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他腾的一下从圈椅起身,见她神色仓皇,也跟着心头发紧。

一把将她往身后一拉,李毓秀挡在门前,门扉大敞,青天白日之下前院静悄悄的,庭下唯有一个不明所以看过来的书砚,还一边迷茫挠头。

姜瑕身后无人追赶,确认事态并不急迫,李毓秀拍了她的手,“别急,慢慢说。”

因为走得快,她鬓发有些许散乱,可看周身完好,他犹未放心,问了一句,“哪里受了伤?”

连隐处也无伤。

所以瑕娘指的有人杀她,是指谁追杀过来以凶器伤人,还是有谁伺机投毒?

李毓秀待她稍微平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仔细说说吧,瑕娘莫急。”

“我做了一个梦。”她抬头道。

“一个梦啊,别怕。”

李毓秀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了,“梦境骇人,若太过恐怖,讲出来就没事了。”

他面含鼓励,似乎并没觉得她胆小,因为一个梦大做文章。

“其实那次去了福丘寺回来,我便做了噩梦,梦见山间的桃花开了,我去了寺庙,求了平安签,往回走时就有人来杀我,路上冲出了一群人,武夫打扮,拦住马车就开始杀人。”

“梦中的场景像真的,醒了还历历在目,我现在都还记得那群劫匪的模样。对了,梦里婆母也与我一道。”

姜瑕回忆起前世的情景,将之假托于一个梦境,说来脸色一片苍白。

“当时还以为是白日去了福丘寺,路遇凉亭坍塌被惊扰着了,印象深了些,才会晚上梦见寺庙,尽管是另一座寺庙,在鸿音寺。”

谁知瑕娘当时竟梦魇了,还一个人瞒着,嘴里只说没事,李毓秀想说她一通,见她可怜后怕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

“梦里的东西别当真,别怕。”他语调悠悠,半含的蛊惑意味,欲说服姜瑕。

“后来招护院是因为做了这个梦?”

算一算时间也对得上,看得出她确实怕极了。

“我虽没把梦当真,但过后一想,发觉家中少了护院,就顺便让赵娘子帮了忙请人。”

说来还是跟噩梦有些缘由。

“瑕娘今日可是见到了什么?”两月前的事情,她总不至于今日怕了,而她才从外边回来,该不是做了另一个噩梦之故。

李毓秀一提起今日之事,姜瑕又变得惊慌,她拽住李毓秀的袖口,像是从中汲取力量,“夫君。我看见了,梦竟然是真的。”

她盯着李毓秀,目不转睛,“我今日在棠湖看见了那个杀我之人,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他长得和梦里一模一样,连额角的伤疤都没有区别,我确信从不认识他,夫君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见她越说越激动,李毓秀有一搭没一搭轻抚她后背,不停安慰。

尽管是一个梦,他也不由得慎重起来,瑕娘从来没这般失态过。

“所以他真的会杀了我吗?”

她仰面露出一截素白的脖颈,无端的纤细脆弱,轻易即可折断。

李毓秀眼前仿佛浮现了那一幕,痛心疾首,生命脆弱易逝,而恍惚眼前,她还好好的。

“怎么会是真的?倘若梦中预言当真,事情也还没发生,天机泄露,先被你给知道了,一定能躲过去的,不怕。”可以先下手为强,亦可制定计策躲过去,定不会有事。

“夫君会认为我在胡诌乱扯吗?”

姜瑕说了这个梦,烦躁得眉头紧锁,看上去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我相信你,瑕娘别纠结了,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

姜瑕真盼望他信了,她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透露背后有人□□一事,希望李毓秀能警觉背后暗藏着他人针对。

她的惊慌,五分演,还有五分真。

她立于青雀桥上,那个男人发现有人盯着他回头看过来时,那一瞬的鹰瞵鹗视,真如被猛兽锁定了目标。

姜瑕至今心跳不止,也不知那人看见她没?她原以为自己心淡如水,天生淡漠,没什么东西能让她失态,就连上辈子身死过了也因死得太快没什么真情实感,连愤怒怨恨都来不及酝酿。

经历此番才知自己是多么怕死,能活着,谁想死呢?

“总感觉自己像死过了一回,我是不是疯了。”

“怎会,瑕娘好好的。”

他抱住姜瑕。

她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李毓秀,等待着找一个答案。

李毓秀也给不了她答案,言语的安慰苍白无力,需要做一些什么,既然那人真实存在,总能去查一查。

“我有让人去查,现在虽还没个结果,但关愁观那人外貌作风,反应敏锐,估计他是江湖中人,武功不弱。江都不算太大,若他长居江都,应该查得出来的。”

江湖草莽之辈,以武维生,多半是替人做事,“和那秦北叔有不少相似之处。”李毓秀道。

暗中跟踪查访,拜托友人追踪,关愁打点了月余,才把秦北叔摸查了个大概。

秦北叔是清水巷一毫不起眼的租户,平日里存在感弱,滑不溜秋像一尾鱼,等闲人对他没个印象。

找出几个知情的,据说他是鲁地人,三年前才来江都定居,上无父老下无妻小,孑然一身,与周遭人来往亦不多,他这个人具体如何就不清楚了。

本就不引人注目,秦北叔反侦察能力也强,即便住在宅子边上,三年来也没人发觉他在监视李家。

而李毓秀对秦北叔有点印象,三年前东厢房改建,出到江都的秦北叔来府上做过工,他还问过书砚府上留不留长工,想留下来,但当时没留人,秦北叔便离开清水巷另谋他事,巧的是,后来他又回清水巷住下了。

此人,是直奔他家而来啊,所图非小,就不知为了什么。

关愁跟踪至秦北叔家,蹲点了十天半月,才发现他会定时给京城送信,关愁托熟人跟踪了一路,也只知秦北叔将信送去了京城,可以没查到具体去了哪里。

关愁摹了一封信,秦北叔前几天送出去的,里面写了一些李毓秀中解元,应酬往来的记事,把李家的事监视得一清二楚。

送去京城?

李毓秀心知查不出名堂了,非他现在一介无权无势之人简单能办到的。

而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云集,为何会盯着他一个扬州城不起眼的清贫举子?还是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此事难办,多谢关兄弟相助了。”

李毓秀当时便谢过了这位非同一般的护院,以钱财略尽绵薄之力以答谢。

若非关愁出手,即便请捕快查案,调查不了这么细致。

“兹事体大,还得请关兄弟保密,别让此事被外人看出端倪。”

李毓秀郑重以待。

面对主家厚待,还嗅到一出了不得的阴谋,关愁虽冷,却颇具江湖豪情侠骨,不说赴汤蹈火,但遇上事儿,他也不带怕的。

李毓秀便还让关愁盯着秦北叔,看能不能有更多的发现,至于传递的消息,只要不是太过隐秘的私事,任由他传出去以待后效。

李毓秀默许此事,选择蛰伏,姜瑕和他想一块儿去了。

见李毓秀有此觉悟,她今日的目的也就达到。

就算他此时半信半疑,但心里有了印象,往后再多半点蛛丝马迹也能更快发觉真相。

而现在,姜瑕确信李毓秀能遮掩好,若无其事,他就是一个十分能装的人啊。

若他因此乱神,她也没说的必要了。

甚至她起先根本没有同他透露死劫、透露京城那边动静的意思。

姜瑕起先觉得,只要躲过死劫,一切顺其发展就好了,毕竟上一世,除了她意外死掉,起初似乎一切都发展得不错。

李毓秀若真身份有异,被侯府认回去也并非坏事一桩,甚至可以说是天大的好事。

她若多做些什么,反而会适得其反。

除此之外,姜瑕更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是一个怪物。

她本来可以静看水流,但她不敢赌了,这一世的发展都变了样,命运已经偏移原本的轨迹。

上辈子她没有难产,这辈子却遇到了,她若不与李毓秀说些什么,他真能像上辈子那般安安稳稳?

姜瑕可是和京城没有什么牵扯,除了李毓秀和胡氏。

秦北叔和那个刀疤男子的真正目标说白了也是李毓秀和胡氏。

她前世的印象太过片面,杀她之人不是山匪,至少拿绝非意外。

而意在的关键结症,大概便是胡氏,杀她姜瑕有什么用,说来说去,她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她看李毓秀的眼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怨色,无妄之灾啊。杀身之仇,虽非夫君之过,也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可她现如今还能远离了不成?旎旎和岁哥儿远不了她便永远放心不下,而前世之仇,也还未报,怎可草草了事。

李毓秀见她仍在害怕,下唇咬出了浅浅的印子,忙安慰她,“若实在担忧不得安,那人九成九有案底,疏通一二让他绳之以法,瑕娘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他颜色极其认真,与其让瑕娘提心吊胆,不如一了百了。

“不可。”

她急忙阻止,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装得过了头。

真正的敌人是□□的幕后主使,即便躲过了“山匪”,又能躲过其他层出不穷的招数吗?

姜瑕只好自己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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