿,就是被这两个表面忠心的小人泄露了机密。待会儿啊……你就听我说的做。”
她附在柳二小耳边,说了一串。
柳二小:“此招甚贼!”
“谢谢夸奖。”
于是提里满都在屋里烦躁地尝了一口青梅酒,准备待会儿把店小二叫进来找几个姑娘。
结果就听到外头一个男声无比大声地说道:“张穆先生,这是您要的金风玉露酒!此酒是我们闻香阁头牌,正是您才能品鉴呢!”
张穆傻呵呵地鼓掌:“端上来!”
提里满都砰地一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怒发冲天地站起来踢开门,又将对面的地字号雅间门踹开。
张穆一脸懵地坐在金丝软榻上,嘴唇哆嗦:“军爷军爷您……”
提里满都扫向“店小二”,但是柳二小已经跑没了。
“不是说没有金风玉露酒吗!”提里满都像拎小鸡一样把张穆从榻上提起来,重重地扔到桌子上。
张穆牙都快磕掉了:“军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左都御史张迅的儿子,哎呦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提里满都:“你是个什么东西,到我这里说没有,到你这里突然就有了!是不是仗着自己是徐崇德的人,就在这里胡作非为!”
张穆脸被扇肿了,忍着心里的野火道:“都说了是误会啊!”
“你们这些卑贱的魏人和我们北狄没有误会可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你的主子徐崇德都一样,下三滥!”提里满都握着张穆四散的发髻将他的脑袋重重地往木桌子脚撞去。
张穆不想死,他奋起抵挡,两个人扭打起来,从桌子边滚到半人高的瓷器底下。
水宜舟在门口扔了两块石子进去,提里满都一踩,庞大的身躯打滑摔到地上。
张穆终于找到时机,抱起那只半人高的瓷器举得高高的,浑身淤青凌乱不堪,喊道:“都说了,是误会!”
水宜舟扔了第三块石头,正好打在张穆抬起的脚底板下。
“啊!!”
他手里巨大的瓷瓶脱手,朝提里满都的头砸过去。
秃瓢开花。
水宜舟提起唇角,离开。
提里满都躺在地上满头鲜血,张穆颤抖着手指放在他脖颈处试探。
“啊!死了……死了……”
张穆失心疯一样冲出这间屋子,正好撞上了门口被柳二小把衣服还回去穿好的店小二。
店小二揉着脖子,狐疑地走进地字号门,也疯狗一般尖叫起来:“啊啊啊啊!死人了!”
这时候,水宜舟闲庭信步地走进房门,快速地抓起地上张穆跌倒掉落而不自知的私印。
这几日,水宜舟请金平先生带着部分花朝社成员协助徐兰成,把东升书斋出的画册不声不响地传播出去。
所得金银倒是不重要,主要是文字和图画的力量是伟大的,不出三日,就连仙京的小娃娃都知道徐崇德和独孤野这段风流韵事了。
不然提里满都也不会早早地知道这桩事,对徐崇德怨气这么深。
但是徐崇德那边,却很迟钝。
直到有一日内阁还活着的两位阁老将徐崇德以前送给他们的礼物还回去,徐首辅才发现,事情好像不对了。
再之后,仙京突然热热闹闹地办了好几场丧事。
螺市街铁器铺门口,南郊演兵场附近小树林,当然还有闻香阁。
夏语堂,徐兰成和诸葛琦对坐饮茶,但是离得远远的。
诸葛琦轻笑:“南郊演兵校尉和巡街百夫长,杀这二人的时候,你的同伴留下了梅花印记。但是为什么杀参将提里满都的时候,你们嫁祸给张家那小子了呢?”
徐兰成啜茶,净净口道:“都知道花朝社是被您打得一蹶不振了,现在四处报复右旗军,显得过于奇怪,是以我的同伴选择了一个靶子,激化魏人和独孤野的矛盾,这样不好吗?”
诸葛琦:“你的同伴很优秀。张家这个靶子选得也极好,他们从背叛陈景灏之后就是明面上的徐崇德的人,现在徐崇德里外名声溃败,张家也出了事,右旗军那边已经是怨声载道了。就今日,独孤野恐怕现在还在崇政殿安抚他那些弟兄们,毕竟提里满都也不是个小角色,他是北狄贵族出身,在军中也颇有威望。”
“独孤野又不敢果断地和归附的魏人割席,一旦这样,他就更加坐不稳仙京,被逼着要到南边去打仗,所以他还要留着我父亲。倒不是别的什么风花雪月的原因。”
“那个女侍,是叫水宜舟对吗?”
“是。”
诸葛琦笑得颜如桃李:“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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