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还以为旎旎打心里感叹弟弟长得漂亮呢,其实她纠结的表情早已泄露了嫌弃。
小孩子还控制不到位,又努力说服自己,这是她的弟弟,已经长成这个样子了,若姐姐还嫌弃他,他多可怜啊。
除了她,旁人都不准笑他!
岁哥儿皱皱巴巴,反观之,旎旎像一颗剥了壳的荔枝,两颊挂肥腮,白嫩可爱,姐弟二人的差别犹如天堑。旎旎不懂小孩刚出生就像岁哥儿这般“不尽如意”,有担忧也正常。
“你猜。”姜瑕把皮球踢回给女儿,旎旎忧心忡忡的样子真有喜感。
“娘也不知道岁哥儿往后长成什么样子,旎旎等着自己看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不理我。”旎旎扒在摇篮边缘控诉,气鼓鼓的,任凭她怎么说话逗弄,岁哥儿从头到尾呼呼大睡。
“等他再大点才会和姐姐打招呼。”若要岁哥儿理她,大概率是被闹哭了。
旎旎不甘不愿作罢,在一旁给娘和弟弟讲故事,全是她李之旖一天的精彩生活,希望弟弟快点长大。
从名字上便看得出来,李家在李家村是一个大宗族,全村人十之七八姓李。
村长是李家族长,威望深重,按辈分李毓秀叫一声叔爷,这回李毓秀请族中长辈来调解主持胡氏不慈伤害儿媳孙子一事,就请了族长并另外两个辈分较高、说得上话的长辈。
解决完胡氏的事,翻一日便是岁哥儿洗三,便请了族亲们留下来,好好款待,怎么也得过了洗三再回去。
姜瑕足不出户坐月子,并没影响别人看她。
晚秋打了帘子,一位慈眉善目的和蔼妇人进来,她满脸堆笑,发髻上只簪了两根素银钗,在乡下已经算顶顶的体面人。
“五婶娘来了,快快请。”姜瑕命人招待。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李毓秀这一支和别家的血缘已是远了,从族谱上数,来人就是那最近的一支,说来也只算隔房的亲戚,按辈分姜瑕叫她五婶娘。
“没来看过侄媳妇,还有哥儿。”
李五婶上来便亲亲热热的,关照完姜瑕,又把岁哥儿夸一遍。
“看这手脚灵活劲儿,不像那些早产孩儿,以后保准长得健壮。”
“哥儿和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往后李家还要出一个举人老爷。”
姜瑕再仔细瞅瞅,岁哥儿五官都不甚清楚,还真没看出来哪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李五婶一张嘴,姜瑕少说几句也不会冷场。
她东拉西扯,终于谈到了胡氏,她说:“你婆婆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了,看在眼里,侄媳妇儿你是个好的,毓秀也为你做主,你可别往心里去。”
姜老爷是江都出名的富商,在李五婶眼中便算顶天的大人物,看这回进城处理得事儿,如果姜老爷非要为女儿追究到底,李家也难办啊。
李家也不想看到,便有李五婶出面来探探姜瑕什么态度,没想到姜瑕格外好说话,一直没反驳她。
“五婶可否多告知一点关于婆母的,若我以后不知其中分寸深浅,也是难照顾周到啊。”
她温言细语,端得是贤惠大度的好媳妇。
李五婶看她以德报怨,心里直感叹,甭说是否真心,妥帖的做派就让人熨帖。看是同道中人,她也乐得看婆媳和睦,给姜瑕传授些经验教训。
这么一来,李五婶便觉得她和姜瑕聊得投契,关系拉进了许多,见她真心想多了解婆母胡氏,处好关系,便对姜瑕透露了不少陈年烂谷子事。
在李五婶眼中,胡氏前些年过得也颇为艰难,李毓秀他爹李贵浪子回头前,胡氏一直过得苦,迁怒之下所以才对李毓秀不好。
李五婶也觉得没什么,她没钻进别人家里看,只觉得胡氏严厉凶恶了些,可村里的男孩儿哪个不摔摔打打?
“毓秀他爹真的没话说,供出个读书人光宗耀祖,他去得早也能含笑九泉了。”
李五婶说着由衷羡慕了,但这等祖坟冒青烟的好事羡慕也羡慕不来。
姜瑕一听五婶夸李父养了个好儿子,一身鸡皮疙瘩快起来了,敬谢不敏。自从得知公爹和王寡妇的旧事后,她对公爹的印象就发生了天大的改变,无法与记忆中老实的慈父划上等号。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李五婶说了心里话。
“圣人也说,父慈子孝。”姜瑕难以苟同。
五婶娘讪讪一笑,话过分了得罪侄媳妇,话锋一转,“说起来,毓秀读书能读得这么好,还多亏了你婆婆。”
“?”姜瑕瞬间坐直了。
“贫苦人家哪能送孩子读书,束脩可是一大笔银子,若不是你婆婆做了件好事,一时半会儿毓秀他爹还没钱供他去学堂。”
李父没得个兄弟姐妹,家中独他一个成年男丁,无人帮扶,和那些一大家子供养一个读书人的情况没法比。
尽管李父赚的钱不少,日子也过得紧,李毓秀平日里缺钱了,给书肆抄写书赚些银子,但这都是在他小有功名后。
在那之前,李父大半的积蓄花费在王寡妇身上,等供李毓秀读书时,一点菲薄的积蓄怎么能填补昂贵的束脩费。
绝对是那笔钱了,五婶娘笃定。
别人或许没注意她却清楚得很,李五婶和胡氏两家房子隔得不远,当年一位贵人经过李家村下榻在胡氏家中。过了二十多年了,李五婶还没忘记贵人讲究的排场。那等气派的贵人,借住胡氏的房子,怎么也会给些赏赐。对于贵人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对平头老百姓来说,可抵得上三五年的嚼用。
二十年前,姜瑕听得心惊肉跳。
“二十年,是哪一年,说来也太久远了。”姜瑕好奇。
“有二十二年了,就是毓秀出生那一年。”李五婶仔细回想了一下,便记得胡氏那年生产,隔年李五婶的闺女就出生了。
“不知贵人何许人也。”
“这就不知道了。”
见姜瑕认真听,五婶娘乐意拉拢关系,继续说上一说,提起李毓秀中童生后,李父送他去镇上求学,就是当了当年贵人留给李家的物件……滔滔不绝。
姜瑕以往不清楚李家村这段事,即便五婶忒爱夹带私货说教,她也耐着性子听。
二十二年,这个时间点过于敏感。姜瑕怀疑过侯府公子为何会报错给乡野农夫。五婶娘这么一说,她头一个想的贵人会不会是定襄侯夫人,两家抱错了孩子。
可即便李毓秀身世大白,侯府言明当年生的双生子,定襄侯世子之位也稳稳当当,她这个想法似乎不太可行。
胡氏生过孩子,这一点准没错,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至于更多的,李五婶也不知道。
新生命降生,家有弄璋之喜,姜瑕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左邻右舍挨家挨户送了红鸡蛋,都沾沾喜气。
岁哥儿早产,需要好生将养,夫妻俩舍不得巴掌大个孩子洗三时光着身子浇水受凉,也怕人多惊着他了。
没办洗三宴,乐得清闲,除了李五婶来了两趟,就只有姜母和两个嫂子进产房来。
“舅母也来了。”姜瑕喜出望外。
施太太和施氏一块儿来看看她。
“瑕娘坐好了,可别乱动。”
施太太嘱咐到,一点不与姜瑕见外。
施氏与娘家关系亲近,姜瑕也是施太太看着长大的,施太太没有女儿,一直把外甥女当闺女养,姜瑕同她非常亲近。
姜瑕恢复得不错,施舅母又把心放在岁哥儿身上,她现在见了婴儿眼馋,转眼瑕娘成亲好几年了,儿女双全。
姜家这边儿孙满堂,施太太却连孙子孙女的影都没盼头。
“瑕娘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同尘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回来。”
施太太对施氏和姜瑕抱怨。
她忍不住想,若那时瑕娘嫁回施家,她也早抱上孙辈了,可惜没缘分。
这也罢了,同尘的婚事得提上日程了,他别想再推三阻四。
被施太太惦记的儿子浑然不觉。
他和施太太一起来的李家,去不了后院,在前厅坐着。
姜家大哥、二哥把孩子都带上了门,和旎旎差不多大的孩子加在一块儿共四个,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不服管教。
在李家,却都乖乖听话,李家的表姐/表妹有意思,会带他们玩,姑父也可好了。
李毓秀一来便被孩子围在中间,一堆小孩挨个儿叫他姑父,受宠若惊。
孩子们有眼光的,姑父长得好,性子温柔,对他们春风和善,一点也不像自家大大咧咧的爹。而且旎旎表姐把她爹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比旎旎小了半岁的表弟浩哥儿最为热情,嚷着要李毓秀抱抱,还大胆伸手抱腿,以蹭上姑父为荣。
嗯,香香的。
旎旎见状,过去一把将浩表弟牵开,“浩哥儿站稳了,小心摔。”
那紧张的模样,像极了照顾人的大姐姐。
继续依法炮制,叫表哥表弟排排站好后,自己占据了爹爹怀里的宝座。
一个萝卜一个坑,终于没人跟她抢了,旎旎才放下心,这是她爹爹,不准抱别的孩子,表哥表弟也不行。
旎旎守卫爹爹成功,心气顺了,才觉得晾着单纯的表兄弟也不太地道。
大眼睛滴溜一转,她指向了旁边的施同尘,“表舅那里有好玩的。”
孩子们对好玩的东西更感兴趣,听旎旎一说便被吸引去,吵着让表舅陪他们玩。
施同尘腰上正巧挂了个连环锁,饶有耐心陪孩子们玩了起来。
祸水东引成功,表哥表弟终于离她爹爹远些了,旎旎也放开李毓秀,和他们一块儿玩去。
中途抬头没见哪个小孩又跑回去找她爹,旎旎终于安心投入玩耍中。
而这一切在李毓秀眼中变成了旎旎开始很黏他,见到表舅眨眼就跑了,乐不思蜀。
作者有话要说:吾女叛逆伤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