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小奶音委屈得很,可把人心疼坏了。
而小姑娘双眼滴溜圆,镶嵌在肥嘟嘟的小脸上,本该可爱天真,稚气未脱,就算此刻勉强作大人模样一派深沉,也是十分可爱,至少姜瑕就没被吓住。
她听了阿娘的话,嘴角两边向上翘了翘,那当真是皮笑肉不笑,给姜瑕演绎了什么叫愤怒的微笑,怪异无比。
还好旎旎顷刻便撅起小嘴,脸色又垮了,重新真情实感起来,她说:“我现在非常非常生气,笑不出来。”
“怎么了,可以让阿娘听听吗?”
姜瑕放下手中信笺,耐心看着她,鼓励道。
旎旎能生什么气?谁惹了她不快。
翻年快满四岁的孩子口齿伶俐,已经能把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描述得条理清晰。
旎旎如今跟随关愁一块儿习武,满心认为自己能学会绝世武功,飞檐走壁。
她学了几日,发现好朋友杨小群恰好也开始学武了。
杨鹏近来没往外跑,而是安心待在家中修养生息。聚少离多的日子久了,杨鹏难得这么跟儿子相处,恍然发觉儿子已经大了。
行走在外,强健的体魄必不可少。杨鹏没打算就此歇业,儿子将来大概率会继承他的衣钵,便亲自给儿子练起了基本功。
一见好玩伴也练武,旎旎便想与之一较高下。
她看来关愁比较厉害,打得过杨小群他爹,练神功的她也能打过杨小群吧。
乘兴较量,败兴而归。
她输了,彻彻底底输了。杨小群没使出太大的力气,旎旎就没了还手之力。
所以,旎旎因为自己输了才这么生气?
见女儿真情实感难受,姜瑕不敢露出半点嘲笑的嫌疑,“在娘心里,旎旎最厉害了。”
旎旎越来越有前世的性子,乖张好强不肯服输,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无完人,一味争强好胜会过得很痛苦,姜瑕希望她能正确看待。
“但每个人的天赋和遇见的事都不相同,也无需放在一块儿比,就像你和群哥儿。”
“阿娘,才不是因为这个啦。”
小姑娘每个字都拖得很长。
“你不想打过他?”
“好吧,我还是很想打败他。”可就算一时没胜,杨小群是她的好朋友很听她的话,更胜一筹也也好啦。
而且,关键是这个吗?才不是,旎旎两脚尖并在一起,又生气起来。
旎旎当然没怀疑过自己,她怀疑关愁给她的绝世武功是假的,知道杨小群练的什么后,她更加笃定了。
杨小群苦苦练功,一招一式都有讲究,而旎旎,仔细想想,她好像什么也没学呢。
她被骗了。
眼睛一瞪,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在那里虚张声势装老虎。
“你还小,筋骨未发育完善,还不适合练复杂。”
姜瑕也清楚,旎旎她想跟着关愁学,目前学得也就是些小打小闹,而杨群比旎旎大了一岁,可以摔打了,二人当然不一样。
“我知道,关叔叔给我说了,所以我好生气。”
旎旎拿着这件事儿去问关愁原因,讨一个说法。
结果关愁一点也不懂得委婉,未加修饰,原原本本告诉新收的小徒弟,她现在练的东西都是随便练练,多动一动跑一跑,压根没有入门。与旎旎想的神功相去甚远。
姜瑕嘴角抽了抽,这关愁也太实诚了吧。
“所以关师傅说旎旎现在不适合练,等以后吧。”
“但是怎么能骗我呢?瞒着我也不行啊。”
“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
旎旎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被傻傻瞒着,明明就是她自己的事情,而且她也说了为什么练功,结果挂羊头卖狗肉,太可恨了。
她抓着阿娘和自己同仇敌忾。
“我今天都不要理关叔叔。”她偏头哼了一声,余怒未消。
然后警惕扭过头来,狐疑盯着姜瑕,“所以,阿娘也知道吗?”
悠悠的语气,姜瑕听出了不妙。
“娘确实知道。”
“但是,旎旎去练功呀,阿娘也不是你关师父,告诉你这些要点,还以为你都明白呢。”
“我也不知旎旎以前不知道。”
事实也的确如此,姜瑕哪里猜得到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旎旎表情一软,可怜巴巴说道:“就算阿娘骗了我,我还是会理阿娘的。”
姜瑕一颗心快化完了,她怎么能这么可爱,连忙跟她保证,“娘不会骗旎旎。”
旎旎这回才真正满意,狠狠点头笑了。
重新开怀,旎旎终于想起去瞅一眼弟弟,每天观察他又有什么新变化。
姜瑕瞧她没那么恼怒了,才提醒她别忘了尊师重道,怎么能随随便便和关师父发脾气呢?除开隐瞒实情这一点,关师父对她还挺不错的。
旎旎十分坚决,傲娇得很,“那也得明天再说。”
打定主意与关愁置气一日,非常有原则了。
姜瑕没再管她的事,后来还是关愁认错赔礼道歉,再也不会瞒着旎旎了,他那个脾气比师父还大的小徒弟才终于肯搭理他。
李毓秀也知道了旎旎在同关愁置气。
任旎旎捣腾了几日,除了虚胖的大胖闺女变成实心的,着实重了不少,其他的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更别说绝世武功。
姜瑕担心,女儿这个性子容易把路走偏执。
“夫君以往看没看出来旎旎的性子。”
往后可有得操心了,女儿有主见是好事,做父母还担心她走上歪路十头牛也拉不回。
姜瑕实在想太多了,杞人忧天,李毓秀倒没觉得有何不妥,“旎旎一直很好。”
旎旎有上进心,恩怨分明,不会轻易被哄了去,是个好孩子。
至于别的,有长辈从旁教导看护,还会让谁欺负了她吗?
姜瑕也并非对旎旎不满,女儿在她心中是天下第一乖巧的孩子,只是觉得因材施教,父母需教会她宽心。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只盼着两个孩子一生豁达,如此他一生才能少许多烦恼。”
人情世事,冷暖难料,有感于命运无常,姜瑕完全是一番肺腑之言,给她周身增添了两分超脱之意。
李毓秀抿唇一笑附和,紧敛的双眸狭长幽深,仿若误入了桃花潭深处。
豁达,像你这样豁达?万事不放在心上。
你今日种种,是否皆是随遇而安。嫁人是随遇而安,做他的妻子也是随遇而安。
李毓秀想通了,施同尘一手下败将耳,不值得他十分忌惮。
瑕娘可是说沐浴,无论如何也得找机会达成之人,绝不听任何劝阻之语,如若她真对施同尘抱有磐石无转移的深情厚谊,一定会同岳父岳母秉明,达成所愿吧。
施同尘能轻易被舍弃,绝非她重要之人,如此而已。
想通了此事,李毓秀当真快意,可姜瑕教导女儿的态度,却又让他不由自主多思多想,无名的嫉妒丛生。
是了,瑕娘言传身教,教的就是她自己的豁达,除了两个孩子,对于别的,永远淡淡,何曾多放在心上。
目光永远适度得当,克制有加,未有特殊偏爱。
她那样自然搪塞岳母,又为了谁在糊弄他?
人总是不会满足,李毓秀无师自通希求更多,陷入痛苦与渴求中苦苦挣扎,学不会那份豁达。
所以旎旎多好啊,喜怒分明,像他。
又与他不同,旎旎是被偏爱的,被偏爱的孩子才能一派天真,嬉笑怒骂皆随心。
他收敛好乱飞的思绪,提起了关愁。
“瑕娘安排了关愁做什么事?成日来无影去无踪。”
护院都住在前院,李毓秀接触了关愁几回,此人不同于其他几个护院,气质非常,自有一派江湖之气,孤冷纯善。
近些时日,他并非成日在府中,时有时无,行踪神出鬼没,不知去了何处。
“我的确托他去做了些事。”
先前夫君没问,姜瑕也没着急说明,她自个儿还没弄清楚。
可他既然问了,旎旎都懂别瞒着的道理,她更不会蓄意说谎。
“夫君往日可有察觉不妥?”
随即和盘托出,关愁细心发觉隔壁一位姓秦的住户举止可疑,一直关注他们家的举动,还常常跟踪李毓秀的踪迹,姜瑕问他是否曾觉得秦北叔可疑。
李毓秀并无异样,他从没察觉有什么可疑之人,甚至对秦北叔没有什么印象。
“我亦百思不得其解,便托关护卫去一查究竟,现在还没个定论,又疑心是我胡思乱想,原想着等查清楚了再给夫君说。”
说着,姜瑕脸上闪过歉意。
“瑕娘考虑从来周全,只是往后有什么事,皆可告诉我,无需有顾虑。”
李毓秀才说过给施同尘准备好贺婚礼,静候佳音。
哪知未出一月,便听得施家已经定下了婚事,禁不住施太太软磨硬泡,施同尘终于口同意成亲了。
施氏过府给女儿说起娘家侄子的喜事,也是欢喜万分。
施同尘孝顺,他爹病了一场,还没看见他成家生子,不敢蹬腿了去,见亲爹为他日夜担忧,施太太再提起给施同尘相看时,他不再抗拒了,听命父母的安排订下未婚妻。
施太太生怕儿子又后悔了,没等施同尘反悔,以雷霆不及迅耳之势敲定了婚事。
她看中的媳妇是书塾秀才的女儿,出身耕读之家,知书达礼,贤惠端庄,施太太满意得很。
“可算都成婚了。”
不止施家满意,施氏也了却了一桩心事,她也纳闷了许久,总疑心侄儿没同意成亲是因为那个玩笑似的婚约。
施氏来看姜瑕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两家有过没作数的婚约,把表哥表妹凑作一对。
她特地环视一周,放眼望去室内只有姜瑕、芳娘,连晚秋都不在,才敢吐露。
婚约?姜瑕还是第一次听说,“为何我从来未有耳闻?”
若不是她娘不乱开玩笑,姜瑕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只是娘和你舅舅舅母的玩笑话罢了,那时你还小,随口说出的话罢了,没约定没信物,如何能当真?”
“你啊,当个玩笑话也罢了。”施氏一笑。
“又没真的订下,给你一个小女儿家说什么。”平白乱了闺阁儿女的心肠。
当年施氏生了三个儿子后,终于生了瑕娘这个女儿,娘家恰好有个年岁相仿的侄儿,施家也动了结两姓之好的念头,施太太提过两回,姑嫂二人私下说了一说。
施氏并不糊涂,她闺女的终身大事,怎能草率订下哪家,就算是娘家也不行,那时候同尘也尚未知事,还看不出侄儿是好是赖,她和姜集方都不可能松口同意,只说看小辈长大后的缘分。
但施氏没说的是,随瑕娘年纪渐长,施同尘生得一表人才,眼看能考出功名,她和她嫂子心照不宣默认了瑕娘和施同尘的婚事。谁知中途跳出一个李毓秀,姜老爷非常看好的一个年轻人,有李毓秀在,姜集方哪里看得上施同尘?
侄儿当然比不得女儿,当然是女儿的婚姻大事更重要,人的眼光放长远点,哪个好嫁哪个。等姜集方敲定了婚事,女儿的好姻缘一定下,施氏曾经的默认也不了了之了。
姜瑕头一回听说表哥表妹的婚约,想起来难免面露尴尬,怎会如此,就当作不知道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等施氏一走,她便当从来没听见过这回事。
可有些猫腻,她可算明白了。
天不遂人愿,她娘刚走,窗边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一脸好奇,问道:“阿娘,你会更喜欢表舅吗?”
……
说的什么话?
姜瑕吓了一跳,赶快让旎旎进屋来,她学了些什么。
旎旎偷偷听到了姜瑕和施氏的谈话,她一进屋便给姜瑕透露了,“怪不得爹爹来问我,他和表舅哪个更好。”
原来是在争当她爹吗?
旎旎明白自己是娘生的,跟爹可没有关系,但她喜欢现在这个爹。
李毓秀问时,旎旎便不假思索,还用问吗?她当然喜欢自己爹了,爹爹可好了。
她爹对她的回答煞是满意,给了她一块糕点吃,然后便叮嘱她别对旁人提起他问她的问题,即便是阿娘也别告诉。
若非她偷听了姜瑕和胡氏的谈话,便不会说漏嘴,直到忘了这回事。
姜瑕一怔,还有保密啊,可你方才还说那么好的爹爹,转头就给卖了。
“小滑头。”
旎旎终于想起来,亡羊补牢般的捂住嘴,“我不会告诉阿娘,我没有。”
一派无辜。
姜瑕不信任她,旎旎还莫肯服气,“我不会告诉阿娘杨小群的秘密,只说了爹的。”
她还有理了,继续追问姜瑕,一直到姜瑕百般无奈丢给她一个答案,“你爹。”
“旎旎别误会了,你爹就是你爹,没别的,人只有一个娘,也只有一个爹。”
姜瑕又给她强调了一点。
“阿娘,旎旎不是好孩子了。”没逞强成功,到头来旎旎还是捂着嘴,一脸失落自责,败下阵来。
爹爹交待她的事情,一激动便忘了个一干二净,老底都掀了出来。
“旎旎是个大骗子,大坏蛋!”
看她后悔的小模样,姜瑕也是一阵警惕,好好反思。
事不密则不谋,小心谨慎总没有错,谁能想到,隔墙有耳?而其中也有她的原因,对旎旎不设防,没注意让她听说了太多成人往来。
小孩子就该少操心大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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