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夜,阴云晦暗。
水宜舟将红鸾云锦被包裹着的人平放在床上,将灯烛拨灭。
另一杯合欢酒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照着月光,她看不太清门外人的表情,等到轻轻关上门时,才看到徐兰成额发凌乱、嘴唇发青,显然不是特别松快。
“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要不要认这个父亲了?”
徐兰成摇摇头:“父女一场,他方才知晓我拿了令牌,怒不可遏,甚至要再对我动手,我哭着跪着向他道歉,敬上那一杯酒,他才喝下。我不知道,这杯酒会不会让我们两个人都万劫不复。不管怎么样,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谋划,所有责任全在我一人。”
水宜舟拍拍她肩膀:“好了,如若你不愿留在这里的话,就回房间歇息吧。”
“宜舟,”徐兰成转过头,浅碧色的裙裾如跃动的蝴蝶,眸光微动,“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便。”
水宜舟撇撇嘴,端着水壶将她往阴影处推开,独自往前走了几步。
方才她们站在廊下,被柱子遮挡,所以差点没有看到乌利缓步走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乌利审问道。
“当然是奉老夫人的指令,布置独孤将军的寝房。”
“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乌利上前,与她靠得很近,一股浓浓的威胁感,“只管老实回答,不要攀扯别人,也不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
水宜舟在背后捏了捏拳头。
“都统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过来点。”
水宜舟低眉:“都统已与我近一拳之隔了。”
乌利轻哼,扯过女孩倔强纤长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掐住。
她觉得自己要无法呼吸,脖子都要断了,仿佛溺水的鱼。
“都统是怕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要杀人灭口吗?”声嘶扯喊道。
他终于松开手。水宜舟握着喉咙,咳嗽着后退。
“你这种货色,卑鄙低贱的奴婢,还没有资格来参与审判我。”
水宜舟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到乌利眼睛里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还没站定,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水宜舟倒在地上,嘴边渗出血丝,耳边有嗡嗡声。
“不许这样看着我。”
如果不是独孤野来了,水宜舟怀疑她有可能会被这个畜生打死。
说实在的,她并不知道乌利为什么恨她。
或许只是一个战胜文明对其俘虏者天然的鄙视和掌控感吧。
水宜舟看着独孤野身形摇晃着入寝房,门外武士肃然站立。
她擦擦嘴角的血,笑着提起的唇角像是刀刃在脸上划开。
“慢慢看吧,日子还长着呢。”
独孤野少近女色,不是因为他严肃军纪,也不是因为他不喜欢骄奢□□。
而是因为他有龙阳之好。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明确说出来。
不知道这件事的人,碍于他的名声,也根本不敢这样猜测。
独孤野拒绝了那么多前朝降臣的馈赠,多少美女都拱手让人,却唯独接受了徐兰成,是因为她是首辅千金。
因为她是徐崇德的女儿。
徐崇德其人,虽已不是春华之岁,却依旧葆有丰神俊朗之貌,加之常年身居高位养出的从容气度,令独孤野这个北方蛮子,早就是魂牵梦绕。
但是徐崇德可能,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这晚酒醉的独孤将军喝下桌上的酒,烦躁地扯下外衣,见到床上的被子,一脸不耐烦地掀开,但是只是一瞬间,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水宜舟回到仆房。
小莲从今日起已经被她打发到另一处空居室了,现在房间就只住着林保儿和她。
沐浴过后的林保儿正揉着酸痛的腰,她几乎是毫不费力就扒开笼子的锁钻出来,正欣赏着床垫,还抬起了一条床板。
层层叠叠的,全是衣物。
门砰地打开。
屋里亮着一支蜡烛,林保儿放下床板,只看见水宜舟一身的阴翳。
她看了看手里被暴力破坏的锁:“……”
水宜舟将兜里的东西扔过去:“换一把锁吧,备用钥匙也给你,以后不要随便破坏了。”
……
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去祸祸那个徐小姐了?”林保儿鄙夷地看着水宜舟,“就算不能帮人家,你也不能这么上赶着帮人拉皮条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真的是很为你不齿!”
水宜舟听到这话,犹如另一边脸又被打了一掌,她摸了摸脸颊轻笑:“是吧,是该不齿的。”
林保儿觉得自己可能教训到点子上了,上前道:“我这就去把她救出来,作为千机门子弟,我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
“不用了。”
那边正上头着,听到这话又被点着了:“喂,你什么意思?”
水宜舟稍稍过脸,林保儿这才看到始终侧向自己的那边脸,有红色掌印。
脖子上也有一处被拉捏的青红痕,甚至还有一直没有愈合的剑伤。
“你这是……”
“她没事了,我外出有事,自便吧。如果你想走的话,现在也可以跑。”
说完,水宜舟闪身消失了,林保儿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又走进来一个人。
两人面面相觑。
“你不是……锁在笼子里的嘛?”徐兰成从头到尾观看了林保儿撕咬暴犬的场面,虽说快如闪电,但是依然这位闺秀的心中留下不少阴影。
林保儿面对这样弱质彬彬的女孩,说话的声音都软了:“啊,你别怕,我只是……出来溜溜,啊哈哈。”
……
“额,你没有去独孤野那里?”
徐兰成摇头:“要谢谢宜舟,她觉得既然我爹如此积极,可以让他自荐枕席。”
林保儿是个单纯的姑娘,从小长在山里,连看公鸡和母鸡□□都要捂上一只眼。
“什么意思?你爹怎么自荐枕席,他不是男……”
额。
林保儿仰头,好像问题也不是太大?
不过就是,错怪水宜舟了。
北山行宫的安防比之前更严了,水宜舟不得不在北边三五道墙换着蹲守了两刻钟,才找到间隙避开巡查的武士,翻墙而逃。
其实水宜舟不是没有想过,以北山行宫现在的和平稳定程度,她逃出来可能会在外面创造更大的价值,就像花朝社一样。
但是这样做,就少了很多的消息来源。
她想把秀河军逼近京畿和诸葛琦要入京的消息透露给花朝社,可是不知道上次过后,花朝社是否还把闻香阁作为据点。
而且虽然她心里有所猜测,冲圆的上线可能就是看似对独孤野忠心耿耿的乌利,但是毕竟不能确定这个上线是否知晓闻香阁的存在,有没有在里面留下蹲守的人。
想到这里,她转向西郊乱坟岗。
不出意外的话,花朝社应该把冲圆扔在这里,她这几日一直回想冲圆身上那块破损一半的玉佩。
总觉得里头有什么机窍。
一路半是萧条半是热闹。
都到了这个时辰,北狄人多的地方,瓦子酒楼竟还能勉强开张,北狄人关注不到的地方,便是一派清冷夜晚了。
西郊乱坟岗有鬼火闪,附近的林丛很深,甚至能听到不名动物在地上摩擦的沙沙声响。
水宜舟的右眼皮跳了三下。
幸好她不迷信,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到这鬼地方来。
她顺着一个方向挨个摸过去,地上有不少凌乱的尸骸,但是要选土层摸着松软的地方。
“唉,今日未必能找到,早知那日和莫驰羽约定一个联系方式了。”
于是她便随手挖了挖,想着挖不到也没事,以后再说吧。
结果没挖两下,裹着一个光头的草席赫然呈现在她面前。
水宜舟都惊了,右眼皮跳不是霉运,这分明是好运气啊!
她在月光下艰难地清理开上头的土,扒开冲圆的衣服,将那块半圆边缘不齐的玉佩拽下来,放进衣服夹层。
然后又把冲圆埋好。
做完之后,她正要走,没想到传来三道破空的箭声。
还有一个男人吼着:“别让他跑了!”
……
右眼皮又跳了三下。
水宜舟镇定地往旁边一个摆着石块的地方跑去,然后搬开树枝和两具饿得皮包骨头的死尸。
这里就是她亲眼看到林保儿埋刀的地方。
那空棺材地方那么大,只放了一把刀,应该能容她躲一下的吧!
小手挥着长条铲更加起劲了。
身后的脚步声和箭声越来越近,水宜舟额头上渗出汗珠。
但是很快,她还是扒开了那条松垮的棺材板。
正要屈身躺进去,一道箭笔直地冲着她眉心来。
幸好她闪得快!
但是她刚在棺材里坐下,一个黑色的身影嗖地飞身上来,一条臂膀将她狠狠地压进棺材里头,她觉得后背都要裂开。
那是个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人,还裹着戴兜帽的黑袍,猎猎长摆好像遮天蔽日的乌云,朝水宜舟全身压下来。
她看到对方稍震手臂,棺材板卷带四周的沙土盖在头顶。
一片死寂和漆黑。
水宜舟:“大哥,你压到我了。”
然后她的嘴被一只满是血腥气的手捂住,男人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别动。”声音沙哑而低沉,且是惯于发号施令的口吻。
头顶有脚步声响起,水宜舟被压得很痛。
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右眼皮跳真的要谨慎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新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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