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铺,学学?
一句话说出,几人脸色非常精彩。
就连陶芮艳都觉得骇怪。
这小姑娘以为上铺是什么好事情?明明是那么肮脏的事情,凡是开铺的人,哪个不觉得自己烂、贱?
怎么有人能这么坦荡?
陶芮艳微微失神。
坦荡到,她都觉得自己干净。
“开什么玩笑?”李一狗不信。
女孩白皙的脸上是浅淡的微笑,“怎么,我看着像开玩笑?”
邱志也没想到宁微竟然能够这么快想通,倒是比一般的新货机灵。不由多看了宁微两眼,“行了,既然愿意开铺就跟着艳姐出去。”
“谁知道她肚里什么鬼主意。”李一狗不愿意放过宁微,恶笑道,“这么多年,你见过新货刚到一两天就愿意出去卖?你让我管教两天,我让她彻底放下其他心思。”
宁微笑道:“我都说愿意学了,你却还想管教的事,怎么?你不会是想白嫖不付钱吧?”
李一狗脸色沉下来,他从来没有被女人这样当众打过脸。
“你妈的!”
李一狗怒目切齿扬起大鞭,半路上被蛇哥拦住。
许九陀三角眼暗藏着毒光,他打量了宁微一通,才说:“主动愿意学就算了,能早点赚钱就早点赚钱。行了,邱志带着她们下山,每人不接够20铺不许回来。”
邱志佞笑道:“蛇哥放心,床铺数绝对够,不够我去街上拉。”
陶芮艳给宁微一个眼神,带着其他姐妹出了大窑。
许九陀冷着脸看着女人下了山,让李一狗盯紧道:“要是再出现上次逃跑的事件,紧张一点你的小命。”
李一狗低声埋怨:“蛇哥,上次那个女的逃跑真不是故意没看,我酒喝多了,就喊邱志去帮我守着房,谁想他能睡着。再说,那女的也没跑成,半道上被我活活打死,就扔了。”
“新华国成立后,货越来越难找,不要再有损耗。”许九陀面色冰冷,“新货都怎么样?再有两日就有人过来挑货,把模样干净的收拾收拾。”
李一狗甩甩鞭子,龇牙:“蛇哥放心,保管训的服服帖帖。”
“地窖里被锁的那个再饿两天,还不听话就卖出去。”
“好。”
许九陀原本见宋映模样不错,留在手里想多赚钱。却没想到一身反骨,这种难管教的货色直接卖出去还能少生事端。
至于,买家是否有精神病,是否会打断女人手脚防止逃跑。
他都不关心。
他只关心钱袋子够不够钞票。
一行十个女人下山,后面还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路上,邱志步步紧逼,将女人们赶在中间,中途有人提出要上厕所。
邱志怒斥:“没上工就想尿,全给我憋着,要不就尿身上!”
石子路陡,女人们又穿着旗袍高跟鞋,只能互相搀扶着。
宁微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的环境,四面都是荒山,人烟罕见,问:“我们这是去哪?”
陶芮艳喘着气,擦汗道:“下山上铺,你当我们去哪?”
“山下有.....”宁微迟疑,不知道该怎么问。
陶芮艳哪能不懂,说:“市区里有专门接客的地方,每天接完客就得上山。国家查的严,他们也怕人跑。”
可就算上山,她们这些人也要被锁起来。
大多数几个人一个地窖,像陶芮艳这种听话的货品,则能够一人一间,新货到了地窖不够用时,才会塞人去陶芮艳那边。
她们不像人,倒像被圈养的畜生。
“就不能有点人权?”说话的是一位小姑娘,刚来没几个星期,被打怕了才同意下海,她不甘地弱弱控诉。
“人权?”陶芮艳冷笑着扯了扯小姑娘身上的旗袍,“漂亮吗?”
小姑娘沉默下来。
若是没被绑架前,这样合体的旗袍一定漂亮。现下,这身衣服却变成屈辱的象征。
“进了这里,套上这层皮。”陶芮艳冷冷一笑,“命都要没了,人权?那是什么狗东西?”
小姑娘不再说话,另一个年龄更小的女孩搂住她。
宁微回忆起高老师给的资料里失踪的女学生,挑眉,“卢满月?”
卢满月睁大眼睛,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这个名字,恐慌地想把手从宁微手里拽走。
宁微端详了一会儿,原本的小圆脸受脱了相,一双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也已经干涸失去光彩。
卢满月好像不会说话,拼命摆着手最终推开宁微钻入另一头的人群里。
陶芮艳了然:“认识?”
宁微没说话。
陶芮艳自顾自道:“这姑娘来两年了,开始还能哭能叫,被逼着接客后就哑了。”
宁微看过去,卢满月也在偷偷打量她,见到宁微的目光又瑟缩着移开。
宁微轻声道:“她本应该继续念书的。”
陶芮艳叹气:“念书?想什么呢,我们都是没有明天的人。”
一行人下了山,为了不引起怀疑,分批次进了一家小宾馆。
宾馆的老板熟悉的给每个女人递出钥匙,女人们扭着腰一个接一个进了房间,老板喊住陶芮艳,眼睛一直瞥向陶芮艳胸部,笑道:“艳姐,您动作大是大,可别再把房间里值钱的玩意砸咯。”
陶芮艳接过钥匙,冷冷瞥他一眼,看向宁微道:“你跟我进来。”
邱志拦住,威胁道:“艳姐,人我放进你房间,要是跑了你知道后果。”
陶芮艳冷笑:“三层楼人还能跑?”
邱志双手抱胸,挡在走廊前不说话。
“行。”陶芮艳咬牙,“人要是跑了,你也别像上次那样留我的命,直接杀了我。这总行了?”
邱志这才放行。
宁微跟着陶芮艳一路进了房间。
狭小的房间里有张放了床垫的大床,旁边摆放着瓷器花瓶,还有一个小小的收音机。
陶芮艳拧开收音机,一首动听的歌曲传出,接着打开厕所的小门。
“你呆这里面。”
宁微看着厕所,发现有个很小的窗户,“不是要我学么?”
“学?”陶芮艳笑了,“傻的,这种事男人无师自通,要你学什么。我只能帮你争取几天的时间,等真正做好准备,你再开铺吧。”
陶芮艳靠着厕所门,卷了一根烟,她抽两口,眯着眼看窗外电线上站着的一排麻雀,一声汽笛声传来,麻雀惊慌失措纷纷飞走。
门外敲门声响起。
陶芮艳收回目光,她从桌上随便扯了两张纸巾丢给宁微,“把耳朵堵住,什么也不要听。”
说完,将厕所门关上。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陶芮艳赔笑的声音。
宁微看着窗户,她缓慢将纸巾揉成一团塞进耳朵。
往楼下看了一眼,没有可攀爬的物体,三层楼的位置难怪敢开窗,真有人想跑,跳下去必死无疑。
她扭扭脖子,松了松筋骨。
宁微往后退两步,一个纵身攀着窗户的边沿,一脚蹬上瓷片,她站在窗外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树,判断好距离,踮脚腾跃过去,猛抓在树干上,身子悬在半空。
啪的一声,一根细小的树干砸落到地面发出不小的响声。
全身晃荡着。
树枝上的刺扎的疼,宁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快速往主树干的地方荡过去,然后顺着主干滑落到地面。
动作一气呵成。
这个过程也不知道花了多久。
“疯了!”
一声惊呼。
宁微抬头,恰好对上陶芮艳的视线,后面好像还有人来,陶芮艳赶紧转身应付,顺手啪的一声把窗帘拉上。
其他姑娘也看到了宁微。
她们站在窗边,眼神晦涩,像是自动按下了开关键,一扇扇窗帘接连被拉上。
窗帘仿佛隔开了她们和这个世界。
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卢满月拉上窗帘后,害怕颤抖着身体,逃跑时被打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她闭上眼为宁微祈祷。
逃吧,跑吧,天爷啊,别让人抓住她啊。
就让一个姐妹好好的,干净的活下去吧。
宁微收回目光,不再多留。
派出所接到宁微的报案很是震惊。
所长亲自过来,“宁微同志,非常感谢你这次报案,我们于两天前就已经接到南城警方的问询,询问是否有一辆已经报废的公交车进入我市管辖区。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案件如此恶劣,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宁微将寨子里的布防情况都清楚地画在纸上,郑重道:“请你们一定要快点来,里面足足有几百名妇女儿童等待解救。”
所长听到数量,接过布防图纸手都有些颤抖,“宁微同志,请你放心,我们马上联系南城警方,一定以最快的时间过来。”
说完,所长安排下属带宁微下去,“宁微同志,非常感谢你的线索。担惊受怕这么多天,先去好好休息吧。”
“不,我还要回去。”
什么?
所长心头狠狠一跳,震惊不已。
这位同志刚出虎穴,从破洞的衣服上就能知道受了不少苦,就这样子竟然还敢回去?
“你还要回去?”
宁微看了一眼挂钟,出来已经一个小时,她不能再留下去,“我必须要回去。”
不回去,陶芮艳一定会死。
宁微按原路爬回三楼厕所,陶芮艳听到动静开门时,吓了好大一跳,陶芮艳压低声音:“怎么回来了?”
“报完警就回来了。”宁微自顾自倒了杯水。
陶芮艳猛地抓住宁微的手,微微颤抖,“你报警?”
宁微点头。
陶芮艳眼睛染上光亮和希望,她看着窗外的麻雀,眼眶渐渐发红,半晌哽咽道:“真会来?”
“会!”宁微肯定,“派出所长亲自接的案。”
陶芮艳快手快脚把泪水擦干,很快冷静下来,她重重握着宁微的手,“先别生长,也别抱太大希望,警察不一定能进来。”
其他姑娘如果知道消息,万一露馅了,蛇哥提前转移就糟了。
夜色渐黑。
房间一个个被打开,女人们见陡然出现的宁微,个个震惊不已。卢满月窜上前,握着宁微的手猛地把衣袖推上去。
卢满月仔仔细细,丝毫不落地检查完宁微,确定没有挨打才退回去。
引起的骚动渐渐平静下来。
女人们排好队,一个个往外走。
一路上,女人们守口如瓶。
谁也不提看到宁微逃跑的事。
回到了地窖。
陶芮艳递给宁微一个馒头,“中午只喝一碗白水粥,都不见几粒米,饿了吧?快吃,吃了睡。”
“还好,也没那么饿。我先出去一趟。”宁微拿着馒头就往外面走,天色还没黑,地窖还没上锁。
宁微很快就找到宋映。
宋映见到宁微的那一刻,她惊讶瞪大了眼眶躺着有气无力力道:“你没出去?”
“跑不出去。”宁微蹲下把馒头递过去,“快吃,还热着。”
“你哪来的?”宋映颤抖接过,馒头的香味不断传递进鼻子,整整一天没进食过的肠胃肠鸣不断。
陶芮艳也跟着进来,把馒头也递过去,笑道:“哪来的?我们工作换来的。”
“工作?”宋映愣住,反应过来后猛地看向宁微,“你....你做了?”
声音陡然拔高。
“你去做那种可耻的事情?宁微!你是大学生!”
宋映激动着挣扎起来抓着宁微的胳膊,她红着眼眶龇牙咧嘴,“你是大学生,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宋映的内心完全崩塌,她饿了整整两天就是不肯屈服,她是高知识分子,她是正经的大学生,她有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她不应该在这里!
那些人想要逼良为娼,做梦去吧!
她就是死,也不会屈服!
宋映将馒头狠狠扔在地上。
“你不想吃,可以不吃。”宁微说完,转身离开地窖。
陶芮艳摇摇头,她将馒头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放到宋映面前,“人是铁饭是钢,饭在这是矜贵的东西,小姑娘中午就吃了一碗白水粥,馒头还留给了你。”
宋映又把馒头扔地上。
“你.....”
陶芮艳不再劝也出了地窖。
宋映看着地上满是灰尘的馒头,饥饿的酸水不断翻涌上来,抓心挠肺。泪眼模糊间,她想起宁微说。
要活下去。
窑子里的女人是不是也这样?
不下海就饿着,打着。
与生命相比,廉耻真的重要吗?
宋映扑过去,把地上的馒头捡起来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吃着吃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
宋映走出了地窖。
宁微看到人并不意外,只说:“保护好自己。”
经历过这么一番变化,宋映早没了那点清高,她麻木地看着寨外点了点头。
忽然。
李一狗的叫骂声从旁边地窖传出来。
“妈的,来月事就不想干活?有这么好的事?”
女人们全围了过去。
只见房间里,卢满月无力地双手求饶,李一狗却还是不想放过她。
李一狗还想再甩粗绳大鞭。
下一秒被猛地拽了后退。
“他奶奶的,谁不想要命了!”
李一狗转身,猛然撞进女孩冰冷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V章啦,很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我们明天再见哦~
卢满月的戏份铺垫在了12章,翻细纲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细节忘记写了,感兴趣的可以翻回12章下半段广播站那看看。不看也没关系,不影响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