旎旎若是难过了,没注意在哪儿磕了绊了憋不住泪花,没被人发现也罢了,她能忍着不哭,吹一吹就不痛了。
可若是阿娘在身旁,小姑娘一定委屈至极,简单拉拉小手她定是不依,一句话的安慰也必然不够。怎么也得亲一亲,抱一抱,充分感受阿娘的关心,被哄开心了,旎旎眉开眼笑,坚强的一笑了之。
这就是大人与孩童的区别吧。
姜瑕暗暗思忖,离了后罩房,她正好提起寻护卫的事,换掉适先沉重的话题。
“是否合适在其中选人随夫君进京赶考,还需夫君掌掌眼。”
李毓秀无有不应。
待他上京去,家中剩下娇妻幼子,寻些拳脚功夫能打的壮丁看家护院,他也好放心。至于上京带上护卫,那全然是瑕娘一番心意了。
姜瑕转身,说话时望着夫君的眼睛,专注又细心。原先并排走的两人变了姿势,相对而立,姜瑕顺势抽了手,拢在袖中。
她不习惯与人牵手,润湿了粘哒哒,她的手脏了。
眼下又不能找帕子擦干,那样嫌弃的姿态过于明显,十分伤人心。
她只好表面装作平静,内心忍耐住难受,只想快点回去。
回了正房,姜瑕吩咐晚秋把新做的衣衫从箱笼取出来,示意李毓秀。
前些日子瑕娘给他置办了好几身衣袍,全是在绣坊订做的书生斓衫。
这件直裰不同,是姜瑕一针一线剪裁缝制而成的,从第一针落脚至最后一针收尾,跨越了前世今生。
李毓秀科考前已经做了一半,重生得知的惊天大消息扰乱了她思绪,再无暇顾及针线,便搁置在一旁良久,最近才捡起来做好。
一身早该完工的衣袍也与前世有细微的出入,不过都送给了她的夫君。
“夫君换来试试看。”
李毓秀到屏风后换衣,他脚步轻快,盯着新衣服领口的团花纹若有所思,瑕娘似乎格外怜悯弱小,稍一示弱,她便尤为耐心。
男人刚转入屏风,姜瑕便找来一块帕子,把掌心、指尖擦得干干净净,使劲儿擦至五指泛红,感觉恢复干爽,没了粘腻之感,她心里才好受点。
手帕丢在一边,她夫君换了衣衫出来了,月白色云纹团花直裰剪裁合度,青年长身玉立,眉目疏朗,皎如玉树临风前。此等翩翩公子去街上逛一圈,能引来男女老少注目,掷果盈车。
装扮美男子,果真和装扮小胖姑娘完全不一样。
小姑娘顶多是玉雪可爱,令人忍不住搂在怀里,揪她的花苞头,好生捏一通小脸。
而俊朗的夫君会使得身心舒畅。
“我夫君生得真俊。”姜瑕没忍住夸耀。
眼看着他从脖子到耳根都泛起了粉色,姜瑕道,“人人送了礼,我这个做娘子的还没表示,就亲手裁了件衣,庆贺夫君中举了。”
姜瑕知道他皮肤生得相当白净,不像个农家子,却不知肌肤浮现淡淡的粉色,如此动人。尤其是他神情还那么端正自持,矜持而不容侵.犯。
然而倒映在春水中的雪山,多高才能避免晒化的结局?
“瑕娘手艺精湛,费心了,我很喜欢。”
李毓秀当然喜欢,瑕娘亲手给他的。可他不怎么见姜瑕做针线活,想来她一贯不爱碰的。
“做针线费神,往后少耗费心思动针线了。”
有下人做,亦可去铺子买,衣物配饰罢了,瑕娘不是家中绣娘。
李毓秀听说过绣娘的工作辛苦,伤眼伤神。书院一位夫子的母亲,便是做绣活儿卖钱供儿子读书时坏掉的。
女子顾盼流眄,乜他一眼,道:“既是夫君这样说,我一定领了好意。”
她摊开玉指,针线累人,他当她上赶着吗?
“别想再要下一件啦。”
常人即使并非太在意某件事物,达到非它不可的程度,但一旦得知以后再难有得到的机会时,亦难免心生遗憾。
姜瑕没能得逞见他露出懊恼损失之色,便说,“夫君记得莫在旎旎那儿说漏嘴了,我可是躲着她做的。”
你女儿可是别人有,我也要有的主儿,“若旎旎来找我,夫君自个儿想办法解决吧。”
“旎旎没有?”
李毓秀将信将疑,瑕娘怎么也不会缺了女儿的。
女儿的性子,他这个做爹的好容易新衣服换勤点,她也吵着有,若知道娘独独没给她做衣服,那不得醋翻了天。
但瑕娘怎么会说谎呢?说了单给他一个人,李毓秀怎么也得信上一信。
旎旎的性子急躁,太过要强,需得掰一掰,爹爹也是为了她好。
姜瑕哑然,不愿回答他的疑问,似点头似摇头,双肩微微摇晃,竟是兀自一笑。
李毓秀霎那间觉得,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夫妻相处,他似乎触摸了一层无形隔膜后更多的东西,再来一场雨,就心花怒放。
等他再定睛一看时,瑕娘唇边浅浅的梨涡倏尔而逝,仿佛刚才同他调笑的人是一场眼花错觉的泡影。
李毓秀有许多话同她说,或者就那样相对着笑也是好的。
可她已捧了桌边的书看,侧颜姣好,沉静端庄,隆起的肚腹给她两分增添母性的光辉。
徒留一人的心吊在半空中忽上忽下,百爪抓挠。
李毓秀怅然若失,李母那儿碰得的不愉快早忘得一干二净了。踌躇片刻,长吁一气,认命去书房读松鹤先生赠予的文集。
秉除杂念,心平气宁,科举是他唯一的缙身之路,绝不容有失。
姜瑕发觉自己重生以来忽视了一个人,婆母胡氏。
婆母对夫君的态度是怨恨。
李毓秀是她独子,而一个母亲什么情况下才会怨恨自己的独子?
因为提前洞悉真相,姜瑕相信李毓秀不是胡氏的儿子,那胡氏知道吗,一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她派的人还没打探出消息,但仅凭借真相,姜瑕也很难不怀疑胡氏知晓内情,甚至做过手脚。
可一想还是不对,李父对李毓秀的好人人可见,只有对亲儿子才做得到的程度。
姜瑕还需要更多的消息来推断还原中间的真实情况。
谈好了一干事宜,签订契约,新出炉的护院们按时走马上任。
五六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出现在宅中,他们的拳头看起来就不好惹,旧人一时半会儿不习惯,心头发怵,等混熟了才觉得偌大的李府有武功好的人保护更安全。
旎旎没两天就发现家中多了些陌生人。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旎旎学了春日诗歌,也想试试诗中放风筝。她可不管春日秋日,吹东风还是西风,有风就行了。
一天午后,她找来一只风筝,在前院开阔宽敞的地方摸索着放了起来。
眼看风筝飞高,她快成功了,还等不及高兴,下一瞬就眼睁睁看着风筝陡然落下来挂在树梢。
瞅瞅还在手里的线轴,和那截断掉的飞线,旎旎小嘴一瘪,生平头一次产生类似东西质量差的感叹。
没等小姑娘想好爬上树捡风筝还是爬墙上再跳上树捡风筝哪个更可行,只见一道黑色人影身轻如燕,脚步轻点如跳舞一般踩着树枝摘得了风筝,轻飘飘落在她面前。
“给。”
“哇,叔叔好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诗句为引用
撩了就跑,嘿嘿。