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撕裂声,卷住温寻的伤口。
水宜舟微微皱眉,拉住少年惊慌下颤抖的胳膊:“你说有北狄暗探正在将花朝社元老一网打尽?”
温寻点头:“是,我与义父被堵在家中,要不是趁早准备了地道,恐怕要被他们乱箭射死了!接着我去给其他人报信,发现……”
少年揉着发红的眼睛,继续说:“发现王老三、叶楠、卢先忠他们都死在家中,所有元老,一共二十三人,除了我与义父,还有莫驰羽少侠,都死了。”
水宜舟手一错,差点把温寻的伤口扯开。
“你见到他们的尸体了?”
温寻点头的时候,泪水夺眶而出:“都是远远看到的,因为不知道是否有人暗处窥探,不能近前。驰羽哥哥之前教给我他们昆仑派的通讯符,我便记住了,那些是你画的吗?”
“对。什么人,能敌得过这么多高手?”
温寻蹲下去,头痛欲裂,捶打着地面。
“我不知道,只是身法和用箭,应该像是北狄人,但又不像是右旗军,不然就会身着黄领军服大摇大摆地来杀我们。”
水宜舟看着他,纵使身负武功,又在花朝社引领一群义士,这个温寻也不过是孩子而已。
她想摸一摸少年的头安慰一下,又觉得这样做完全是徒劳。
“你义父温云呢?”
温寻擦擦眼泪,抽噎着:“义父在外面联系下面几个堂口的兄弟,要求他们保持静默,目前来看这些人掌握的信息只有花朝社元老。”
“嗯,那应该还是来自冲圆的泄露。”
温寻握着刀,满脸又是血又是泪的,看她手里:“阿水女侠,这是什么?”
水宜舟揉着手心那个神秘男人给的两块石头:“我想我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急着给莫驰羽传递消息了。这消息来自外部。那么最近要来仙京,是北狄那边的,暗里还要和独孤野作对的就只有……”
诸葛琦。
作孽多端了啊。
温寻不知道为什么水宜舟突然起了杀意,问:“阿水女侠,你愿意同我一起去找义父和驰羽哥哥吗?”
水宜舟看着温寻,好像在看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娇花。
“既然你能看到这些通讯符,莫驰羽也有可能看到,我们先在附近找一找,走吧。”
朱雀大街某巷口,一个执剑的男人拖着白衣角的血飞驰而过。
陈府的老管家正巧在门口落锁,瞧了个真切。
陈思礼握着书卷走来,问:“外面为何人声响动。”
老管家回道:“不知道,好像是一群人在追一个亡命之徒。”
水宜舟按着温寻拐入树丛后的狭小缺口,指着后面道:“这些人在追莫驰羽吧?”
温寻着急:“也有可能是在追我义父。”
水宜舟瞥向路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思礼已经笔挺地站在那儿。
徐兰成的这个前未婚夫,该不会是特意出来……
陈思礼面向一个手执长弓的人,那人重重地问:“看没看见刚才有人跑过?”
陈思礼温润一笑,手一指:“往那边去了。”
温寻又急了:“……那个人影刚刚好像确实往此方向去了。”
好一个陈思礼,真是很会做人。
水宜舟咬着牙,拽起温寻,换条路跑去。
“不是说往那个方向跑了吗,为什么我们要绕路啊!”
水宜舟说:“你不知道吗,从朱雀大街这里往北走,笔直跑会遇见一个死胡同,死胡同隔了一个小树林,就会拐到这条路上。”
两人没走错,不一会儿,就撞上了莫驰羽。
对方很意外,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
“躲好,不要出来。”莫驰羽看起来也十分狼狈,原本白净的脸庞此刻布满尘土和血迹,声音也有些嘶哑。
水宜舟顿时心头一凛。
昆仑派弟子的能力,她是心里有数的,如果莫驰羽已经是这样一副情境,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她再次撕裂灰色衣衫的布帛,把下半张脸一包,推着温寻暂时躲起来。
“你们花朝社和下面堂口的兄弟是如何联络的?这些人杀了全部只留了你义父和莫驰羽,是刻意要留活口吧。”
温寻定睛道:“对!花朝社创设以玉牌号令仙京义士,玉牌有二,其一在义父身上,其二就是在驰羽哥哥身上了。”
水宜舟:“你现在,快去找你义父,带着他躲起来,快去!”
温寻捂住崩开的伤口:“那你呢?”
“别管我,至少不能让他们把花朝社连根拔起,快走!”
水宜舟冷着脸,看到温寻向她鞠了一躬,匆匆离去。
作为半个局外人,她其实没有必要淌这摊浑水。
所以,当莫驰羽看到头顶一个灰衣身形飞驰越过,乱石颇有章法地向黑衣人落下的时候,他颇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地,他融入到乱石之中,以昆仑剑法撕开一道口子。
黑衣人观察到有新帮手赶来,四人分出一半一跃而上要将水宜舟射死,但她在屋檐上腾挪翻滚,丝毫不慌。
不一会儿,莫驰羽打破了这四人默契的配合,斩落一个剑士和一个箭师,另有一人见势不妙,立刻抛出一道烟花通讯符直上天空。
另有一把剑凌厉地冲向水宜舟面门,昆仑玉霄剑强势地挡开。
一只手将水宜舟从屋檐上拉起来挡在身后,两人一同飞驰而去。
也可以叫落荒而逃。
一直跑到无人烟之处,两人又足足绕了两条街,在一家破庙门前停下。
“停停,累死我了。”水宜舟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揉着肯定发了青的腰。
莫驰羽蜷缩在她旁边,轻轻地说:“帮我……一个忙。”
水宜舟:“怎么了,啊!”
她吃惊地看着他身上穿腹而过的铁箭。
“莫驰羽,别动。”
水宜舟按住他的胸膛,用匕首砍下另一边血肉模糊的箭头,听到他越来越弱的心跳声,定下神:“我帮你□□。”
一鼓作气,随着一道血柱喷泄而出,另一半箭落在地上。
她用庙里的香纸为他按住伤口,又拿黄绸把伤口扎紧,但是伤口太深,没有办法止住,黄绸很快变成了让人晕眩的红色。
“阿水,你为什么会来找我?”莫驰羽脸色发白,“通讯符,是你画的,还是温寻……”
“是我,有人让我给你这个。”她拿出兜里的石头。
莫驰羽原本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但是在看到石头的一瞬间,水宜舟以为自己目睹了医学奇迹。
他瞪大眼睛将石头抱在怀里,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下来,眼尾泛起可怜的红,甚至鼓出了鼻涕泡,尤其是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哭吼声,简直是不堪入耳。
“这个死鬼,原来没死,害我白为他伤心了半年,混账死鬼,呜呜,啊啊!”
水宜舟挑起半边眉毛:“哈?”
“这是我们约定的记号,光滑的鹅卵石,表明他一切都好。这个尖石头,是他在向我示警。他是好心,可是……来不及了。”
莫驰羽叹气,原本喜极而泣的心情又消失了大半。
水宜舟盯住石头,问:“此人是谁,他说他见过与冲圆玉佩相似的另一半。我也是在去西郊乱坟岗挖冲圆尸体找玉佩的时候,才见到送石头的这个人,他当时也在被追杀,可能与灭花朝社的人,是同一波。”
莫驰羽拍了一把大腿:“我就说觉得这些人不像是独孤野派来的。既然他们也追杀过他,那一定,不是受命于乌和栎就是受命于诸葛琦!”
水宜舟死盯着他湿润的双目,弄得莫驰羽痛得两眼昏花的同时,还要往后退了一下:“你你你,怎么了?”
“我知道他是谁了,”水宜舟饶有兴味地盯着莫驰羽的惶惑表情,“他是一个本该死的重要之人,一个令乌和栎和诸葛琦都感兴趣的人。一个秀河军主帅送给乌和栎的投名状,他的亲儿子,秀河军少帅闻西凛,对吗?”
莫驰羽警惕地守口如瓶:“不知道。”
水宜舟讳莫如深地移开眼。
闻西凛竟然还活着。这不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不安定因素啊,谁不知道闻天业决定叛降的时候,秀河军偏将以上的将领纷纷血谏,甚至要推出少帅闻西凛取代其父之位。
水宜舟的眼神让莫驰羽觉得害怕,他试探地说:“谢谢你来救我啊……”
结果嘴唇被按住。
她用口型说道:“有人,在外面。”
扶起虚弱不堪的莫驰羽,他们藏到佛像背后。
听到门开的声音,两人一起收敛声息,一人握着剑一人握着匕首,都等着脚步声的靠近。
脚步声进门之后,搜寻了一会儿,然后可能,顺着昏暗的月光,看到了地上的血痕。
慢慢靠近佛像。
水宜舟心想,如果这样命丧在这里,真的十分的不值。
但是如果当成一场博弈的话,她倒不介意与莫驰羽赴汤蹈火一遭。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拿到花朝社,此后许多事情,没有自己的势力,是绝对不成的。
更别说,莫驰羽背后,还有一个秀河军盼星星盼月亮的真天选之子,闻西凛。
垂帘被翻开,明晃晃的剑尖向她而来。
水宜舟正要砍去,却见那人胸膛上插着一根尖木桩。
苍白着脸,轰然倒地。
黑衣人倒下后,面向他们的,是林保儿的脸。
林保儿抱臂,鄙夷地翻起眼皮:“啧,不带上我,遭报应了吧。”
水宜舟敛去杀意,脸色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算计的痕迹。
“哟,你出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预祝周末愉快!也要推荐一下我的新脑洞哟,是专栏预收《仿生道士会爱上拟态妖吗》,一个只会杀妖没有感情的道士和一个心机诡诈的小妖互相伪装利用的故事,谁先火葬场谁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