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笑了一番旎旎说漏嘴,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过后姜瑕就再没提起过这件事,毕竟她绝不会卖了自己的好女儿,即使对她爹也不行。
“晚秋,把旎旎的项圈都拿过来,我看一看。”
晚秋摸不着头脑,娘子为何突然想看旎旎小娘子的项圈,那有什么好看的?尽管不解,晚秋依言照吩咐做了。
她时而观娘子的神情,只见姜瑕容色淡淡,窥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依次看过旎旎大大小小的项圈,有金的、银的、玉的,并无太在意哪一个,扫一眼就过去。
“是少了一个。”
姜瑕也未解释,又让晚秋把项圈收好,一个人盯着茶碗的彩绘沉思,她以前怎么没发觉?
时值午后,天高澄澈,姜瑕难得出一趟门,她这回没去花园逛,反而绕过另一面的月拱门,去了前院。
这段时日没了应酬往来,郎君整日闭门读书,前院清闲,书砚的差事不多,他趁着午后在廊下打盹儿,迷迷糊糊感觉来了外人。
“娘子,您来了。”
书砚一清醒,眼前一袭长裙丽人,并非常把前院当后花园的小娘子,而是几乎从不踏足此地的姜瑕。
他甚为诧异,很快反应过来娘子八成有事寻郎君才是。
“郎君在书房。”
姜瑕点头表示明白,没等书砚通传一二,便去了书房。
她敲了敲门,等得里面李毓秀让她入内,才推门进去。
“瑕娘?”
李毓秀抬眉,也觉得她来有什么要事,大概不是一时兴起来看他。
“打扰夫君了?”
“不曾。”
姜瑕环顾了一周,书房布置清简,未见奢华装饰之物,除开桌椅、笔墨纸砚,最多的便是一册册书籍。
而桌案后的那人,端得清华无双,可若没料错,也太多心思了,偏偏她自个儿还怪不得人家。
“也没什么要紧事,我过来看一看夫君。”
“对了,若真说有事,也算不得大事,夫君可见过表哥送给旎旎的那个项圈,找不着了。”
女儿当初周岁时,施同尘送的周岁礼是一个金镶玉的项圈,旎旎丢了的就是那个。
姜瑕想起这回事,依稀记得旎旎当时找李毓秀玩了一圈,那个项圈就没见了踪影,她当时只当落在前院,并没多在意。
“表哥赠旎旎周岁的心意,若真丢了就不美。”
姜瑕同他闲话,没错过一个表情。
“还有,夫君料事如神,才说没多久呢,表哥的婚事就有了着落,哪想得到这么快就定下了?”
“夫君以为如何?”
“项圈而已,的确并非大事,但东西不见,也该好好找找啊。”
“是快了些,好事一桩,我们得祝表哥、表嫂百年好合,何时提上日程?”
想起那个已经坏了的项圈,李毓秀没有露出不适,说起施同尘,却是处处违和。
姜瑕看他怀疑自己有私情,一点没有坦荡之意,也不想东猜西猜委婉试探了。
“夫君可曾听过什么闲话?是跟我有关的,或者跟表哥有关的?”
李毓秀煞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某一天竟然听到了如此扎心之语。
她什么意思,终于没打算继续粉饰了?心中一阵无名的钝痛酸楚,原来一直是他需要装作若无其事。
可他很快从纷扰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无凭无据如何能有质问的底气,谁会承认?
没想过她会直直点出来,他被姜瑕没个章法的行事震住了。
可等他回神,就明白姜瑕是故意的,宛如大变了一个人,他不可自乱阵脚。
“什么闲话,我从未误会你。”
李毓秀已经冷静了,并不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瑕娘可听了些胡言乱语?”
他目光坚定,中有些许不解、疑惑。
“夫君当真未曾听说过什么流言?若这样啊,那便是我小题大做,胡言乱语。夫君不必放在心上,我往后可不会再提起、解释了。”
“当然,我从来问心无愧。”
四目相对,两人靠得极近,下一刻就会贴上,可姜瑕就那么居高临下望入他的眼睛,弥漫着逼迫的威压,表情又是那么随意无辜。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刁蛮,在无理取闹。毫无缘由的逼问,这样的方式也太拙劣了,他会怎么做?
李毓秀原本冷静极了,瑕娘来这么一出站不住脚的戏失了先机,无论他如何反应,是以此刨根问底还是宽容大度退让,她都不占理了。
稍微聪明一点都不会这么问啊?她这是做什么。
他本来能以不变应万变,立于不败之地,可她偏偏绕过了书桌,就那么欺身上来,指点他的心口,说她从来问心无愧。
李毓秀明明应该一口咬定从无误会,可她自责什么?还有那句问心无愧太诱人。
听懂了暗示,她能这样说,自然是否认那些无端的猜测了,无端给人奢望。
想让她亲口否认,完全彻底否定掉一个人。
空穴来风,就把穴给堵上。
“如你所说,真有什么流言,应该是你与表哥似乎有过婚约,但流言始终是流言,当不得真。”他语气颇有些艰涩,透露出一个有模有样的传闻。
当年亲事已定,夫子家的女儿跑来对他说了姜家姑娘早有婚约的一番话,背信弃义之辈不可与他成亲。
自以为仗义执言,可李毓秀还是有眼看得出,夫子女儿对自己有意,他的才学和皮囊颇能吸引女子,为此连他未来岳家的私事都能去打听得一干二净。
李毓秀已经忘了那个姑娘的样子,但她跳出来告密的挑拨之语实在惹人恼恨,他未来妻子有没有过婚约关她什么事。
但她确实也没胡编乱造,李毓秀自己早有所觉,纵观姜家的下人,还有那什么施家舅母,婚约八成有的,端看他愿不愿意把流言当真。
“还真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瑕收回手,面色一冷,对传言嗤之以鼻。
“我自己都不知我有过婚约,还是同表哥?婚约岂能二许,表哥只是表哥,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对待,谨守闺训,甚至从没单独相处过,只因两家来往密切就该传出风言风语吗?”
她信誓旦旦。
“按这些揣测,世上所有的女儿家,都嫁给表哥表弟好了。”
姜瑕义愤填膺,女儿家的名节何等重要,既是恼火她舅母暗中抱有的念头,弄得好多人都看出来了,还恼火传流言蜚语的那些人。
听得入神,恨不得把每个字奉为金玉良言。
“可夫君却信了。”否则他怎会提起?
姜瑕幽幽看着他。
“没有。”
”瑕娘你看,我这么多年从没当真过,还是这回提起流言,我才想起有这么一桩事。”
他已经全然信了她,撇清关系就已然足够,哪能再继续发挥牵扯她自己呢。
“虽说清者自清,但我实在难过,这种事如何能自证,若夫君心存半点介怀,不如和离了为好,实在无需勉强你,委屈求全。”
她似在认真考量,不愿意委屈了哪个,甩手转身离去,抽身得干干净净。
哪能真的让她走了,一惊一乍吓得心漏了一拍,伸手扣住了她手腕。
“有的话绝不能说,瑕娘快收回那些想法。”
姜瑕手腕被死死捏住,捏得她骨头生疼,呼了痛他才松手。
一看,腕上有一圈红印,指痕清晰可见,李毓秀连忙告罪,并以手给她化开淤痕。
但他坚持自己没错,有再多的误会,底线也绝不可触碰。
他竟然动手捏她,姜瑕怒气难消,又念及自己挑衅在先,只好生生忍下。
“怎能怪夫君?我听旁人道了是非猜测在先,若是我弄错了,误会了你就是天大的罪过。我思虑良久,总觉得以夫妻多年的了解,不似误会。夫君若因为外人的话误会我,我岂不应该哭死?”
哪能看不出来她在卖乖,实在无需多言,闹这么一出,他们都对双方的用意心知肚明。
一个知对方介怀,还硬生生揭开,知道后果也无非一场玩笑。
一个知对方洞悉了心事,可只要能得偿所愿,便心满意足。
李毓秀捏她的手腕,捏着就不放了,“我是真没相信过无稽之谈,可也总担心哪里不合你意。”
“何以得见?”
姜瑕不解挑了眉。
“你不爱对我笑。”即便是洞房花烛的喜庆日子,也没见她笑一笑。
还以为是何等大事,姜瑕着实没想到他会提到这,颇有些无语凝噎。
“我向来就不爱笑。”
她解释,“虽然我不太记得清当时的情况,但成亲礼节繁琐,紧绷了一整天太累了,可能后面也笑不出来吧。”
他心里默默反驳,哪里不爱笑,你现在就笑了。
她说话间眉眼弯弯,甜进了心里。
也算信了吧,他说出来就觉得这个理由吹毛求疵,徒惹人笑。
“那瑕娘为何抗拒与人接触?”
此处的人,特指他一个。
他说得没头没尾的,姜瑕并未理解他指的是哪一点抗拒,但也不需要说得太轻。
自己了解自己,她生来不喜与人贴身接触。
“生来如此,我有什么办法呀。”
“旎旎就可以啊。”
李毓秀心里早有一特例拿来堵她,亲亲抱抱,母女之间可是亲近得刺人眼。
这回他确定了姜瑕找借口,心中不是滋味。
“旎旎啊,小孩子当然不同,夫君为何同旎旎比。”
“是这样吗?”
姜瑕说笑着主动靠近,脸颊贴上他的一侧脸,光洁细腻的肌肤相贴,脸上传来一阵温凉之意,看不清对面的神色,可呢喃的笑语就在耳畔绵绵嚼字又清晰可闻。
“当时我们可不熟啊。”
“不是。”
只觉腰间传来一股力量,天旋地转,她由俯身转了个方向仰躺,跌坐在男人的怀中,凛冽的清香袭来,一张俊容在眼前放大,她还没看清,便感觉双唇被擒住,嘴上传来一阵温热。
姜瑕蓦地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床帷之间情动之时,她躲开了他的亲近,她内心总感觉亲吻很脏。
自那以后,李毓秀再也没这般招过她。
像触了电似的,姜瑕反应过来就努力往后仰去,若不是李毓秀还留有力,她非得一头栽倒在地不可。
她这回还是躲开了,可又能躲哪里去呢?
她仰头费力拉开的距离满打满算也才四五寸,犹有余悸,她还竖起手指挡在自己唇前。
不习惯被人居高临下凝视,姜瑕另一只手把李毓秀往后推了推,抵着他肩头借力起身面对面坐着。
未免他又误会了什么,姜瑕赶忙解释道:“我还是不习惯,没有别的用意。”
“夫君你是知道的,我素来贞静腼腆,如何做得出过分害羞的举动,夫君理解理解我吧。”
听完她连消带打的一番自夸,陌生人也该信了。
“以后更熟了才行?”他还记得姜瑕那句当时不熟,一双凤眸眼尾微敛,其中一派清澈。
姜瑕一哽,默默维持了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转头说起,“夫君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往后一定要同我说清楚啊。”
她半点不怀疑,此时若不挑明,李毓秀是不是可以记在心中介怀一辈子。
她当真不知他为何会如此胡乱猜测,气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大,为何会介意这种事?早就宽容一笑了之。
说小,姜瑕还是知道,男人发现妻子二许,大概会雷霆之怒,如鲠在喉的。
“夫君也见了,我不习惯与人亲近,从嫁给你的那刻起,就再也没有比夫君更亲近的人了。”
姜瑕头一次表露心意,郑重其事,要把信任的印象刻入他骨子里。
“千人千面,癖好各异,有何好介怀?我知你的好。”
一来二去,清隽端秀的文士和花容月貌的淑女相视而笑,含情脉脉。
若他没抚摸她的后颈,她没忍住躲闪,会更具美妙的情态。
姜瑕见他满意,眼睛都亮了,便自觉大功告成,甜言蜜语果真好用,和哄孩子没什么区别。
李毓秀就让她真的以为误会是施家、李家下人传出来的小话,当然不会告诉她,施同尘是真的喜欢她。
既然是误会,不提也罢。
他也真的好奇姜瑕为何无缘无故突兀来找他说这些,谁提点了她?
但李毓秀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瞻前顾后这么些年,从来避开施同尘,若不是姜瑕主动提起,他自己没有勇气揭开真相。
心虚之人立身难正,何况他不会承认,从一开始就是他蓄意的,即便婚约是真的,他也会让岳父主动许嫁,真的也会变成假的。即使施同尘的喜欢是真的。
她是没有看出来,还是不想看出来,施同尘当真喜欢她?李毓秀以前不明白,以后却不需要明白了。
来自表兄的无理喜欢和冒犯,瑕娘又有什么责任呢?
他第一回感觉这般豁然开朗,理直气壮的将施同尘置之不理。
不相干的人罢了。
“记得夫君很关心表哥成家的事,至于送什么礼,你来挑吧。”
误会怎么能没有代价,姜瑕把差事丢给了李毓秀,还不自觉荡了两下腿。
尽管动作轻微不可察觉,可她全副重量都压在李毓秀腿上,哪怕轻微动一动,他也能清晰觉察到,清亮的眸色一深掠过她摇动的裙角,母女两个某些习惯还真是一脉相承。
他欣然应下备礼的重担,打算真心实意送上一副好礼。
施同尘,不,表哥,表哥乃真君子,他当年写了那么多情诗,竟然一首也没送出去。
真真知理守节,往后不必写了。
姜瑕就奔着目的来的,掰扯清楚后她并无留恋之意,在一壁书册中捞了两本走,便让李毓秀继续忙他自己的事。
等想起她还没对旎旎失踪的那个项圈打破沙锅问到底,折春便在旎旎的房里找到了,可惜项圈中间有了一道裂纹。
几个婢女满脸惊奇,纷纷说是折春丢三落四,才忘了项圈,任凭折春百口莫辩。
只有姜瑕笑而不语。
江都,棠湖,湖水一片浩渺,风景如画。
徐夫人包了一艘画舫,徜徉在棠湖的浩渺烟波之中。
她与姜瑕坐在船头,架了一方小火炉,温杯、投茶、醒茶……步步亲力亲为,最终点得两盏香茗。
一闻茶香,姜瑕便惊艳住了,“夫人好功夫。”
“瑕娘唤我姐姐便好。”
徐夫人笑说起姜瑕应该改口,徐夫人叔父已经收了李毓秀弟子,瑕娘更无必要多礼,当得一声妹妹了。
除开这层关系,二人本就投契,添了一层关系,更加清净起来。
“下回,可别忘了把旎旎带过来,船上少不了她玩的地方。”
徐夫人爱极了漂亮聪颖的小姑娘,她只得一个独子,在京城祖父母膝下承欢,她随丈夫出任扬州后,在一个陌生之地,就更加寂寞来。
“好啊,醉翁之意不在酒,徐姐姐约我出来,实际惦记一个小丫头不成?”
徐夫人自罚一杯,专注赏起了棠湖之景。
她健谈,虽非江都本地人,但说起棠湖之水色十二景,娓娓道来还略胜过姜瑕这个当地人。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不见满湖荷花,偶得见水中一二点残荷,并天高水阔,当赏秋风寥阔之景。
天地浩渺,行至一处,忽见一弯卧虹横水面。
“到青雀桥了。”
画舫停泊湖岸,二人决定上桥,看一看桥上的风景。
青雀桥为一石拱桥,前朝建成至今,已有三百年之久,古朴厚拙,一砖一纹皆是岁月的痕迹。
“天心一色,当是如此。”
徐夫人行数十步,靠近湖心,她有此感叹。
而此时改应和她感叹的姜瑕早被别处吸引了注意。
姜瑕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岸上路过一个额间一道指宽长疤、面相凶狠的男人。
“徐姐姐,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
顺着她遥指的方向,徐夫人望了过去,岸上的人感官极其敏锐,似有所觉被人注视,还回头看了一眼。
徐夫人眼神没有姜瑕好,却也依稀看见了他额角的疤痕。
游船兴尽,姜瑕回程之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便是那个额角生疤凶狠的男子。
买凶,是买凶!
她回清水巷便直奔李毓秀之处,推开门眼底尽是慌乱,“有人杀我。”
他握笔的手一顿,满纸皆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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