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一切都说出来之后,禅院甚尔首先是感到放松的,没有隐瞒,没有欺骗,就算只是一个意外,他也不想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伴随着这种情绪转瞬而来的,就是抑制不住的心慌。
会讨厌他吧?觉得引狼入室什么的,明明只是因为好心才把他救了回来,结果却害了自己。
所以再也不会和他当朋友,再也不会亲昵的叫他“甚尔”,更不会和他一起吃饭,趴在他背上笑吟吟的和他一起咬耳朵。
这些都不会发生了……甚至那双暖黄的眸子也不会再温暖明亮地看着他,取而代之的是和别人一样的厌恶恶心……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禅院甚尔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凉,耳边鼓噪的心跳声像是要锤破胸膛,让他都耳鸣了起来,他引以为傲的听觉也仿佛失灵了一半,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莫名的“哧哧”声。
……是在哭吗?
小声的,压抑的,仿佛已经紧紧捂住嘴巴,但还是控制不住的从手指缝里泄漏出来。
禅院甚尔低着头,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视线渐渐模糊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穿着雪白足袜的脚。
脑袋被轻轻地揉了一下,那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着很明显的无奈:“甚尔,那个侍女是骗你的啦,小孩子是不会怀孕的。”
禅院甚尔愣愣地抬头:“……那你?”
“当然没有!”
弥生幸叶在他懵懂惊慌的目光下,狠狠地搓了一把手下的柔软发丝。
“笨蛋甚尔,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有时候觉得他这家伙过于早熟,每天深沉的像个小大人一样,所以忍不住逗他,把他逗得气急败坏。
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他怎么能那么单纯,傻傻的笨笨的,很容易就会被骗到,明明警惕心那么强啊?
面前的黑发男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盯着弥生幸叶的脸颊和眼睛一错不错,想找到她说谎的证据。
但在连她脸上细小绒毛都能清晰看到的距离下,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歪了歪头,被她搓的凌乱的呆毛也跟着晃了晃:“为什么小孩子不会怀孕?”
弥生幸叶被问得一愣。
啊?这让她怎么说,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给一个小屁孩科普生理知识啊!
“这个……这个你问大人比较好,我也是小孩子,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禅院甚尔想想也是,他还比弥生幸叶大了一岁呢,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她肯定也不知道,所以毫不犹豫地把目光转向了一旁吃瓜的另外两人。
一把年纪此刻却面临晚节不保的老医师:“……”
只是单纯想吃个瓜的弥生源:“……”
最终这个重任还是交给老医师了,毕竟还要他给换药呢。
在他幽怨的小眼神下,父女俩稳若老狗,弥生幸叶甚至还顶着那谴责的视线,在一旁视若无人的安抚不太愿意单独和老医师待在一起的禅院甚尔。
“甚尔,上次是没有办法,所以只能陪着你,但是现在不行哦,毕竟你换药要全身脱光光的,我可是个女孩子。”
禅院甚尔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虽然不讨厌弥生家族的其他人,但是心里还是下意识的戒备的。
除了她谁都不相信,除了她不想被任何人碰到。
为什么他不能和弥生幸叶形影不离呢?
为什么他们不能做什么都在一起呢?
可是这时候不能任性,旁边还有两个奇怪的大人在看着。
禅院甚尔没有吭声,像个阴郁的小蘑菇一样准备蹲去旁边的房间。
“哎呀!真是受不了你这眼神。”
这家伙是嘴巴有多硬,眼神就有多会撒娇吧?
弥生幸叶被他临走前的那一眼看的良心都在隐隐作痛,搞什么,只是去旁边上个药而已,就隔着一道樟子门啊!
这种依依不舍,想让她跟着一起去,但又没有理由要求,所以只能忍耐下来的失落……层次实在是太丰富了。
这小鬼是偷偷报了什么班吗?
弥生幸叶捂了捂额头,认命地把身上的羽织脱掉,还带着余温的衣服被放进禅院甚尔的怀里,他一脸茫然地抱住。
“我是不能进去啦,就用这个代替我怎么样?”
讲实话,她现在有些理解到那些第一次去医院打针,被吓得嗷嗷哭的小孩了,或许是幼崽天生就会排斥医院一类的地方?
总觉得要好好安抚呢。
不然会炸毛的。
禅院甚尔默默抱紧怀里的衣服,觉得她有点像是哄小孩,这个想法让他有些不爽,可是他确实很想要……
所以虽然已经悄悄开花了,心里的乌云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但还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在意,故意瞪了她一眼。
“我才没有那么软弱,不要小看我。”
“那你把羽织还给我?”
“……”
禅院甚尔张了张嘴,把羽织抱得更紧了,恶狠狠地盯着她,直接跑进了隔壁房间,在樟子门被关上的前一秒,探个头出来对着她大喊:“你已经给我了,怎么能要回去?”
“反正你又不想要。”
“谁说我不想要了,我有点冷不行吗?”
弥生幸叶:“……”
所以乖乖拿着不就好了,嘴硬干什么,这家伙一分钟不和她顶嘴就心里不舒服吧?
哈,她倒是要看看,等老医师跟他说完之后,他还敢不敢那么嚣张,她一定要好好记下甚尔待会儿出来的表情,绝对要嘲笑他一辈子!
所以等那扇樟子门被打开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看了过去。
禅院甚尔:“……想笑就笑吧。”
就这样,一路耳朵都是红的,怀里抱着她的羽织不放,也不知道是害羞的忘了,还是不想还回去。
反正一直到他们启程去横滨,弥生幸叶也没再见到那件红色的樱花羽织。
不过,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
弥生幸叶站在禅院甚尔面前,嘴角微微抽搐:“喂,都几个小时了,还闹别扭呢?”
她也不知道那间和室里老医师都是怎么和他说的,反正这家伙从出来之后,就一直目光躲闪着,能不看她就不看她,能不和她走近就不和她走近。
偏偏又不会离她太远,所以像个背后灵一样,真的是难受死她了。
“我又没有嘲笑……好吧,我就是笑了那么一会会儿而已,怎么还一直生气呀。”
禅院甚尔离她近两米远,抱着手臂表情很臭:“哈?你明明一直在笑,都没有停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被呛着,就是因为憋笑憋的。”
弥生幸叶眼神飘了飘,小小声反驳:“甚尔不讲理,明明是你让我想笑就笑的。”
“哼。”
禅院甚尔没顶嘴,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不假,谁让他一出来,就看到她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整个人都在往外冒坏水。
那种狡黠灵动的模样,真的很想让人捏捏她的脸,所以脑袋一热就说出来了,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这家伙,分明最不讲理的是她才对吧,别说的她好像多听他的话一样……
那么糗的事情,他真的觉得很丢人,都不知道在她面前做出什么表情才好了,结果这家伙还什么都不知道,笑得那么开心。
禅院甚尔揉了揉发热的耳垂,视线在她脸上轻轻扫过,只短短一瞬间,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速挪开。
弥生幸叶早都对哄他的那一套炉火纯青,反正他又不是真的生气,就是这家伙实在是太能作了,真的好想暴揍他一顿。
现在年纪小还有些下不去手,等他长大了,她一定要好好的修理修理他!
最后还是很熟练的哄人了:“不笑就不笑嘛,还不是因为甚尔太可爱了,那么认真,以后肯定是个靠谱爸爸呢!”
“那当然,我连他的名字都想好了。”
黑发绿眼的小男孩微微扬起下巴,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小骄傲。
……这家伙失眠了一晚上不会都在想名字吧?
弥生幸叶忍着笑,朝他走了几步,在还剩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给了他足够的缓和空间。
“所以,我们和好了吧?”
“……现在还不想和你讲话。”
“哎?真令人伤心,我可是很期待和甚尔的第一次旅行呢。”
她故意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正准备转身,就见刚才还臭屁的家伙,一脸不爽地从一米开外走到了她身边。
“还不走?”
“不想开车门。”
“哈?懒死你算了。”
……还是乖乖地打开了车门。
一路上,两个人都在安安静静地看风景。
禅院甚尔其实并没有出过远门,他甚至连禅院都没出去过,上次一身伤被她从京都带到东京,也差不多昏迷了大半个路程,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他的第一次旅行。
和她一起呢。
他总是忍不住往弥生幸叶身上想,就连视线也是,看了一会儿车窗外的景色,就觉得枯燥无趣了,都是树和山,反正长的都一样。
所以何必浪费时间呢?
他偷偷地又开始看弥生幸叶,她正双手扒着车窗,刘海被风吹得在半空中乱飞,偶尔在一些比较刁钻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小半张侧脸。
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心情一放松下来,大脑就忍不住困乏,他歪了歪身体,调整着对向弥生幸叶的方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后面的人突然一动不动,那股一直盯着她难以让人忽视的视线也消失了,弥生幸叶当然不会察觉不到。
她转身回来,看到禅院甚尔窝在座位里睡着,凌乱的碎发有些长了,乱糟糟地遮住眉眼。
他嘴角的伤口用医用胶带粘着,明明说话都那么不方便了,偏偏还总是跟她顶嘴。
这家伙是一点肉都没长,全身上下都是反骨吧。
弥生幸叶脱掉身上的羽织,轻轻盖在他身上,四月初的天还有点凉,睡着了很容易感冒。
弥生源坐在副驾驶,透过车载镜看到这一幕,回头对她轻声问道:“哄好了?”
弥生幸叶点了点头。
弥生源忍不住笑弯了眼睛:“是很敏感的孩子呢。”
这点弥生幸叶也觉得,她看了眼现在尤显得乖巧的某人,又觉得还是敏感一些好。
“那个咒灵训练室,我进去的时候甚尔正在咒灵堆里,已经意识不清了,看起来特别糟糕。把他带出去之后我就在想,还好我没有迟到,要是再晚去一会儿,说不定他就死掉了。”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真真切切死过一次的人都那么害怕,何况他呢?
他可是丝毫不掺水的九岁小孩。
谁面临死亡能无惧无畏?
“所以他今天一直在胡思乱想我还挺开心的,最起码有其他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了。毕竟我也不知道昨天会不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但是我想尽我所能,让他过的好受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甚尔有没有睡着呢,我也不知道TvT
就算我以后成白骨精了,我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来
——直球就是永远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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